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唐槿、玄青以及夏侯昶都在施为,荼白护着风香兰、不时给予唐槿和玄青支援,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沦为一个只能看着他人战斗的无用之人,陆嘉懿的脑门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用？还是不用？
来时他就想好不能让孝明有事,可眼下孝明还能支撑……那不知名的女子和她身边那一黑一白两个少年也远比自己想象得更有能耐。万一……万一仅凭他们四人都能打倒此地的瘴妖,那自己岂不是白白让那上古卷轴现世？
陆氏一门三百四十七口人的人命皆是为了藏匿这卷轴才没了的。自己一旦让卷轴现世，陆氏一门三百四十七口人的人命就相当于白丢了……
“凌云兄！”
夏侯昶见陆嘉懿紧握双拳,浑身抖个不停，连嘴里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心中只道果然带凌云兄来龙山是错的。他一个书生被吓成这幅脸色苍白、脑门冒汗的模样，怕是光站着没大叫着抛开就已经是用上全部的自制心和韧劲儿了。
“！”
听到夏侯昶的提醒,陆嘉懿肩头猛地一震，抬眼就看见夏侯昶挡在他身前砍了一条血红的藤蔓。
飞瀑被绿色的汁液濡湿,夏侯昶一震刀身地上便多了一圈绿色的溅痕。
有仙魔的制衡,现在的中原大陆已经鲜见战祸。夏侯昶虽然生在军中、长在军中，却没有经历过人与人以命相搏、互相厮杀的战场。他的刀不是伤人杀人的刀,是让对手服输的刀，战意浓厚但不带杀意。
正直而磊落,夏侯昶的刀和他的人一样。大开大合的刀锋斩断了所有袭向陆嘉懿的藤蔓，夏侯昶身上则多了许多擦伤和细小的划伤。
“呿！”
夏侯昶怒啐一声，用拳头抹掉了自己被划开的脸颊上溢出的血痕。他的刀法走得是不讲计谋、不耍花招，大开大放以力破力的路子。寻常人根本受不了他这种压制性地暴力攻击，高手撑到五十招、一百招也要手腕发麻、虎口疼痛。这瘴妖本体不在这里，伸出的全是血红的藤蔓，那藤蔓怎么砍都会继续生出来,像是无穷尽一般。每一根都又都硬俞金铁，夏侯昶在这瘴妖面前实在是讨不得好。
要不是那奇妙又奇怪的女子和他身边的雪银少年、漆黑少年一起来了，这三人还拥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只怕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要交待在这龙山上。
不过今天他就算是交待在了这龙山上他夏侯昶也无悔！他对得起父亲母亲和大哥，对得起夏侯军，对得起竹邑县的乡亲们，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起码他没让武艺比他还低的士兵们冲上山来送这死。
“嘶……！”
神思一游离夏侯昶的大腿侧上就多了一道血痕。他身上有玄鳞甲护着，轻易不会被开口子，这诡异的藤蔓袭击了他数次后像是发现了这一点，专挑玄鳞甲包不到的地方开口子。他简直成了被人采胶的桃树，浑身都是一道道血口。
唐槿不是不知道护着陆书生的夏侯小将军已浑身血痕，挥刀的动作也不再那样龙行蛇走、酣畅淋漓。她也不是小肚鸡肠，还在与那陆书生计较先前的口舌之争。这会儿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相互之间已经互为犄角之势，一方的防御破溃，另外几方受到的压力就会跟着激增。
有荼白的监测和观察眼，唐槿大略掌握到了瘴核所在的位置，同时也大约弄清了这瘴妖有多么的庞大。
这瘴妖盘踞在整个龙山之中，瘴核被藏在龙山深处。犹如一只躲进壶里的章鱼，只有触/手伸在外面，而这触/手成千上万。
想要收拾掉这瘴妖，只割掉它伸出来的触/手是没有用的。神农谷里荼白拿小瘴妖给她练手的时候唐槿就已经发现但凡触/手发达的瘴妖，恢复能力也都非常惊人。它们的拿手好戏就是用强大的恢复能力不断地维持着进攻的态势，等待猎物力竭。
在到达龙山深处，找到这瘴妖的本体与其中的瘴核以前，唐槿开大是没有意义的。同时开大需要体力，也需要煌天和氼地中的灵气。这两样无论少了哪一样，唐槿都没可能消灭掉这龙山上的藤蔓瘴妖。
荼白还在进一步地分析通往龙山深处的道路，玄青和自己也挪不开手。夏侯小将军再狼狈，这会儿也只能靠他自己撑住了。
一行人且战且前行。就算向前的速度不快，也在确确实实地往前推进着。
被砍断的藤蔓越来越多，绿色的汁液也在林中溅得到处都是。古怪的恶臭味逐渐浓郁了起来，夏侯昶鼻翼一动就知道大事不好。
“是瘴雾……！”
跟在夏侯昶身后的陆嘉懿汗出如浆，夜里的山风一吹整个人就冷得犹如被泡进了冰水里。他还能用袖袍遮住了自己的口鼻，前方拼杀的几人却是只能硬生生吸入那夹杂着腐臭的腥气。
不过片刻的儿功夫，山林中已经完全幽暗了下来。那雪银少年放出的光球只能堪堪照亮各人身前脚下的一小块儿地方，整个山林又被黑暗所笼罩。急剧收缩着干枯残败的枯叶飘落下来，山林里鬼影重重，枯木犹如从地心探出的恶鬼利爪，令人不寒而栗。
掩住了自己口鼻的风香兰被瘴雾呛得咳嗽出来。她跟在荼白身旁，好几次都差点被袭来的藤蔓吓得惊叫出声。她怕自己的尖叫分了其他人、尤其是那位白仙子的心，竟是为了忍住声音把自己的下唇给咬破了还不自知。等嘴里进了腥味儿，捂着口鼻的袖子也渗出些红色来，她才感觉到下唇疼痛。
