他却又说起话来:“不过你是不用担心的,反正什么也不靠这里。哎,你今天不是又立了一个大功么,把那个任大富翁救了,柴菲至少也该给你个通报表扬啊?”
“你怎么知道的?”我有点惊奇。
“我那个徒弟‘南婷’啊。那个任老板从系统出来,她跑着过去给他操作,摘头盔什么的,大概侍候得好吧,任老板今天特别随和,说运气好,拣了条命,一高兴,还从兜里掏出两张什么会所的票送给‘南婷’,说上哪儿吃喝玩乐都有了。可把她显摆死了,逢人就吹。这么一想,那任老板要感谢你,会送你一套别墅吧?”
“狗屁呀”,我脱口而出,“也就是口头上说,要在这边不好待了,可以随时去他那,工资待遇不成问题。狗屁(我不知怎么又重复了一遍),还真不如送我两张会所招待卷实惠呢。”
我发着牢骚,不过并不生气:这就是妙龄女对中年男的优势,没什么可抱怨的。
表面看,男女成功都要靠自身奋斗,但这个“自身”含义可大不同:懂得社会“潜规则”的女性,那“自身”的“奋斗”优势可不知要大多少倍呢。
“哎,你立了这一功,在新领导前也就有资本了,不提点要求白不提。你部里不是还少个人么,你找柴菲把我要去吧。同样前途‘碗大’,在这儿一天累得半死,经常熬夜,干嘛不换个地方混呢?起码在你那儿,还能闹个天天吃喝玩乐,不白在‘穿越游’待一回。”
“不行不行,”我一听就直晃脑袋,“你小子‘三观’不正,过去就说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就是认不认钱,金钱至上。现在又想上我那里吃喝玩乐,接触那么多金钱美女,你还不得两天半就腐化堕落叛逃了。连我这样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也需要经常提醒自己:‘身在大都闹市,拒腐一尘不染’,你哪有我这种自觉的精神。算了,绝对不行。”
其实,我只是跟他逗逗乐而已,接待部人员最紧张,根本不可能调人出来。
他当然也明白,笑笑说:“对我这样的精英人才,你还挑三拣四。好,等着让柴菲给你配人吧,你可别后悔没要我啊。”
事情居然真的让老九给说中了。
本周一的干部碰头会,没人迟到了。对新领导,没人能豁出去拉下脸,硬不给面子。
中国人对权力的态度,很难有个非常明确的立场,要看自己与权力目前的关系,或赞或骂或羡或仇,不一而足。
但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直接与它对抗。
柴菲在会上宣布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给我那个部配人员。
“前天任老板遇险的事,让我明确感觉到需要加强情报搜集力度。本来上个例会晨老师就已提及,可老实说,我重视不够,抓得不紧。好吧,纠正问题就需要雷厉风行,现在我宣布,总务部的张英师傅,从即日起重新调回晨老师的系统联络部!这是经过慎重研究的,一是张师傅此前就是该部的员工,对部内业务很熟悉,工作十分勤奋,也很称职,为保证游客和公司员工的安全,做出过重要贡献。我和她已谈过话了,她也表示愿意重回原岗位。晨老师,希望你积极做好安排,争取让她尽快再打入那个神机府,在那里埋下我们的一个无间道,使我们对里面的动向了如指掌!”
我听得目瞪口呆。柴菲事先一点没征求过我的意见,便定下让张英回来,直接就在这干部会上公布了。而且,他又把张英夸得天花乱坠,把她回归说得天衣无缝,我这个等着加人的头头,根本无法当众表示异议。
但只有我才知道,让张英回来重进戴府,是多么荒唐而又危险。过去她的成功,有很大的偶然性和运气成分。现在形势完全不同了,让我活动帮她再回去,不等于公开告诉戴力,我要在你身边安插个卧底么?
但我现在什么意见也不能说,只能选择同意。
好吧,你有政策,我有对策,反正我不会把她再往虎口堆,出事再乖乖承担责任,让你摆布。
我马上表态说:“我当然欢迎张英师傅再回归,等找个最合适的时机,让她再显身手。不过,把这么个勤劳朴实肯干的员工从总务调走,真是他们很大的损失啊,金喜莱,我很抱歉,肯放她走么?”
金喜莱看着我说:“我当然不愿意让张师傅走,不过,部里这些天已增加了五个人,都是从总公司那边调过来的,我再说我们人手紧张,不肯放人,好像不合时宜,是不是?没办法,只能同意让张师傅走,希望新来的员工能像张师傅这样勤奋工作就好了。”
她话里有话,透露出不少信息。
钱智商掌权时,注重提高效率,控制队伍规模,兼并招待所后再没进人。公司经营独立,他又很强势,总公司不好插手安排人。
现在好了,换了掌门人,敞开门进人。
凭经验就知道,靠关系进来的人大多平庸无能,只好安排在总务部可有可无的岗位上,甚至可能吃空饷,光拿钱不干活,这会让能干的人消极灰心,大家一起混日子,公司渐渐沉沦。
我不由得沉浸在这灰色忧虑中,柴菲却已开始评论上了:“好啊,一个愿意接收,一个愿意放人,这件事可称得上三方愿意了,即当事人、接收、调离方都满意,这可说是非常圆满的一次人事调整!”
表面看,这事也真是圆满。柴菲还说少了呢,应该是四方愿意,把他自己也加上。
张英来报到时显得挺高兴,说些“又回老领导这边了,有什么活儿尽管安排吧”“老领导,俺半道上走了,这回多做些事补上吧”。
“老领导”这个称呼,如果是别人嘴上挂着,我肯定认为他是拍马屁奉承人,但她这样说,我知道出于真心。她根本没那套溜须拍马的心眼,她也对柴菲让她回来的心机、谋算茫然无知,真心以为领导是为工作、为她着想呢。
她其实就是个中年妇女版的隋声。
我觉得现在系统里没有适合她的角色。像上回那样,她如果再到“劳务市场”,不会那么巧又遇上撞“株”的“兔子”,再被招进戴府;留在客栈帮工,我这里已肯定被严密监视了,甚至可能有人会认出她曾在戴府里帮过工,暴露了身份。
我反复权衡,最后还是咬咬牙,让她留在客栈打杂,帮着收拾一下公主屋、仓库等固定几个房间。我心想,就算她被戴力的人认出了,又怎么样?你恼火我给你家安了卧底,我还恼火你安插的钱福呢;更何况,她是被你府上的人主动找去的,钱福可是你硬塞给我的。
张英来后,却觉得事儿太少,说是太清闲了。
我心想,张英就是啥活不干吃空饷我也高兴,若是总公司安排来的人,没事我也得给他找点事,让他休想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