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很安静的素心庵今日愈发清冷.梅仙姑一身道袍青丝高绾.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着尘世难以侵袭的超脱安宁.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娘娘何须为此劳神损身.皇子殿下多行善事.想來不会如此短寿.定是哪里出现错误才误传了消息.”一边安慰神情恍惚的敬妃.梅仙姑一边向素鄢使眼色.只是素鄢心有余而力不足.明知这时候理当说些好听的一起安慰才是.可心里的痛大过一切.根本沒有精神劝别人.也跟敬妃似的失魂落魄.
要不是有刺客闯入随口说破.她们这几个女人家尚不知道易宸璟出了事.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不好受.得知主心骨死讯的消息更难接受.
“皇帝都已经下诏追封你们殿下为安昭王了.还有什么误传不误传的.死了就是死了.自欺欺人到最后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乔青絮倚在门边一脸不耐烦.听着素鄢和玉澈低声抽泣不禁三分光火.“哭哭哭.就会哭.你们这些养在宫里的女人一辈子就指着个男人过活.为了个死人茶饭不思.你沒想沒想过战廷辛辛苦苦保护你们这么久得到过什么.榆木脑袋.死愚忠.”
坐在门口石阶上的战廷本不想开口.谁料乔青絮说着说着便把矛头对准了他.无可奈何只好拉了拉乔青絮垂在地上的衣角:“青絮.别说了.她们……她们心里不好受.”
“她们不好受.你就好受了是吗.”乔青絮见战廷非但不领情反而阻拦她.一时怒极冷笑.“你个傻子.白白给易宸璟卖命这么多年还替他说话.王侯将相跟你有什么关系.功名利禄你不喜欢.权势地位你沒兴趣.我真想不明白你为的什么.”
“殿下救过我.这就够了.”
战廷的语气清淡.好像忠于易宸璟是天经地义的事.无需置疑.
好歹也是多年旧识.乔青絮对战廷敦厚近乎憨傻的性情十分了解.知道再说下去亦是徒劳无功.只得郁闷地叹了一声.瞪瞪眼睛一把抽回衣角:“随你随你.我不跟傻子一般见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办.继续保护她们.”
“嗯.”这次战廷倒是很干脆.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不相信他们传來的消息.一日沒见到尸骨.我就一日不承认殿下已死.殿下临走时交待我要保护好敬妃娘娘和素鄢夫人.除非他本人说不用了.否则我会一直保护下去..青絮.这是我的责任.”
因为那男人一句话他可以不顾生死.可以屈膝埋沒在令人厌恶作呕的皇家官场.甚至心甘情愿替那男人保护毫无干系的女人们.乔青絮是真的不懂战廷的执着从何而來.他明明可以摆脱牢笼纵马山水.明明可以……
微微嚅动嘴唇.要说的话想了想还是咽回肚里.
身材高挑的乔青絮回头看了眼屋内情绪失落低沉的三个女子.落拓转身.顺手在战廷头顶不轻不重一敲后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让战廷满面感激.
“我去找道上的兄弟们帮忙寻找.有消息就告诉你..以后你可得记得还我人情.至于怎么还.等下次再说吧.”
那时.一定要吓他一跳.
开怀笑意绽放在乔青絮嘴角.那模样与任何一个烂漫少女无异.若是不说.谁会想到如此爽朗而风韵十足的女子竟会是中州江湖一方豪侠呢.而正因她这句话.本该定下格局的烽烟乱世再度改写.
西楚的雪很大很美.有些像家乡冬季景色.素雪纷飞的壮观场景缔造一场唯美死亡再合适不过.
彻底失去意识前.白绮歌还在这样胡思乱想.重新恢复意识时却感觉不到雪的寒冷.有的只是温暖舒服.还有轻柔男声.
“叶子.去把药园地下埋的无根水取來.记得要三年那坛;还有紫霁草叶.冬根.夏蚍蜉.哦.对了.别忘记带上药布.我去打些水來.”
那嗓音白绮歌可以肯定从未听过.是极其温柔且带着几丝少年气息的清静嗓音.语气则略显亲昵.应当是在和很亲近的人说话.情况不明.白绮歌不敢贸然出声.只好假装还在昏睡.待听见关门声与渐渐远去的脚步方才睁开眼.警觉地四处打量.
她最后记忆是与易宸璟倒在小舟上.那时两人都伤得不轻.然而这会儿后肩基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酥酥麻麻有些痒.身上也有了些力气.至少下床走动是可以的.显然有人救了她并帮她疗伤.
会是谁呢.刚才说话的人么.
翻身坐起静默片刻.眼前久睡后的昏黑总算散去.这才看得清四周景况.
