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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久了不难发现,易宸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厉无情,但孤傲之气没有半点折损。|.|许是身为质子遭受太多欺辱蔑视,他的自尊心远远高于其他人,向别人低头道歉这种行为白绮歌想都没想过,上次争吵后那一声“对不起”也只当做他为了留住棋子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易宸璟居然带着如此意义重大的歉礼再度登门。
“有拥兵自重的白灏城在,无论昭王还是右丞相都不敢轻举妄动,昭国三军人数不多却都是白家一手带出来的精兵,他们再狂妄也不至于自寻死路。”
白绮歌一直苦思冥想如何才能保白家不受迫害,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好方法,易宸璟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得不承认,在弄权方面她还是没法与易宸璟相比的——世代金戈铁马的白家毕竟是昭国臣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如果这臣子手握重兵足以推翻国君呢?
昭王虽不英明但还没到愚蠢的地步,面对统领整个昭国兵力的白灏城只能捧着、顺着,否则连臣国国王的地位都可能保不住,还何谈生杀予夺?只是这样一来易宸璟就危险许多,不管怎么说昭国是他带兵攻破的,放眼整个昭国,所有百姓最恨的人就是他,忠君爱国的二哥白灏城也不例外,万一在日后接触时出现刺杀等情况……
深吸口气,白绮歌不由生出几分担忧:“与二哥碰面还是能免则免,二哥性子平和却比谁都忠于昭国,会做出些意外举动也未可知。”
“你是怕他刺杀我?”易宸璟无声轻笑。
白绮歌在担心他,这比什么回答都重要珍贵。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暴露了真心,白绮歌气恼之余又觉得心惊,易宸璟的拳脚功夫在诸位皇子中数一数二,她应该担心的是二哥白灏城才对,怎么反倒先考虑起他的安危了?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成易宸璟的心腹属下,再不是舍弃一切只求亲人安好的白家三小姐。
话已出口不能收回,白绮歌无可奈何,只好卸下冰冷表情狠狠瞪了易宸璟一眼:“少自以为是,我是不想二哥因为杀了你获罪,好不容易才摆脱牢狱之苦,为你这种人再失去自由实在不值。”
“我是哪种人?”见白绮歌不再为前事生气,易宸璟一颗心总算放下,语气也轻松许多,“再令人不齿也是你认可的,不是你说的吗,心甘情愿帮我夺天下,定乾坤。”
“我还说要向你报仇,忘了?”
“什么时候想报仇了尽管说,如果是你要杀我,我绝对不闪不躲。”根本不给白绮歌还口机会,易宸璟出乎意料地握住白绮歌的手举到面前,低下头顶在额前,闭着眼一脸虔诚。
这动作白绮歌曾经见过,是昭国小孩子之间约定的象征,一旦许诺,此世不变。
还能再相信他吗?经历过如此之多的风波跌宕后,白绮歌对易宸璟一遇到与红绡有关之事就会丧失理智的表现失望至极,然而那双诚挚深邃的眼眸不容她拒绝,或者说,易宸璟所提要求她都无法拒绝。
非要究其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太像了,她和易宸璟。
与众不同的际遇让他们比常人更坚强、更有忍耐力,用温柔捍卫所爱的人们,用冰冷防御敌人的伤害,用心计阴谋铺垫道路,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最终目的。稍有不同的是,易宸璟的遭遇落差比她更大,是而他的性格中既有身为卑贱质子的隐忍偏执,又有身为高贵皇子的雍容傲然,更有身为显赫名将的豪情壮志,这样的人必然逃不过多疑与情绪反复无常的纠缠,也因此才会屡次伤害她又在事后妄图补偿。
本性善至如此,身世可叹至如此,她怎么可能再恨他?
独处异乡遭人欺压的抑郁她很清楚,所以更懂得易宸璟的身不由己和内心矛盾,看着他,想着他,慢慢地,整颗心全部沉沦。
低低叹息,白绮歌语气里满是无力疲惫:“红绡公主怎么办?你不是发过誓要为她报仇吗?把极有可能是元凶的女人放在身边,你真的能安心?”
