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醒儿终于走出了洞口,可是迎接我们的,并非是我们所熟悉的世界。
眼前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天空灰蒙蒙的透着微黄的天光,眼前是片绵延层叠的丘陵原野,零星衰败的杂草散落在脚下,满眼望去,萧条凄索,了无生机。
我们回头看去,发现我和醒儿出来的的洞口,其实就是一口长长的斜井,井口在地面,很圆,奇怪的是我们刚才向这洞口走来时,却分明没有感到丝毫的攀爬感,这完全颠覆了最基本的物理常识。
空气中没有风,远处有好象有山廓,我和醒儿甚至能看到远方似乎有人影晃动,想来是先于我们进洞的人也来到了这里。
现在,困扰着我们的,是体能、伤痛和食物,我们带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我和醒儿在距离洞口大约五六十米的地方,找了一块地方,铺上一小块薄毯,那时,我们都困极了,要不是相互鼓劲,我们走着都能睡着。
我强挺着让醒儿先睡,醒儿不肯,我坚持,让一个女人保护已经让我心存愧疚,此时,我又怎么能先行睡去。
醒儿很快就不再坚持,他太了解我了。看着醒儿熟睡的样子,我的心里很安静,我拿着一根别针,每当我不觉间闭眼的一瞬,就扎自己一针,不是很痛,能见着血色的针眼,却足以阻止我走入梦乡。
醒儿睡了四个多小时终于醒来,我再也无法坚持,只说了一句三个小时后唤醒我,便沉沉睡去。睡着后,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无尽的宇宙里飞行,心中一片沉静,梦中的景象分外的美丽,我本来就是天文学的博士,在梦中,我见到了已知的,未知的,有名的,或者无名的星云、星系、星团、星河,对于它们,我觉着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我可以自由地接近,穿越,远离,一个接着一个,星河灿烂,星云多姿,星团锦簇,如烟花散落,无尽绽放,记忆深刻,即使是未知的、无名的星系,梦里我也会灵感突发,给它们起个好听的名字,这一觉是我一生中睡得最美妙的一觉。
我醒来时,看了看表,我整整睡了六个半小时,醒儿未忍心唤醒我,任由我自然醒来,这让我更加惭愧。
我们吃了些压缩饼干,打开仅剩下的一个牛肉罐头,毕竟能够走出那条危机四伏的山洞,是值得庆贺的。之后,我和醒儿面对面站着,闭上眼睛,同时各自指了一个方向,等我们睁开眼睛,发现我们选择的是同一个方向,我们不由相视而笑。
我们延着选择的方向,坚定的前行,那时我们已经不考虑还能否活着离开那里,大约走了3个小时,我和醒儿又翻上了一个丘陵,我们同时看到了天堂。
麦老停顿了一下,用手轻轻拭了拭眼角,闻斐发现,麦老的眼角其实很干净。麦老拿起了几上的茶杯,深吸了一口,继续道:“那是仙境……”
可是,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遵循否极泰来、相生相克这样的规律?就在我与醒儿看见了天堂仙境,我们的头上的天空却突然布满了浓浓的阴云,金色的闪电,就在我们头上不足一尺的地方,丝丝作响,黑色的雨水,足有饭豆那么大,说砸就砸了下来,天地间忽然完全地窒息了,我和醒儿突然间,有如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而天堂依旧在不远处灿烂明丽的存在。
我和醒儿同时看到了幽灵,是的,我们没有看错,他们从浓密的稠云间挤出,无声地在风雨里飘荡,金色的闪电一旦在天空掠过,黑色的雨水,便快速的变成暗红,然后幽灵成片的消失,然后又成团的从云中挤出,我和醒儿的脚下,一汪暗红的雨水,向我们的鞋子里渗透,雨水冰冷、滑腻,带着一股深深的绝望和怨恨,往我的身体里猛钻,周围的幽灵也在试图靠近我们,醒儿毕竟是女孩子,紧紧地抱着我,脸色煞白,想来与我的感受一样。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身旁,经受绝望和恐惧,我还能干什么?
我们站在丘陵上,紧紧相拥,望着不远处虚无的仙境,看着一道道幽灵在我们眼前不安份地飘荡,企图慢慢地接近,一股股绝望和恐惧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弥散,我将手伸进包里,试图找一件防身的武器,谁知道那些幽灵一旦靠近,会对我们做些什么?
