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渐渐地泛起鱼肚白,边翼靠在一颗大树上,一边喘息,一边看着身前这十六岁的落魄皇子,为了更快地逃走,边翼不得不隔一段时间就把边城背在身上,毕竟边城还太过瘦小,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力都差了太多。这一路上边城并没有说话,看着一脸漠然的边城,边翼问道:“少主,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边城感激地看了一眼不断喘息的边翼,漠然道:“哪里都一样吧,”边城摇了摇头,“我觉得国破家亡了,其他的地方都是异乡,所以无所谓了。”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们。”
边城的双眼蓦然闪过一丝凌厉,使得边翼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大兴国的邻国东空国,东空国虽与大兴国交好,却并非大兴的附庸。东空国群山环绕,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我们避难的好地方,”边翼说着直起身子,右手前指,“顺着这条路再有两里地就能穿过兴东山进入东空国了。”话音刚了,只听两人身后人喧马嘶,“上这边的林子里找找,一个银甲将军和一个毛头小子,别让他们跑了,要是能干掉他们陛下可是有赏的!”
“这么快吗?以为马上就能摆脱了,哎……”边翼长叹一声,深深地看了边城一眼,“少主,末将只能陪你到这了,剩下的路就得靠少主自己了。少主珍重!”边翼坚毅的面庞抽动了几下,然后毅然拔出了佩剑,“少主快走!”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依依惜别,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边城深深地看了边翼一眼,认真地说道:“将军珍重。”然后边城便以最快的速度向边翼指的方向跑去。
而与此同时,边翼却迎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甲胄在身上与佩剑撞得叮当乱响,“我在这里!我是边翼!”
厮杀声过了一会儿便在边城身后响起,边城顾不得看边翼如何,只是拼命地跑着,一百米,两百米……由于太过心急,边城不小心绊到了一块石头,他重重地跌倒,手掌被尖锐的小石子划出一道口子,汨汨地留着血。边城一咬牙,强忍手心的疼痛,迅捷地爬了起来。时间根本不容许他在这里耽搁,边翼应该不能帮他抵挡太久,是死是活,一切还要靠他自己。
边翼为他争取的时间果真起到了作用,在边城的努力奔跑下,他终于进入了兴东山,边城最后眺望了一眼自己的故土,便从那兴东山陡峭的山坡上滚了下来,在周遭的尘土飞扬中,边城瘦小的身躯青紫一片,可他却只是一声不吭地爬起来,看着前方稀疏的人家。
兴东城,到了。
由于兴东城西边的兴东山颇为陡峭,若想从兴东山上走下来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滚下来,而如果有军队想从这里进攻,每个人穿着甲胄,带着刀剑滚下来……估计活下来的也没几个人了,所以兴东山根本没有设防。不然有守城军士盘查的话,边城又得费好一番功夫。
过了一段时间,边城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兴东城那不算繁华的大街上,心中却只充满着一个信念,那就是:我要变强。
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了许多的画面,有爷爷粗糙的大手,“城儿,爷爷是看不到你娶妻生子啦……”有父亲坚定的眼神,“城儿记住,人活着,总是要留下些什么让后人敬仰的。”有边翼决然地拔剑,“少主,末将只能陪你到这了,剩下的路就得靠少主自己了。少主珍重!”这一幕幕画面和一句句话语仿佛尖刀插在了边城的心里,让他每时每刻都是痛的。
前方的路,并不是我一个人在走呢……边城睁大了眼睛,这双眼睛曾经的清澈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静,没错就是冷静,他不仅是面容冷了,性情似乎也在这场变故中冷了起来。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不是单纯享受生活的惬意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惬意的生活只会渐渐腐蚀人,使人变得懒惰,人是要享受搏击后的胜利的,虽然同样是惬意的生活,没有搏击就得到的惬意人生就明显苍白了许多。如果边城还是那个皇子,他就会在无忧无虑中继续长大,最后他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兴帝国的皇帝——可这样的人生,毫无激情可言。
并不是说边城遭受的灾难是对的,而是他的人生与之前完全固定的人生相比,会丰富许多,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也不见得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上哪里去呢?边城虚弱地靠在一面破裂的墙边,思索着未来该如何抉择。如何能报仇呢?提兵十万血洗大兴?这明显不现实。不说能不能在异国当上将军,就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当上兵还是两说。那么……他忽然想起了那头上缠着绷带的,可以操控天地的李散。要是能有他那样的实力就好了,边城心中盘算着。慢着——
边城突然想起了李散说过的一句话:“东紫阁李散在此,边绪狗皇帝纳命来!”
