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光亮亮的,似乎已经是白天。
她就这么翻着身子,躺在一张陌生的chuang上,说不出话来。
门“吱呀”一声被悄悄推开,四喜猫着身子进来,却被吓得不敢动弹。
“水笙……”四喜咬着下唇,眼睛都红了,“小水笙……”
水笙一看她那样子,也跟着红了眼睛,她想要开口,却沙哑得很,完全发不出声。
“水笙……”四喜趴在她chuang边,哭了一阵子,这才缓缓道,“听说你着凉发烧了,我就过来看看……可是……这哪里是着凉的,这是被打的……大夫有给你开药吗?”
水笙苦笑一声,开药?!没让自己就这么死了已经是够仁慈了。
她闭上眼,只觉得身边发冷。
好想离开,好想离开这个地方。
“水笙,是我”
水笙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上了四喜的嘴巴,眼睛充满惊恐。
四喜后知后觉,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是笨,也猜到肯定是世子吩咐的那件事情让陈小姐不痛快了,所以才让水笙这样难受。她觉得是自己的错,眼看水笙这样,更觉得难过了。
“水笙,要不……要不你嫁给我哥吧!”四喜忽然鼓起勇气说,“我哥要被世子放了出去,到时候就是良籍了,我让我哥把你赎出去,好不好?!”
水笙看着四喜坚定的眼睛,忽然有些心动。
出去啊。
出去啊。
她好想要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我回去和我哥说!”四喜咬咬牙,“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水笙定睛看着四喜,忽然觉得,从前那个贪吃的四喜,似乎已经变了,变得像是大人了。
四喜很快就离开了,水笙静静呆在那里,没有说话。没有人记得她,每日三餐之后,空荡荡的小房间里就被锁上,直到那日,她终于看到了安庆。
安庆看着她,就远远地看着,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水笙,世子让我带你过去,”安庆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水笙有些惶恐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要被放出去了,”安庆顿了顿,“没能帮你找到父母,对不起。”
水笙明白,这个对不起和上一个对不起一定不同,可她想要追问,却觉得发不出声音来。
她的眼泪就这么悄然滑落,连带着素白的小脸,显得格外哀婉。
安庆没有说话,只等着水笙起了身,两人一前一后,往从前呆过的那个院子里去。
“陈小姐去寻王妃要你的卖身契,王妃没有,就寻了人问世子讨。世子没给,说……要等你长大后给你开脸。”
水笙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就这么惶恐地立在当处,全然没有一点儿欣喜。
安庆看着她,忽然眼睛就红了,“水笙,对不起。”
他像是只会说这句话。
水笙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甚至带着哭腔,“安庆哥哥,谢谢你。你也不欠我什么,不必说这些。反倒是我受了您和妈妈的恩惠……是我自己不争气。”
安庆听不下去了,接着往前面走。
水笙也明白了安庆话里的意思。
王妃想要水笙的卖身契,世子不想给,是为了水笙好。
给了,不是发卖了就是打死了。
于是世子就说是准备开脸的。
王妃想要和世子拉近关系,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丫头。
大概是因为陈荟如不敢对王妃说出自己遇到了二皇子的事情,只说喜欢水笙,想要这个丫头。
据说是前两天二皇子向陛下求赐婚,说的就是陈荟如。世子说,既然如此,那就让水笙回来吧。
水笙就是这样,才回来的。
丫鬟们都觉得水笙是世子面前第一得意人了。世子把她给了陈小姐,可不是觉得之后陈小姐会做主母,先紧着水笙讨好陈小姐。大抵王妃也是这样么觉得的。
可是陈小姐却不然,只觉得水笙是因为嫉妒故意带着自己往那边走。
可是水笙又怎么知道那边是二皇子的呢?!
陈小姐想不透,索性一股脑地怪在水笙头上,可是陆言骞都说要给这丫头开脸,她可谓是满肚子牢骚没地方发泄。
就这么憋憋屈屈地回来陈知府府上准备待嫁。
话说这回陈小姐和二皇子的赐婚,让陈知州也升了官,成了济南知府。
知州之上有知府,很多人愿意当知府都不愿意当京官,无非就是一年清知府,万两雪花银。知府可谓是一方霸主了,有钱有权,可比京兆尹来得痛快。这个变化让陈荟如的父亲甚是得意,甚至根本没想过原本打算把陈荟如嫁给世子的事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陈小姐只能又快又要故作开心地回了现在的知府府上。
王妃反倒是有些伤感,果然陈家的女儿就是好的,可惜没有早点定下来,被二皇子抢了先。
却是毫不考虑,为什么二皇子会定下一个并不认识也无从知道的江南姑娘。
陈小姐要走的时候,王妃为了儿子,开口要了水笙,虽然想要见面,但是听说着凉发烧,担心过了病气,于是就先放着。
一放放到了今天。
水笙苦笑,若不是自己命大,只怕就是要死了。
要进院子的时候,水笙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更而怯的感觉,她恨陆言骞让自己逃脱不了这种命运,却又感激陆言骞救了自己。
门口的丫头笑眯眯地欢迎了她,她这才发觉,一切都没变。
她也还是那个她。
至少在主子,陆言骞的心里是这样的。唯一变了的,可能就是自己可信了吧。
水笙觉得有些难过,却还是安安分分地行了礼,去寻陆言骞。
“世子。”
“我让人去找大夫了,等会就会过去,你不用担心,”陆言骞顿了顿,又说,“以后书房还是你来管吧。”
水笙应了,却并不觉得开心,就这么淡淡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退了下去,她不敢再靠近陆言骞。
他是火,是光,是高山,是奔流。
寻常人靠上去,就再也不能寻常了。
她只想着安安分分地赎身,去找自己的父母,不想再和陆言骞有所羁绊。她害怕自己泥足深陷,害怕那个漆黑的小佛堂,害怕说不出话来,害怕那眩晕和刺骨的疼痛。
可她明白,呆在陆言骞身边本来就是一种折磨,她就算再坚定,总归有一日会坚持不住,也许会做错事,也许会被利用,也许这一辈子都被埋葬在偌大的王府,像是出入府中遇到的那棵梅树一般。
它生得那样好,那样美,那样与众不同,却总归是一个装扮的物品罢了。孤芳自赏,零落成泥。
她想要逃开,至少,也要赶在开脸之前,趁早脱身。
水笙忽然苦笑一声,大抵陆言骞,也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开脸吧。
想着想着,心又开始酸了,抑制不住的,开始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