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有时不知道害怕,此刻竟然敢拿石头砸怪兽。那駮马打了个响鼻,飞到近处的石头隔空便被崩出很远,它还很得意的蹦了几下似是在炫耀功夫。
石蛋又喝道:“臭野兽,你还在这里踩!”接着又奋力砸出一块更大的石头。这孩子可真虎啊,力气也不小。
駮马差一点被砸中,那石头在它身前一尺远处啪的一声碎开,碎片也碰到了它的身体。这畜生怒了,低下头以尖角前指,转身朝石蛋冲了过去。
石蛋这下害怕了,沿着田地边缘撒腿就跑,駮马就在田地里追,却故意不放开速度,总是跑在后面好几丈远,发出一声又一声骇人的低吼。石蛋接连摔了好几跤,又爬起来接着跑,駮马总在田地中撵他,他的膝盖和手都摔破了。
这时石蛋的爷爷已冲下了山坡,手持一柄鹤嘴长锄挡在了田地边,大叫道:“畜生,快走开!……石蛋,快跑啊!”
蛟马见一位老者抄家伙拦在了前方,却丝毫没有收势的意思,仍然低头冲了过去,似是想和老者较量一番,那长长的尖角仿佛欲将他的前胸扎出一个透明窟窿。老者的双手在发抖,眼中满是惊恐之色,连锄头都拿不稳了,但他并没有后退也没有挪动脚步,因为孙子正在身后跑向高坡。
恰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震吼,前冲的蛟马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没失足趴下,随即一跳多高转过身来。只见一条花尾巴小狗出现在田边,弓起后背朝它发出了一声狂吠。蛟马被激怒了,又低头向小天冲去,并发出了一声战鼓般的大吼。
小天刚跳起来想往山上跑,结果腿一软踩空了,竟摔了个嘴啃泥。原来这蛟马竟与它拥有类似的天赋神通,那战鼓般的吼声亦可冲击形神。看来前天升阳听见吼声,当时腿一软便滚落山坡并非偶然,恐怕也不完全是被吓得。
小天一千常与路村人一起狩猎,对付野兽的经验很丰富,没有继续与蛟马在开阔的田野间纠缠,爬起来接着就跑,想把这个大家伙领到天野外杂树丛生的密林中。而遇见同样身怀天赋神通的狗妖,那蛟马仿佛也被彻底激发了凶性,就是要撵上小天与之斗法。
小天的速度很快,可那蛟马发力奔腾如一道闪电,速度竟然比小天更快,这条狗第一次遇到了它跑不过的对手!
这时有个声音从畋猎园林那边喊道:“好样的,角将军!快拿下那条狗。我们晚上就有狗肉吃啦!”听说话声竟是一个女子,且年纪绝不会太大。
听见这个声音的鼓励。蛟马的凶性更盛,怒吼一声奋蹄腾空而起,就如肋生双翅般一跃数丈,朝着小天凌空扑击而去。小天已有准备,它亦身怀差不多的天赋神通,这次守住心神没有在震吼声中趴倒,奔跑中突然向旁边吹了一口气,这是它平日玩耍时的习惯动作。
田边有一大片碎石被“吹”起。如雨点般朝着后面半空中的蛟马砸去。蛟马在空中晃脑袋甩动了头顶的长鬃,那些石块被无形的力量所击,纷纷碎裂而开化为一片烟尘。蛟马穿过烟尘落地,但小天方才施法毕竟也阻碍了它片刻,它并没有扑中对方。
小天已经跑进山坡上的密林了,前方的山林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挡住了蛟马的去路。伸出一只手大喝道:“你快停下,不要再撒野了!”