东紫阁?李散是东紫阁的人?那么也就是说李散实在东紫阁学成了如此强大的招数?那么我也……想到这里,边城的心变得火热了起来。
可是问题是:东紫阁在哪里?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望着兴东城主干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很快找到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边城疾步向前,施了一礼问道:“老先生,能向你打听个地方吗?”
老头一愣,随后和蔼地说:“你说吧,老朽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老先生知道东紫阁在哪吗?”
“东紫阁嘛……我不知道,没听说过。”老者皱了皱眉头,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个地方。边城哦了一声,心中有些失望,却听老者继续说道:“不过我听我的父亲说过,东紫阁……似乎是神仙居住之所,凡人却是知之甚少。”“谢谢老先生了。”虽然没有问到东紫阁的具体位置,但边城至少确定了东紫阁是实际存在的,也算没白问。
遗憾的是,边城随后又问的几位路人不是看边城衣衫褴褛拂袖而去便是对东紫阁一点也没听说过。
“好累啊!”边城有些失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但从小就锦衣玉食的他哪经过如此折腾,连续的奔跑使他充满着饥饿感,与生俱来的孤傲又让他觉得伸手要别人的食物是可耻的。所以现在边城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转,然后眼前一黑,便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时,兴东城的主干道上,缓缓行来一顶轿子,轿子里忽然传出清脆的女声:“玉儿,现在到哪儿了?”
这声音甜美温柔,让人一听就难以忘记。
“回小姐,咱们已经到兴东城了。”轿子旁边的绿衣侍女,唤作玉儿的答道。
“哦?”轿帘微挑,露出了一张精致美丽的脸,肤如凝脂,眉如远山,只是漂亮的眼睛里流露着些许哀怨,这女子一身少妇打扮,年龄也就二十岁左右,透着一股大户人家的雍容气度。
“咦,那少年怎么了?”轿中女子突然掩口轻呼,“停轿!张思,你去看看。”名叫张思的轿夫急忙应诺,上前看了看那少年,一会儿便小跑了回来,“禀夫人,这少年估计是饿的,昏过去了。”“快,把我的干粮拿来,对了,还有水,快把这小兄弟救醒!”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满是焦急,小姐有命,张思不敢怠慢,很快便按照女子的吩咐做了。
过了一会儿,那少年受到水的滋润,清醒了过来,这少年当然是边城,他只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之后就稀里糊涂地醒来了。
醒来后他就看见眼前有香喷喷的干粮,此时却早已顾不得干粮是哪里来的。边城实在饿得难受,用脏兮兮的手抓起干粮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后,边城才鼓着塞得满满的嘴抬起头。
刚抬头,边城就看到了一抹笑容,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如清泉般沁人心脾,如阳光般温暖人心。这笑容是那么美,而这种美,却无法用其他词语来形容,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圣洁两个字……恐怕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位,边城就知道是他们救了自己。“吃饱了吗?”轿子里的漂亮姐姐笑着问道。“吃……吃饱了……呃……”边城打了个饱嗝,“谢谢姐姐。”
“别谢我啦,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会饿昏在街头呢?你的父母呢?”
边城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不是他不想告诉她,而是边城知道,即使自己告诉她,他的国仇家恨,她也帮不上他。
有些事注定是要一个人承担的。
圣洁女子见边城不说话,心知可能戳到了他的痛处,便也不再追问。“好啦,弟弟,你有没有地方住啊,要是没有可以和我一起去我那儿住。”“小姐……”叫玉儿的侍女一惊,随便带一个小乞丐回去不得让老爷骂死。圣洁女子并没管玉儿,只是定定地看着边城,看他的反应。
“不用了,谢谢姐姐,您给我这些干粮已经让我够感激的了。”边城哪里看不出玉儿的不情愿呢,更何况以他孤傲的性子,是绝对不愿去别人家里混吃混喝的。
看见边城一副倔强的模样,圣洁女子嫣然一笑,轻轻弹去边城肩头上的尘土。
“好吧,那姐姐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看着这圣洁女子的轿子渐渐离开了视线,边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他不是没见过美女,大兴国都龙岩宫女,皆是那百里挑一的美女,可他却唯独没见过如斯圣洁澄澈的女孩子。这女人就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美得令人心碎。
希望有缘再见吧……到那个时候,我再报答你……边城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来。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刚才轿子停过的地面时,他的瞳孔不禁为之一缩……
那是什么?
那是一张黄色的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边城急忙走过去捡起来,在他看来,这必定是刚才那位姐姐一行人遗落的,可是,往前却已经看不到轿子的影子了。边城耸耸肩,无奈地缩回墙角,摊开黄纸一看,他的目光便瞬间变得凝固了。
这是一张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