“如我之前所说,不管红绡是不是你害死的,现在的你不再是小莺歌,那些罪愆也不该加诸你身上。”易宸璟保持约定的姿势不动,睁开眼,双眸明亮,声音清雅低柔,“也许那晚救你上岸时小莺歌就已经死了,逝者已矣,没必要将仇恨延续到他人身上。绮歌,我需要你的智慧与力量,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但绝对不会把你当做一枚棋子随意摆布,倘若你执意要离开,我不会强加挽留,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可说的了。白绮歌没有退路,当她在心底决定要帮易宸璟成为遥国皇帝、成为中州霸主的那刻起,交缠的命运轨道注定不可再分离。
微凉额头抵在紧握双手上,两个人面对面不过数寸距离,易宸璟看着近在眼前那张残破素颜,唇边勾勒一抹安然笑容。
“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心腹知己,不管他日是否能手掌河山登临帝位,我易宸璟负天负地,绝不负你。”
白绮歌没有说任何誓词,许诺再多总有背叛的可能,誓言再坚总有倾塌的一日,易宸璟如何去守住这份约定她无从猜测,而她即便没有说半个字,依旧会用这条捡来的性命维护一生——为了他,心甘情愿。
院中一声响动打断了屋内不知算不算暧昧的气氛,白绮歌一惊,下意识缩回手背在身后。
“没人,大概是风吹的声音。”易宸璟匆匆打开门张望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回身看向白绮歌时依旧温柔,“我让玉澈去膳房看着补汤了,等下大概就会送来。你最近瘦了很多,脸色也大不如前,反正出征前没什么重要的事,白家那边也不用再挂心,这段时间你好好休养,我不在时还要由你来照顾娘亲和敛尘轩我才放心。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偷偷从御书房跑回来,被父皇发现定是要骂我眷恋女色的。”
“等等!”见他要走,白绮歌脱口道。
易宸璟停下脚步:“还有事?”
“我……”刚才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告诉易宸璟孩子的事,然而短暂瞬间白绮歌就恢复了神思,立刻转口道,“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再去见见云钟缙,上次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我想试试还能不能问出更多东西。”
一听到云钟缙的名字,易宸璟立刻眉头紧皱:“见他做什么?那人粗鄙得很,来到遥国后又处处不得志,逼问紧了很可能狗急跳墙伤害你。”
“无妨,我自有办法。”
白绮歌神情坚定,易宸璟知道拗不过她也只好点头应允:“去就去吧,让战廷陪着你,云钟缙要是真敢对你动手也不必留情,大遥可用副将有的是,不差他一个。”
其实易宸璟也想找云钟缙再次询问,冥冥中他一直觉得云钟缙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有关红绡之死的谜底。然而直到现在他也没能付诸行动,一来出征之前事情繁多,与易宸暄水火不容之势愈发激烈,他必须全心全意应付眼前大事;二来则是因为白绮歌,不知为什么,易宸璟潜意识里总是在抗拒真相揭开、水落石出。
假如罪魁祸首真是白绮歌要怎么办?嘴上说着容易,心里却还没做好完完全全接受白绮歌过往一切善恶是非的准备。
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吧,等他北征归来坐稳军权,彻底扳倒太子与易宸暄之时再考虑这些,或者干脆放手让白绮歌去解决所有谜题,他相信,白绮歌再也不会骗他、瞒他,对他说半句假话。
“最近事情多忙不过来,你若有事便到御书房找我,我不在时,万事小心。”
刚刚和解就立下意外约定,气氛多少有些尴尬,白绮歌牵强一笑挥手作别,关门时却留了一条缝隙,透过那条狭窄缝隙望着挺拔身影,直到易宸璟走出院外再看不见。
白绮歌有些发慌,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烦乱复杂,揉着额角一次又一次深呼吸试图恢复冷静,最终还是颓然放弃。
面对如此温柔的易宸璟,她竟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开门开门!快开门!要烫死人了!”烦躁被一连串呼声打破,门外玉澈端着砂锅嚷嚷不停,粉嫩脸颊分不清是被严寒冻的还是被热气熏的,潮红一片。
“风风火火破马张飞的,一天就不能稳当些?”
“烫啊,皮都要被烫焦了!”冲进房内放下砂锅,玉澈揉着手指猛吹凉气,“膳房的说这汤要热着喝才好,还必须是装在砂锅里才不会流失药力——咦?殿下走了?”
伸手在玉澈头上弹了一下,白绮歌挑起眉梢:“果然是你在后面捣鬼。死丫头,谁都没你心眼儿多。”
玉澈嘿嘿一笑算是默认,迫不及待打开砂锅盖子,热气一下蒸腾老高,肉香与药香混合在一起的浓郁味道飘散满屋。闻到这香味白绮歌心头一动,自信笑容漫上嘴角。
“玉澈,你去找战廷,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帮我弄一包蒙汗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