这是间狭小却整齐干净的小屋.书柜桌案一应俱全.皆是古色古香半新不旧.但别有一番温馨之感;一壶熏香静静燃着.隐隐约约透出清淡药香.看來房间的主人就算不是大夫也是个精通医术之人.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伤口不再疼痛.白绮歌甚至有丝怀疑.难道.救她的人恰巧就是那位毒医吗.
门外又传來脚步声.白绮歌急忙躺回床上假寐.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开门声.放东西声.而后是那男子轻道:“叶子.你去看看那位公子醒了沒有.沒醒的话继续给他擦药.”
“好歹我也是个姑娘啊.师兄你真放心我和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我还得脱他衣服给他擦身子.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清脆女声连连抱怨.白绮歌却从故作委屈的语气中听出几许笑意.然而她无心多想.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人口中的“公子”身上.
“公子”指的是易宸璟吧.既然救了她.断沒有不救易宸璟之理.听得那人指使女子去给易宸璟擦药.白绮歌多少安心一些.毕竟他的伤比起她來要重得多.醒來后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告诉她.易宸璟沒有熬过这场劫数.好在那只是担忧.并沒有成为事实.
依旧是轻轻关门的声响.均匀脚步走向书案方向.少顷.传來一声轻笑.
“姑娘既然醒了又何必装睡.要知道睡与不睡.吐息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白绮歌脸皮一僵.默不作声从床上爬起.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人.
人是个普通人.约莫十七八岁.还算是个少年.白净面皮.五官清秀.算不上美男子却也不逊于常人.倒是那笑容温和干净.令人打从心底生出亲近及暖意.就是这笑容让白绮歌打消了疑虑警惕.言谈举止不再遮掩:“只因不知身处何地怕鲁莽冒犯.所以未敢开口.还请见谅.”
“沒关系.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娘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那少年并不追究.沉吟片刻后笑容渐渐化为好奇皱眉.“姑娘的伤很是奇怪.我用尽奇效创药仍无法愈合.可是中了毒.”
白绮歌点点头.心里又踏实三分.
这少年果然不一般.或许不必去找什么毒医.由他來诊治也可以解毒呢.
那少年似乎对肯定答复并不意外.挥挥手示意白绮歌坐下.自己则从书案下拿出药罐药杵乒乒乓乓捣了起來:“姑娘再小憩一会儿吧.等小师妹取來药草我再给你换药..那个.还得先嘱咐姑娘一声.莫要与我那位小师妹争辩什么.权当她年小不懂事.别于她一般见识.”
小师妹.是刚才与他对话的女子.提到那女子白绮歌忽地跳起冲到少年面前.难得有些血色的脸瞬间苍白.
陡然变化让那少年也大吃一惊.还以为她伤口又出了什么问題.谁想.白绮歌开口便是一连串焦急询问:“与我一起的人呢.他怎么样了.伤得重吗.有沒有危险.”
“姑娘.姑娘你先冷静一下……”少年苦笑.小心翼翼地抽出被白绮歌扯住的衣袖.“是说那位受箭伤公子吧.他的伤虽然较重但并无危险.那箭沒有伤及肺腑要害.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似乎是想起什么.少年眼中流露出一股钦佩与向往神色:“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与那位公子可是眷侣.”
白绮歌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点头:“他是我夫君.”
少年恍然.干净笑容重又回到脸上.看白绮歌时更多了几分羡慕:“难怪那位公子命都不要也要保护姑娘.明明自己伤得更重.一举一动却还是为姑娘考虑.着实令人敬佩.”
“保护我.”白绮歌茫然.
她昏过去时易宸璟早已不省人事.何來保护她一说.
正想继续追问.门外一阵急促脚步.紧接着便是大门被粗鲁撞开.一身大红衣裙的娇俏少女抱着提篮出现在门口.
“咦.醒了啊.那正好.一会儿给那大个子擦药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练功呢.”好奇目光在白绮歌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到少年那边.少女大大咧咧地放下沉甸甸提篮长出口气.这才回身仔细打量白绮歌.看了半天.弄得少年都觉得不好意思时.少女忽然撇嘴道:“你们不会真的是那种关系吧.啧.如果我是那个大个子绝对不会喜欢你.他都病得快死了你也不说去看看.还在这里优哉游哉勾搭我师兄.真不害臊.”
“他怎么了..”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來.白绮歌一把抓住少女纤细胳膊.眼中惊慌满溢.
白绮歌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少女发觉她并不是假装惊讶.这才后知后觉地挑起眉尖拉了拉少年衣袖:“师兄.你沒告诉她吗.那个大个子染上风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