那把带鞘的匕首没有找出来,却摸出了临走时,父亲送我的那只紫竹中毫笔,我没有多想,只是处于窘境的愤懑,让我变得有些狂燥,我拿着笔迎着一个风雨中,冲我瞪眼的幽灵挥去,我感觉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莫名其妙的力量,按照我修炼‘丹霞煅识诀’的体内经脉快速旋转,一股微弱的力量,不知怎么就穿过了手臂,直抵我手中的紫竹中毫,一道墨色豪光,透笔而出。
在墨色豪光下,那个冲我瞪眼的幽灵瞬间灰飞烟灭,墨色豪光在空中滞留了几秒,一闪而没,我发现那抹滞留的毫光,竟能将雨水隔断,这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答案,我也不想寻找答案,此刻能够做的,就是不停的挥舞手中的毛笔,不停地想着,让我体内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尽可能的涌向手中的笔端,让我和醒儿的周围,尽可能有一方干净的空间,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对于‘丹霞煅识诀’我突然有了一种顿悟。
我和醒儿在漫天的幽灵和苦雨中,艰难的前行,向着那光明绚丽的天堂抑或仙境进发。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就要踏入那片天堂,可是,一切并非象我们所想象的那样。
一道无形的屏障,阻住了我和醒儿的希望,这一边阴恻凄迷形如鬼域,而那一边却是祥云飘飘,晴空万里,虽然没有太阳,但如洗的碧空深处,透出五色的霞光,穿过透明的屏障,让这一边的雨水,反射出一小片殷殷的血红,天堂的远端,我们能看见有凤飞翔,有楼阁殿宇悬浮。
我和醒儿背靠着那层透明的屏障,我已经没有了力气,四周的幽灵聚集在我和醒儿周边,越来越多,层层叠叠,他们的怨念就象腐败的鱼腥,让我们作呕。
我实在挥不动那毛笔了,我的手终于垂了下来,完全是在无意识的拿着笔摆动,笔尖只有寸把长的一丝微弱的墨色毫光,醒儿几次想要接过毛笔,我没有同意,如果她不能令笔发出毫光,我不知道我们将会面临什么,我也不知当我再次接过毛笔,还有没有力气再继续让它发出毫光。
可是,现在我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那寸把长的毫光,也在一点一点的萎缩,那只离我最近的一只灰色幽灵的手指,就要点到醒儿的额头,我咬着牙,拿笔挡了一下,才算躲过这未知的一指,未知,让我充满了对这些幽灵的恐惧。
这时,在天堂的那一端的天空,一束五彩的光柱突然向着那无形的屏障射来,五彩的光柱穿过透明的屏障,照在这边一片雨水泛起的地上,在离我们两米多远的雨地里,凭空多了一个直径有三四百公分,闪着斑斓光辉的满圆,在浓密雨水的映衬下,有光彩升腾,迅速形成一道流光溢彩的光柱,直刺乌穹,尤如一扇生命之门。
只要被光柱照到的幽灵,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边的幽灵惊恐地四处躲散,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咬破了舌头,激发出最后的一丝力气,挥动着毛笔,拉着醒儿,向那光柱奔去。
当我和醒儿钻进光柱时,我真切地感觉到那光柱微微一震,却并未发生任何异状,就在我一楞神的功夫,冰雪聪明的醒儿,猛地扯过了我手中紫竹中毫,身子向后一退,顺势将我一拉,她完全退出了光柱,而我整过身子都进入了光柱的笼罩之中,刹那间,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缓缓吸起。
我看见醒儿抬着头,看着光柱中的我,一脸泪水,挥着紫竹中笔。我拼死力挣扎,可不论如何,我也挣不脱那光柱,那一刻,我生不如死,一口血便喷在了光柱上,眼前一黑,只感觉身子极速下落,我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象正从极高的天空中向下坠落,我心想,于我这是个不错的结局。
实际上,你们知道,这个结局并不是个好结局,甚至,可以说是残酷,因为我现在还活着。我挂在了一棵高大的椰树上,一个巨大的椰子,就在我的脸侧,随风轻摩着我的脸颊,是的,我被那光柱送出了那方鬼域和天堂并存的空间,我从天而落,跌落在了东省数千里之外的H省海岛的一棵椰树上,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我被当地土著救下树来,弄清了所处的地方,所幸我的随身背包还在。我没有回家,几经转折,我又来到了东省,你们猜得没错,我还要进到那空间,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寻找醒了的路上。可是,上天没有让我摔死,却同时关闭了我重踏寻找醒儿之路的大门,我踏遍东省林北山区,寻遍了所有当初对那个山洞知情的人,可是,那个山洞神密地消失了,我在林北山区整整寻了五年,
即然找不到那个山洞,死亡会不会是一种让我能够找到醒儿的快捷途径?五年里,在整个山间,我放纵率性,不惧死亡,撩拨死神,自寻死路,很多次我都幸运地无限接近了死亡,却一次又一次的莫名生还。
五年后,我想,与其这样没有希望的寻找,不如回家吧,我将灵异、探险、考古、天文作为我毕生的研究方向,除此之外,我还喜欢上了喝酒、望天,在我八十岁之前,每隔三年,每当我与醒儿的预定结婚之日,我都要到林北山区那个地方转一转,八十岁之后,到今天为止,我已经有五年没去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