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出了城门。
荷姨坐在许朝暮身旁,一路双手交握,看上去很是不安。
“荷姨。”少女纤细温软的掌心覆在她干枯如枝的手上,安抚道:“别紧张,我相信外祖父外祖母不会怪你的。”
荷姨眉头紧蹙,缓缓摇头:“暮儿啊,我有愧于老爷夫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当初她阻拦不了小姐,便义无反顾跟着她走,没想到反而害了小姐。
若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就算被小姐厌恶,她也一定会站在老爷夫人那一边。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眉目与小姐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又稍稍安心了些。
老爷和夫人看见暮儿,定会很开心。
“表妹。”坐在对面的傅言景捏了一块水晶糕给她,略带试探道:“我将此事告诉祖父祖母时,只说姑姑有一个女儿,并未告知表弟的事。”
迎着傅言景的目光,她微微点头,“表哥,我知道的。”
她知道他的用意。外祖父母年纪大了,得知母亲的消息时定会狠狠伤心一番,若再告知弟弟的噩耗,定会成为压垮老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弟弟的存在,她自己记得就好。
从京城去到栖梧,要经过谭州、祁州。
因为不着急赶路,驶进潭州时已是酉时。
眼看天色渐暗,加上赶车的寒月,四人找了一家不错的客栈住下。
用过晚膳之后,便由店小二领着去了各自的房间。
许朝暮沐完浴,在屋里坐了片刻,打算去隔壁问一问傅言景关于外祖家的人和事,等到了傅府也不至于无所应答。
披上斗篷推门而去,几步到了傅言的房外,刚要敲门,就听到寒月的声音自里边传来。
“公子,已经确定,续命丸不在皇宫里。”
“看来确实是被人盗走了。若想再找,恐怕如大海捞针。”
“那妹……”
“你放心,夜鸦替我当了那一箭,我自当还她一命。”
接下来屋内陷入沉默。
虽然知道听壁脚不道德,但已经听了一半,现在走就更不道德了。有违听壁脚的原则。
许朝暮静静立在门外,等着下文。
“公子,若是妹妹苏醒,寒月…能否继续跟随您左右?”试探的口吻。
“不必。我向来习惯独来独往,夜鸦醒来,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可是公子……”
“不必再说。若不是看在你妹妹挡那一箭的分上,你觉得你们还能活到现在?寒月,你知道我的性子。”与平日的温润不同,这句话平静里夹裹一丝冷意。
“是。”
“对了。回栖梧后,你便回百草谷照顾你妹妹。”
“是。”
听完这壁脚,在寒月推门而出时,许朝暮已经麻利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榻上,她一眨一眨盯着屋顶。
虽然表哥平日待人很是温和,但她却认为,这只是他一种待人处事的方式,和他真正的性格并不冲突。
他不似厉寒尘爽朗,反而内敛,万事藏于心不表于形。
方才听他们的对话,她猜想,表哥除了医圣,该是还有另一层身份。
想了一会,她翻身吹灭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表哥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始终都是她表哥。
她刚要习惯性地窝进被子里,脑海里突然响起厉寒尘的叮嘱,又拉开被子露出一个头,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转日天亮,几人吃了早饭便上路了。
寒月加快了车速,在三日之内,便能到达目的地。
傅言景见她眼下隐隐发黑,笑问:“表妹昨晚可是未休息好?”
许朝暮点点头:“是有些。”
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认床这个习惯,昨晚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
导致今日精气神稍稍差了些。
“表妹歇一会,我们还要赶两日的路程。”
路途无趣,许朝暮困意浓浓,应一声后抱着软枕靠着车壁开始休息。
天气还冷,雕花车窗被关上,只留一道缝隙透风。
傅言景坐在软垫上,绣绿竹的雪白披风铺满坐垫,墨色发丝自肩上随意垂下。袅袅香雾中,好似一位懒散又风华万千的谪仙。
而此时,那好看的双手正轻柔拨弄着一小盆绿植。
突然,车轮像是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起落间车身摇晃。
许朝暮惊醒,脑袋不自主朝一旁歪去,傅言景不慌不忙伸出右手,稳稳捧住她的脑袋。
见她半醒半迷茫的样子,突然戳中了他的萌点,不由得轻笑出声。
“表哥,失礼了。”她急忙抬起脑袋,伸手揉了揉眼睛。
傅言景觉得有趣,浅笑摇头:“不失礼。”表妹这样,反倒可爱。
天上厚厚的云层堆积成云山,很快遮挡了天光。
第三日。
马车缓缓驶进城门,在行人寥落的街道上弯弯绕绕,终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
“公子,到傅府了。”
许朝暮感觉到荷姨的退缩,伸手握住了她给她一个安抚的眼光。
现下天气虽冷,但傅府的门前早已等候了一群人。
中间被众星捧月的两名面目慈善的老人正望眼欲穿,见到马车停下,隐隐有些激动。
见有人下了马车,二老的眼光直接跳过傅言景,落在他身后白裙少女身上。
“来了来了……”一声好奇又清脆的女音小声叭叭。
傅言景领着许朝暮走到台阶下,温声介绍:“祖父,祖母,这便是姑姑的女儿,暮儿表妹。”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如花貌的少女身上,不由得齐齐点头:模样确实有几分相似!
“朝暮给外祖父、外祖母问好,给诸位舅舅、姨母问好。”少女盈盈施礼,举手投足间大方坦荡,没有半分扭捏。
“哎——”傅老太太激动得直点头,也不等人来扶就快步走下台阶。
“外祖母,您慢些。”许朝暮快步上前扶住她,任由她打量。
老太太看着看着,看出了泪花,伸出胖乎乎的手摩挲着那与自己女儿有相似的脸,突然像个小孩子哭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
许朝暮站着不动,任由她温柔摩挲。
因为傅府等人的阵势稍大,已有邻居抱着暖炉站在门口看热闹。
傅老爷虽也颇为激动,但见外孙女被老太太先一步抢了去,只好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
“那就是表姐姐么?生得好漂亮。”一名身着樱草色锦裙的小少女碰了碰一旁同伴。
着藕荷色锦裙少女点头:“是漂亮,不过看起来冷冷的,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小少女伸手打了她一下,教育道:“你又没和表姐姐说过话,怎么知道她不好相处。你太肤浅了,就知道以貌取人!”
藕荷色少女毫不留情还拍一下,瞪她一眼:“死丫头,就你有内涵!”
两人说着说着竟闹起来,你拍我一下,我打你一拳。
最后被自家母亲各揪了揪耳朵后龇牙咧嘴追逐着跑进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