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祠缓缓落座,胖县令带头鼓掌,身边的慕梁云低声道:“挺会水啊。”
苏祠笑而不语,掌声渐渐消散。
白发老头起身问道:“小师叔说父母所传达的学问理念出错是否过于偏激了些呢?”
苏祠注视着老头,反问道:“我且问前辈,我大临民族几何?他们的信仰又是否相同?”
白发老头道:“算上我们汉人,共有六十四族。”
虽然都是人族,但是人族中也因为信仰习俗的不同而有所分别,比如苏祠在旯木牯族寨遇到的,他们也属于人族,但是行为习惯却与他们格格不入。
苏祠道:“我在白河时被人抓到了一个山寨,那里生活着一群旯木牯族人,他们祭祀用活人,祭祀完成后男子的尸体会被分而食之,女子需要去服侍已经生满了白发的族长,然后接受火焚之刑,”
他微笑凝望着白发老者,说道:“前辈以为,这样的东西传承给后人是好是坏呢?于国家而言是利还是弊呢?于人族的团结而言是合还是分呢?”
连着三个疑问,接连抛出。
白发老者直接怔住了,片刻后他朝苏祠行了一礼,缓缓坐下。
紧接着又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下巴蓄着浅浅的胡子,年级中上左右。
目光仿佛凝聚了光芒一般盯着苏祠道:“小师叔刚才说了忠,也说了孝,那么是否是说小师叔宁可违背西林至圣先师所定下的规矩,而一味的去迎合忠字呢?如果只是一味迎合,我以为这样的忠只是愚忠而已,是我辈西林人不可取的。”
他声音沉稳之中带着淡淡的锋利,苏祠淡然一笑,这人已经是明着冲他来了。
苏祠冷冷瞪着他道:“你以为就是你以为,永远不会成为我的行事准则。”
男人两道浓眉微微立起,说道:“所以小师叔是承认了。”
此时,几名女子端着各色菜肴上桌,这些女子无不统一服装,身着粉色衣裙,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
上菜是一名女子伸手从慕梁云耳边穿过,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慕梁云回首一看,那女子面带纱巾,脸颊上抹了厚厚的水粉胭脂,味道扑面而来。
慕梁云惊讶的险些喊出声来。
这家伙不是段名是谁,居然搞成这个样子。
“承认你妹啊承认,”苏祠冲着那男人道:“我说了,你自己臆想的就不要拿出来胡言乱语,脏人耳根。”
此话一出,满座俱静。
紧接着不乏听到几个人低声骂着粗鄙之语,不知礼数等言论。
苏祠呵呵了,这个家伙上来就争锋以对,苏祠那里看不出来他想做什么,所以他便直接骂出去,压了他那嚣张气焰。
男人也是愣了愣神,徐徐说道:“小师叔此言是否过激了。”
苏祠轻轻拍了拍胸脯,微笑说道:“我且问你,先贤所定的那条规矩在那些地方与忠君相悖了?”
他接着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难道不是至圣先师所定下的规矩吗,难道你以为有错?否则如何以为忠君会西林规矩相悖呢。”
他步步紧逼,气势盛气凌人。
男子微怔,他想说的是苏祠接任东林巡教使一职与西林规矩不和,他作为西林的小师叔,辈分之高应当为下面的学子树立榜样,而不是如此行事。
当此之时,又一名中年男人站了以来,一身素色长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
行礼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在下邢昭,我非西林之人,现任白子县东林堂副堂主。”
苏祠微有些意外,这群人想要和他搞辩论,居然还请来了东林人,看来是铁定要从他接任东林巡教使一事入手了。
“有话快说。”
邢昭道:“刘师所言绝非是说忠君与西林三纲相悖,只是刘师所言让我想起最近一直困惑的一件事情,作为白子县东林堂副堂主,如今却还没有接到先生上任巡教使一职的谕令,有些疑惑,故而想问问先生,此事难道....”
他说到这里也就不说了,尾音拉的很长,望着苏祠。
苏祠却故意不接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邢昭的声音戛然而止,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算是缓解下尴尬的气氛。
苏祠才缓缓道:“怎么?你们还没有接到?那这东林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些,你可向上面反应了?”
