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思从来瞒不过他,莫宣卿拢了拢她的鬓发:“你喜欢就好,其他不必在意,有我呢。”,她能不在意吗,可以不在意吗?就当什么事也未发生一样,忽然瞧见他明黄的袍摆,微微闭了闭眼,低声道:“我困了。”
许久不言,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远不如之前清亮好听,可听在莫宣卿耳里却恍若天籁,这么些日子了,两人虽夜夜同榻而眠,她却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如今虽只说了三个字,对于莫宣卿来说,也是倍感惊喜,只要她肯说话,他们就会回去,像过去在问梅阁中一样,她是他的圆子,永远都是。
欢喜之余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上,帮她除了外头的衣裳,瞧着她闭上眼,呼吸平稳匀称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微微皱了皱眉,养了这些日子,怎还这般消瘦,放下帐子,叫了墨染进来,吩咐明儿让太医来一趟。
墨染心里清楚,圆子这根本不是病,搁谁遭逢如此巨大的变故,还能好吃好睡,于皇上来说是大仇得雪,对于圆子却是灭族亡国,若她真想的开,之前也不会一心求死了,却也不敢违逆圣命,低头应了。
莫宣卿瞧了他一眼:“如今大秦刚刚复国,内忧外患,百废待兴,旁人朕信不过,你们几个自小跟着朕,也该换个正经差事了。”
墨染一惊,忙跪在地上:“奴才们只愿伺候皇上,别无他想。”
莫宣卿摇摇头:“朕意已决,不必多言,去吧。”
墨染只得退了出去,知道他们几个留在宫里只是暂时,毕竟他们虽是打小跟着皇上的人,却并非太监,在问梅阁还罢了,这内宫之中当差却不妥。墨染知道这是皇上的恩典,是有意提拔他们几个,虽早有准备,却也没想,这一天来的如此快。
晚上跟清风说起此事,清风倒是高兴,只是想起圆子不禁道:“咱们几个走了,新来的人,不知圆子的底细,只怕这丫头要受些委屈了。”
墨染白了他一眼:“你这个糊涂性子多早晚才改,有皇上呢,谁敢给圆子委屈,不是嫌命长吗,而且,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知皇上的性子,皇上什么时候不是未雨绸缪,跟你说新上任的大内总管是蒋德。”
“你说谁?蒋德?琼华宫的那老头儿?”
墨染点点头:“蒋德是琼华宫的老人,又伺候了九公主多年,有他在,便皇上照顾不到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差错,皇上打早就替这丫头铺好路了,只要圆子真心实意的留在皇上身边,往后断不会受委屈,怕只怕这丫头有别的心思。”
清风:“你这可是多想了,都这会儿了,她还能有什么心思,不是想通了吗,瞧她这些日子跟皇上的情形,差不多好了呢。”
墨染暗暗叹息,但愿如此,若这丫头真有别的心思,只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刘凉转过天瞧见蒋德,着实惊喜,正月十五一场大火把琼华宫夷为平地,这些事她听清风提过,榔头不知所踪,不想,蒋德却好好的活了下来:“德公公真的是你。”伸手要扶起他,却被莫宣卿拦住,微微抬手:“起来吧,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不用朕嘱咐也该知道宫里的规矩,只记得姑娘跟前不许人搅扰,下去吧。”蒋德谢恩退了下去。
刘凉刚要叫他,却给莫宣卿揽在怀里,执起她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是了。”
见她咬着唇不说话,不免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惦记榔头,你放心,我已叫暗卫四下寻找,想来不久便会有消息。”
忽听外头墨染的声音传来:“皇上,卫大人到了。”
莫宣卿:“若闷了,一会儿叫清风进来陪你说说话儿,我去去就回。”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起身出去了。
不大会儿功夫,清风进来,笑嘻嘻的瞧了刘凉半晌:“依着我,你就是自寻烦恼,多大的事儿啊,值当如此想不开,有道是天掉下来,还有个高的人顶着呢,哪轮的上你个小丫头犯愁。”
刘凉忽的开口:“琼华宫为什么失火?”
