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有一国,曰“朝鲜”。朝鲜者,朝日鲜明之意也。故其国又称“晨曦之国”。
朝鲜之祖,相传为我国战国时燕人,因秦灭六国,避居于此,而后汉时得国,凡一千余年。
朝鲜得国后,前后历新罗、高丽诸朝。约在高丽王朝后期,统兵大将李成桂弃王登位,国祚五百余年的李朝由此开始。而这时距中原明太祖朱元璋称帝已二十四年矣。
李朝伊年,历代诸王废苛政,行王道,励精图治,一时国境安富,便是中原天朝也艳羡不已。但好景不长,到了十四代王宣祖李昖时,内有朋党之争,以至朝政絮乱,民生凋敝;外有女真、扶桑虎视眈眈,侵朝之心日显。
至此,李朝江河日下,已远不复往昔。
明月初升,天街如水。
汉城景福宫内,灯火辉煌,高朋满座,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正是朝鲜国主宣祖设宴款待两位大明遣来的使臣,中朝两国一衣带水,山水相连,不论新罗、高丽,或是当世之李朝,向为中国藩属,终明一代,李朝对上国天朝始终尊崇有佳,这接见大明使臣向来是朝鲜国中一等一的大事,何况朝鲜此事正处多事之秋,大明这时遣使来,当真是雪中送炭,可遇而不可求,而更让朝鲜君臣喜出望外的是这次遣来的使臣一人是当朝礼部尚书杜维成,一人是军功卓著的大元帅李成梁之子,本身也是名将的李如松,规格之高,如见大明对朝鲜这个藩属国的重视程度。
一向为国事愁思百结的宣祖也眉上见喜,嘴边挂笑,频频向两位使臣敬酒,仿佛整个李朝又回到了世宗大王那个繁盛的年代。
喝酒有许多好处,比如说,许多往常你不敢说的话,现在你都可以借着酒意,把它说出来;许多往常你不敢做的事,现在你也都可以借着酒意,把它做出来。所以酒在很多时候,它的作用远比真金白银还大得多。
酒过三巡,宣祖借着几分酒意,举起酒杯,移步李如松席前,说道:“李将军,你是天朝少有的少年英杰,以此等年纪便位居四品将军,果是虎父无犬子,强将手下无弱兵;尊父李成梁元帅镇守辽东,军功无数,二十年间,蛮夷乃不敢越边墙一步,女真之畏李元帅,便如畏虎。可惜,时至今日,寡人仍不得与李元帅相见一面,实乃寡人生平之一大憾事。来,李将军,寡人敬你一杯。将军此行归国后,还请代寡人向元帅问候。”
李如松见宣祖以一国之尊,竟对他父子如此厚爱,心下感激不已。他直起身,持起一杯满酒,拜道:“如松谨代家父感激大王厚爱,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成梁父子其祖上本缘自朝鲜,自从高祖李英内附,世授铁岭卫指挥,遂家居于铁岭。故其对李朝王室之尊敬远甚于其他朝臣。
“愿大明与我国邦属永固,万古长青。”二人一饮而尽。
宣祖与李如松豪情壮语,实是激荡人心。旁人许是不明,但这礼部尚书杜维成本是老持稳重,心思敏捷之人,他一语便听出了宣祖此刻话外之意。
万历初年,与朝鲜国一水之隔的扶桑崛起了一个强大的藩臣,便是现今一统扶桑六十余邦的太阁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一生穷兵黩武,恃勇争胜。在一统扶桑后,便野心勃勃,意图先取朝鲜,进而再灭大明,成为扶桑史上第一人。
中国在元朝末,便有倭寇之乱,在嘉靖时期,倭乱愈演愈烈,成为大明的一桩外患。后赖俞大猷、戚继光等明中名将,历时四十余年,倭乱始平。因之,有明一代,对东洋扶桑总是戒备犹心。
数月前,有人上奏万历帝,扶桑国丰臣秀吉陈兵三十万于朝鲜海外。万历帝闻奏,龙颜大惊,心恐再生嘉靖之乱,又知朝鲜国小兵弱,绝非丰臣秀吉之敌手,若失朝鲜,天朝必危。经群臣商议,乃以智计过人的礼部尚书杜维成和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李如松为使出使朝鲜,以宣扬国威、犒赏藩属之名,行调研朝鲜和扶桑之实,以备朝廷图策。
现在听宣祖之话,杜维成便已心中有数。
杜维成道:“大王,小臣也敬你一杯,祝大王春秋日盛,李氏江山千秋万代,国祚永享。”
宣祖迟疑片刻,大约揣摩了一下杜维成的话,回敬道:“承大人贵言,我朝必与大明一同永固,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贵国与我中原千年之交自非泛泛,贵国之福祉实系我天朝之福祉,我大明永与贵国同在。”
对于朝鲜近日局势,杜维成、李如松及李朝君臣均只字未提,但听者自明。这是外交上的惯用伎俩。
其实,朝鲜之忧东洋远较于大明,便是杜维成诸人并非为东洋之事而来,李朝君臣也自会借机探寻大明对此之意。
杜维成一句话直叫李朝君臣个个乐开花,众人均想:“只要有大明护佑,何惧东洋哉,我朝必可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