邢昭道:“反应了,只是至今还未得到回复,今日听说县令大人邀先生于此,也就厚着脸皮来问问,望先生解惑。”
苏祠扫了一眼满座的西林名仕,这些人应该是想让他在这里拒绝巡教使一职,毕竟自东林建立以来,还从未有西林人进入东林任职,而且还是这么高的职位。
这不是至圣先师的规矩,但已经成为了西林与东林之间相互默认的规矩了。
一双双眼睛仿佛注入了每一个人的全部精神力盯着苏祠,刘师告诉你了,你接任就是对陛下的愚忠,你应该以圣师的名义将其拒绝,
现在邢堂主也出面说了,你的谕令并没有下达,
不管如何,你先拒绝了再说。
苏祠笑了笑,淡然说道:“既然如此,正好我与圣女殿下相识,回去我就写封信给她问问。”
在某个靠墙的角落处,一名青衣装扮的少年听见这话侧目看了一眼上面的苏祠一眼,少年生的一张好皮囊,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只是鼻尖有一点微红,很是奇怪。
刘师有些不悦道:“小师叔既拜圣师为师,又以何种身份去接着东林巡教使一职呢?”
苏祠看了老人一眼,他的背已经有些驼了。
“我出身西林,自然是以西林学生的身份去接。”
“荒谬,”突然一个老妇人站了出来,她离苏祠位置只隔了一张桌子,面带怒意,轻讽道:“所谓西东不相沾,西林入朝不入东,小师叔公然违背是何道理呢?”
听到这话,苏祠直接坐了下去,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淡淡的品了一口,看向一旁的胖县令道:“好茶,好茶。”
阳萧扫了他一眼,因为苏祠根本就不会品茶。
胖县令笑起来脸上的肥肉无处堆放,他迎合着道:“这是大荒之北的冰凌茶,轻涩而微甜,回味无穷。”
众人望着莫名其妙的苏祠,老妇人道:“小师叔这是作何模样?”
苏祠没看她,有夹了筷豆角吃,自顾道:“味道不错。”
“无礼之徒,不死何为!”
“圣师怎会收此粗鄙之人,”
有人捶胸顿足,满脸杯腔,仿佛是西林蒙受了巨大冤屈与耻辱一般。
苏祠骤然看向旁边的县令问道:“在下还未曾入朝,所以有些事情不解,想问问牛县令。”
胖县令听着不时传入耳朵的骂声,实在搞不懂苏祠为何还能这样镇定,强做镇定道:“先生谦虚了。”
苏祠道:“我记得明帝建立东林时,说过东林属内廷,专为陛下管辖江湖事物,抓捕违背天主神旨的人以及担当护国之责。”
胖县令一字一句听着,不明所以,但还是不停歇的点头。
“我想问的是内廷算是朝廷吗?”
胖县令身子一颤,他肥胖的身躯似乎带着下面的板凳往上抖了一下,内廷那可是内朝,说通彻点那是陛下自己的班底。
虽然在先帝时期,内廷也被西林所掌控,皇帝几乎没有自己的话语权,但是如今的陛下不一样,他登基后不久就已经清洗了内廷,重新组建,虽然如今大学仕梅洵以及大学仕宗常同为内廷成员,但两者都已经被定为成了皇党的标签。
于是他颤抖着声音道:“当然,不...一定是,肯定是。”
没有比这个回答更好的答案了,苏祠接着道:“既然属于内廷,为何刚才这位老妇说什么西林入朝不入东,难道朝廷什么时候进行了改革,内廷已不是朝廷的一部分了吗?还是说东林如今已经被革出了内廷,成为了一方教派?”
说道这里,他锋利的目光犹如一口利剑反射过光芒,刹那之间落在老妇人的身上,厉声说道:“若是内廷都算不得朝廷了,那你将陛下放于何处,还是你居心叵测,想要造反!”
说道最后一句,他声音已是扬起,震彻过整个酒楼。
桌上的碗筷也似乎被这一道声音个震的发颤,栏杆上的灰尘也因此而落下。
老妇震颤的连连后退,一下子身子颓软的坐在了凳子上,眼神空洞的望着苏祠。
一句造反差点要了他的老命,还好旁边有人扶着她,邢昭面不改色,望着苏祠道:“先生不愧是圣师首徒,能言善辩的能力让人钦佩。”
这群人要跟他讲现实,他就跟他们讲更真实的事实。
什么西东不相沾,西林入朝不入林,这些东西都是西林人在与东林的的争斗中所产生的,但是从来就没写入过西林法典,更没有进入过大临律法。
或许因为这两句话存在的时间太久,成为了常态,
因此现在的西林人都以为,这两句话就是出自西林法典,出自圣人之口。
苏祠没有回答邢昭,而是看向了那个白发老头,轻声说道:“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