这声喝也带着穿透元神的法力,听得是那么清晰,显然来者是一位有神通的修士,但看他样子却只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手里也没拿武器。背后还背着一个麻布包裹。
来者正是宝玉,方才石蛋扔石头砸蛟马时他就吓了一跳。看那蛟马施展出的神通手段,至少已有三境御物修为,而且不是像小天那样刚刚突破三境未久,恐怕已有三境七、八转的功夫了。但这蛟马应尚未突破四境。亦未三境九转圆满,还不能开口说话。
小天不是这头异兽的对手。跑也跑不过它,传说中的异兽蛟马本就以神速见称。宝玉方才看得清楚,这蛟马故意在追逐石蛋取乐,并以吼声让石蛋一次次摔倒。可是老者站出来的时候,这畜生已发了凶性,真有伤人之意。
宝玉刚想出手阻止,小天就已经蹦了出来,它却不是这蛟马的对手,宝玉及时赶到现身,此刻倒成了救小天。
畋猎园林那边方才有声音在喊话,应是发自这蛟马的主人,那么这头异兽就不是野生的畜生,他居然还有名字。可是宝玉已经来不及理会这异兽是叫角先生还是叫角将军,也来不及管它的主人是谁。因为蛟马闻言并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前冲已到了宝玉身前。
离得这么近,宝玉与蛟马面对面视线相触,他恍然竟有一种错觉,或者说那不是错觉而就是真切的感觉。他看见的并不是一只野兽的眼睛,而就是一个成年人的双眼,甚至有点像记忆中燕凌竹的眼神。
山野妖类若能突破至三境修为,不仅与修士一样掌握了御物之功,且天赋神通更强。而它们的修为精进,通常也比一般修士要艰难得多,耗费的岁月也更长久。但另一方面,其灵智已经完全开启无碍,渐渐便与常人并无差异。
假如它生活在人世中,那么人间诸事也都会懂得,人们说的话也完全能理解。所以这并不单纯是一头畜生在撒野,它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村民们的害怕与惊慌、自己脚下践踏的是什么样的禾苗,更清楚那尖角冲撞过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不是一头误闯田间的山野禽兽,宝玉看见的这双眼睛,就属于一名行凶的狂徒,这狂徒的凶器已刺中了他前伸的掌心。蛟马的速度太快了,宝玉想躲都来不及。而蛟马根本没有收手,看这支角的去势,就是要刺过他的手掌并顺势挑穿他的身体。
远处的村民们皆发出一声惊呼,他们看见蛟马冲了过去,那少年的身体挂在角上被挑了起来,眼见是活不了!这畜生的主人已经感到,却没有来得及喝止它当众杀人!
没人看清楚细节,宝玉确实被蛟马的独角给挑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受伤。就在角尖碰到手心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拢掌前探,虎口顺着长角就握在其根部。而那支尖角贴着宝玉的前臂刺进了袖子中,却没有伤到皮肉。
宝玉的手如铁钳般,握得是那么紧。而蛟马在冲撞中又扬头往上一挑。拼体重的话,宝玉当然比不过这头重达千斤的异兽,双脚当即便被挑离了地面。但他并没有飞向天空,手依然牢牢地紧握长角,就像被粘住了挂在上面,无论蛟马怎么甩头,都无法将他甩出去。
这时又听宝玉怒喝道:“你斗法已败,还不低头住手!”
那挂在独角上的身子突然变得如小山般沉重,蛟马承受不住,不由自主便低下头来,连两条前腿都打弯了。而宝玉的右手紧扣着它的独角,又重新落地站定。
宝玉既是在与一头三境妖兽说话,也是在与一名行凶的狂徒说话。若论修士之间的斗法,蛟马已败;若论近身格击,则近身的不能再近身了,双方已经贴在了一起。宝玉说话时可没有放松警惕撒手的意思,因为那蛟马仍在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宝玉的掌控。
这时宝玉扭头看向了畋猎园林的方向,从来那里走出来五个人和一辆车。车很华贵,上面有座位,座位旁还放着一头被猎杀的熊。熊尸侧卧,胸前那道月牙形的白色皮毛中央有一个圆形的血洞,应该是直起身子扑击时被蛟马以尖角刺杀的。
此刻车上并没有套着马,车身两侧有铜环,有两位身强力壮背着弓箭的武士,拉着铜环将车拖出山林。车前方站着两名妙龄女子,衣着华丽,但看神情姿态显然是中间那名少女的侍女。中间那名少女身着红色的长裙,平常很少能看见这么鲜艳的服色。
她身上披挂或佩戴着很多宝玉以前从没见过的饰品,年纪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也算是可以结亲持家了,还是少女的形容。她的肌肤很白嫩,仿佛吹弹可破,此刻小脸蛋却显得红扑扑的,可能是在山野中游猎跑热了,或者是觉得很兴奋。
隔着田野,车没有办法过来,一行人就在田边的疏林外站定。有一名武士低声道:“君女,您快让角将军住手,它差一点就闯大祸了!”
那红衣女子却说道:“闯什么祸。不就是追一条狗吗?要是真追上了,不管是谁家的狗。赔就是了!……我还用叫它住手吗,它都被人抓住了!”说着话她又朝这边喊道,“角将军,你怎么连一条狗都追不上啊?居然还让人抓住了角、动都动不了,看样子今天是碰到对手了,快认输吧!”