清风目光闪了闪:“这个谁能知道,想来是你不再,那些当差的下人疏忽了,不妨头,引起火来也未可知,那晚上有风,火势一起来还不烧了连营啊。”
刘凉却定定望着他:“那么蒋德是怎么回事,还有外头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可都是琼华宫的,有道是水火无情,难道琼华宫的大火偏积德会避讳人,只烧房子。”
清风跺了跺脚:“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较真儿呢,难得糊涂知不知道,事已至此,你便弄个清楚明白,有甚意义,难道你还希望琼华宫的人都烧死不成。”
刘凉点点头:“这么说我猜的不错,是他下令烧的琼华宫。”
清风忙道:“小姑奶奶,好不容易才好了,这件事儿千万别在皇上跟前儿提,你说你之前那么个性子,怎么如今就爱钻牛角尖了呢,再说,你光瞧见皇上对你父皇如何了,怎就不想想当年你父皇做了什么,身为臣子弑君已是逆天大罪,更何况,还屠戮皇族,皇上如今只把刘氏一族关入天牢,已算宅心仁厚,皇上都不计较了,你这般不依不饶的是为什么,更何况,你那些兄弟姐妹,这么多年来,对你何曾有过一丝亲情,而你父皇宠你,也不过是看在你是梅贵妃的女儿,又几分像梅琼华罢了。”
梅琼华?刘凉愣了愣,这个名字听着陌生却又如此熟悉,猛然想起当日三公主和五公主在正安宫前跟自己说的一番话,梅氏一族的女子都是扫把星,梅姓,自己母妃姓梅,而自己出生成长的宫殿叫琼华宫。
正月十五那日正安宫里,莫宣卿跟父皇说的那些话,外头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莫非梅琼华才是父皇的心爱之人,那么母妃也是梅琼华的替身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记忆中的母妃总是愁锁眉间,都说母妃冲冠后宫,原来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清风见她神色不对,忙道:“你别乱想,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圆子,人有时不能想太多,想太多了,也就没消停日子了,不管怎样,都过去了,你只记得自己是圆子,有皇上疼你宠你,不就好了。”
或许是听进去了清风的话,也或许是刘凉本来就想如此,她求死的心渐渐消失,不想死了就开始贪恋别的,贪恋他怀抱的温暖,贪恋他的温柔……若能永远这么掩耳盗铃的活着也好,只可惜掩耳盗铃终究是自己骗自己罢了,终有一天会戳破。
西苑行猎前夕,刘凉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不能自拔,直到看见那个扑过来的小姑娘,方才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小姑娘的年纪瞧着跟自己相仿,穿着一身艳红的骑装,眉眼如画,英姿飒爽,既有小姑娘的俏皮,亦有几分男孩子的英气,瞧见莫宣卿,跳下马,一头扑了过来:“二师兄想不想红儿?”
莫宣卿虽微微推开了她,可从他脸上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跟这小姑娘相当熟悉的,宇文及从后头追过来,一把抓住那小姑娘:“红儿你先头怎么答应我的?”
小姑娘这才嘟嘟嘴:“人家不是很久没见二师兄了吗。”
宇文及拍了拍她的头,目光落在刘凉身上闪了闪:“这位小公子瞧着倒有几分面善。”
莫宣卿见刘凉脸上有些不自在,笑着岔开话:“昨儿朕还说,你们赶不过来呢。”
宇文及笑道:“还不是红儿这丫头,这一路弃了车,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没赶上你的登基大典,嘟囔了好些天,若再赶不上你这次西苑行猎,可不知要说多久了。”说着,哈哈笑了几声:“说起来,剑法你是比我强,可这骑射我可不输你,今儿咱们非见个高低不可。”
那个叫红儿的小姑娘也催着莫宣卿:“二师兄咱们快去吧,我可是好久没出来玩了。”
莫宣卿侧头看了看刘凉,刘凉低声道:“你去吧,我有些累了,在这儿歇会儿……”
“大胆,竟敢如此称呼皇上,还有没有规矩。”红儿柳眉一竖,手里的马鞭子嗖的甩了过来,直冲着刘凉的脸抽了过去,出手极为狠辣,若这一鞭子抽在刘凉脸上,只怕会皮开肉绽。
宇文及脸色一变,忙伸手抓住鞭子:“胡闹什么。”
那叫红儿的小姑娘却道:“大师兄你做什么拦着我,你没听见这不男不女的死奴才,说什吗,连规矩都不知,竟敢对二师兄不敬,岂不是胆大包天,我教训他难道错了。”
莫宣卿脸色沉了下来:“她不是奴才。”
红儿撇了撇嘴:“不是奴才,难道还是二师兄后宫里的嫔妃不成。”
刘凉也不禁看向莫宣卿,这一刻,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她其实也好奇,自己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吧。
不止刘凉,就连周围跟来大臣也都敛声屏气,他们可是知道刘凉的身份,也着实好奇皇上想如何安置这位前朝余孽。
莫宣卿却轻笑了一声:“她是我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