听见少女的喊话,那蛟马不仅没有低头服软,反而目露凶光猛低头奋力向前一顶。宝玉暗叫一声不好。方才蛟马想把他挑向天空,可是怎么也甩不脱,此刻则变了策略,将全身的重量都撞了过来,全力向下压,想把宝玉顶翻在地以独角刺穿。
更要命的是,蛟马在这个时候竟施展了天赋神通。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近身格击了。如果仅是较量高下则不可能如此,离得这么近还要发力施展神通,必是生死相搏。这可不是两个小孩在打架啊,双方的手段皆威力惊人。
蛟马是一种罕见的神奇异兽,那支亮银色的独角便相当于它天生的法宝。宝玉用手扣住了独角令它施展不得变化,便是降服对方的姿态。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蛟马还要发狠动手,独角突然银光暴射,带着噼啪乱响的丝丝电光爆裂声,宝玉的一只袖子当即就碎了。
他也来不及做别的反应,駁马低头前撞。他便向后踏出一只脚站稳,运足开山劲紧握独角奋力向天空一挥。蛟马前腿弯曲蹬地发力。宝玉则顺势蹲下并用力压住它的独角,以它的一双前腿为支点,将它整个沉重的身子都撬了起来,然后奋力挥了出去。
蛟马四蹄腾空越过宝玉的头顶飞向山坡,就听咔嚓一声,它额上的那支独角从颅骨部位被连根折断了,沉重的身子摔了出去压倒了一大片灌木,躺在那里再也没有爬起来,四蹄还在不停的抽搐。
宝玉又缓缓的站直了身体,伸左手扶住了右臂,右手中还紧握着那支连根折断的兽角。一尺长的兽角从虎口直至肘侧仍紧贴在他的小臂上,犹散发着丝丝电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轻微暴响声。
蛟马的独角被人抓住,又听见那少女的话,或许是认为这是一种奇耻大辱。它的独角猝然暴发电光,就是想把宝玉的手给震开,好顺势顺势将之顶倒在地上。而宝玉也真够犟的,或者说他将对手最大的威胁判断得很清楚,自始至终都没松手。
血肉之躯如何抵挡那电光神通的贴身侵袭?宝玉当然也运转了神通法力,在这种情况下其他的手段也用不上,就是纯粹的炼器之法,瞬间包裹了这支奇异的长角,束缚它的灵性妙用不得暴发,等于宝玉所有的法力都击在了这支长角上。
将蛟马的身体挥出的时候,宝玉也没敢松手,结果硬生生将这支独角完整的给掰了下来,相当于在截取天材地宝的同时,已经运用了炼器之法。单纯这么看,宝玉实在太凶残了!自古以来,曾有很多人取妖兽原身之物打造法宝,但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直接在**上炼器的!
宝玉倒不是故意如此,以当时的情形,也只有这样才能抵挡那蛟马凶残的神通侵袭。宝玉可不仅是掰断了它的一支角啊,强大的法力穿过顶门透体而入,瞬间简直就相当于神气血脉感应相连,将它的元神都给击散了,表面上却看不出其他的伤口。
再看那头倒在灌木丛中的蛟马,蹬腿抽搐了片刻便不动了,脑门正中央有一个边缘焦黑的洞,环生在角根周围的那一丛鬃毛也焦糊了一半,另一半则化为了飞灰。这个一寸方圆的伤口并没有流出血迹,中央却露出白森森的颅骨。
宝玉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了它,早上出门时心里想的还是收服这头罕见的异兽。可是蛟马在斗法中已被降服,还要发狠使出那种要人命的手段。若是换一名修士恐怕早就被顶翻在地、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那几乎是无法防备的。
宝玉闪念间折断了独角、摔出了兽身,便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也是一言未发。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实在无法开口,全身上下喉结都没法动,差点连心跳都骤停了。那兽角发出的电光不是有多近的问题,而就是紧贴着他的身体。
从手臂到全身。宝玉感到一阵阵麻痹,奋力会出駁马后。神气法力一时也难以运转,就连筋骨肌肉都控制不了,仿佛那丝丝电光还在体内游走侵袭。而从右手的手心一直到肘部,整条小臂内侧传来钻心的刺痛,就似被利刃割开了一般。
假如这个时候有谁过来给他一刀,宝玉连躲都躲不开。但周围也没人敢动,所有人皆被惊呆了。又过了一会儿,高坡上的村民们才发出了一片欢呼声。他们亲眼看见这少年打倒了那凶残的怪兽。
而从畋猎园林中走出那行人,则发出了一片惊呼声,只听那红衣少女惊叫道:“他,他,他居然杀了角将军!……快去看看,角将军怎么样了?”
一名卫士得令,战战兢兢的跑上了山坡。却不是直奔宝玉而来,而是小心翼翼地就像躲避什么凶神恶煞,尽量离得很远绕过他,进了灌木丛查探那头蛟马,然后大喊道:“君女大人,角将军死了!”
那少女失声尖叫道:“什么?我的角将军真的死了吗!是他杀的。快拿下他!”
那名卫士站在宝玉身后数丈远的灌木丛中,身背弓箭手持梭枪,可根本就不敢过去。那少年连蛟马都给宰了,而且如此凶残的折断了神奇而强大的独角,他怎会是对手?可那红衣少女已经下了命令。卫士只得举起了梭枪做出要投射的样子。
这时又听见一声低吼,吓得那卫士身子一软便坐倒在地。只见小天不知何时已跳到了宝玉身边,正蹲在那里看着他。那卫士落地的梭枪也不要了,爬起来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道:“来者凶残,保护君女要紧!”
“我们不是对手,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