瘴雾浓度超过六十就能使人身体不适，夏侯昶挂在腰间随身携带的仙器已经指向了“七十”。风香兰一个为人/妻为人母的妇道人家，哪里会经常锻炼身体？她根本没有办法用毅力压制住自己的咳喘。
风香兰育有一子一女，经历过两次生产的她也不矫情。从怀里掏了条帕子拧成绳状塞进了自己嘴里，两端系到脑后。她生产最痛时咬的是畜生用的木嚼子，概因事先准备的干净绳子被她咬烂了。产婆怕她把自己折腾狠了最后疼死在床上，肚子里的孩子也没生下来。就让下人去拿了洁净过的嚼子来。
风香兰的一举一动陆嘉懿都看在眼里，他原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乱得一团乱的心忽然就不乱了。
懿儿，记住……
要捍卫黎民，要守护百姓。
我们陆家人是为此而生，所以死也要为此而死。
——他还是太狭隘了。他只看到了眼前这群能人异士，却忘了这龙山之外还有那么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黎民百姓。
今天他可以在这龙山上什么都不做，明天呢？难道前方那不知礼数、不懂体统的女人还能拯救世间的所有人吗？他是可以把陆家想要藏匿的秘密带进坟里，可他陆氏牺牲了一门三百四十七口人的人命就是为了让他装作看不见他人的痛苦与挣扎，听不见这世间弥漫的叹息与哭泣吗？
无力的妇人尚且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拖人后腿，自己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朋友身陷险境、孤立无援？
陆嘉懿伸手掏向了怀中的卷轴。
瘴雾铺天盖地，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渗透进了山林之中。唐槿想自己到底还是看轻了这藤蔓瘴妖。
瘴雾很像她那个时代的雾/霾的超级加强版，区别只在于她那个时代的雾/霾是工业污染造成的，这个世界的瘴雾是由瘴妖和瘴魔释放出的。唐槿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想象力，还是自己的想象力跑歪到了奇怪的地方。根据动画漫画、游戏的一贯套路，瘴雾应该算是某种“固有结界”或者是“领域侵蚀”，她脑子里却只有“生物兵器”、“大面积对生物杀伤性武器”和“生物污染”这样的念头。
荼白说过瘴雾的效果要看释放它的瘴妖和瘴魔的性质，瘴妖和瘴魔的形态又是根据它所吞噬的东西的主体来决定的。
侵入进神农谷里的鱼脸瘴魔是用缠绕着黑色雾气的黑色的鳞片以向四周散射的方式来扩散瘴雾的。这龙山之上的瘴妖的本体是藤蔓，放出瘴雾的方式也不知道和这瘴妖被砍断的藤蔓触/手到处乱喷汁液有没有关系。
——唐槿有可能眼花，可观察眼不会眼花。她分明看见那藤蔓瘴妖喷出的汁液一渗入地面就腾起一层轻轻的雾气。可惜她现在没有去查探那藤蔓汁液的时间，也没有能帮她分析其成分的人或是器械。只能假设这藤蔓瘴妖的汁液和瘴雾的产生脱不了干系。
那么假设唐槿的假设成立，如果说是藤蔓瘴妖的汁液确实促使了这些瘴雾产生，或是加速了这些瘴雾的产生，那么藤蔓瘴妖的汁液不就像是化学药剂或者是生物制剂那样的东西了么？
唐槿以前没考虑过人类之外的动物、植物能制造出这种大面积的“有毒雾/霾”是因为她的那个世界里不具备这样的动物和植物。但即使是在她原本的世界里，有些植物也会放出对人类来说有毒的气体，比如说夹竹桃和夜来香。植物释放出化学物质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不，以人类的惯有思维作为基准似乎还不够准确。从细胞科学和分子运动的角度上来说，人类和其他的生物一样每时每刻都在体内进行着化学转化。任何生物的生理活动都是一个汲取、吸收能量，将这些能量转化为自己所用，并排除不需要的残余垃圾的过程。只不过人类会把这种过程分为对自己有利的以及对自己有害的。
比如说树木植栽会吸收二氧化碳，放出氧气，人类将其视为有益的。又比如含有氟利昂的制冷剂会破坏臭氧层并导致温室效应，人类视为有害的。但说到底，是有益还是有害，那都是人类定下的基准。而人类所有基准的大前提是建立在自己种族的存续上来说的。
那么可不可以这么认为：瘴妖和瘴魔具有增加、改变动物与植物释放出的化学物质的量以及属性的能力。又或者是变成了瘴妖和瘴魔的动物与植物其释放出的化学物质有了对生物有害的特性。
瘴妖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让生物变成了瘴妖？
唐槿不是天才，没有多么高的文化素养和庞杂的科学知识储备。她也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从前人的经验中总结出答案的秀才。唐槿甚至不是个能察言观色、能从他人的一言一行中拼凑出事实真相，从而推动事态发展的人才。她只是个玩多了游戏，脑洞比别人开得大一点儿的游戏宅。这种问题她实在是没本事答出来。
本来嘛，看玄幻魔幻不从科学角度考虑问题进行分析是常识。用科学常识来解释仙法、妖术简直就像是用数理化来衡量艺术品一样。文化人会苦笑着说这种行为“破坏了艺术性”，嘴巴脏点儿的键盘侠会直接喷“傻/逼”。
但是达·芬奇的人体图已经证明了人类的身体确实有黄金比例。用黄金比例绘画出的人体就是比不按照比例来绘制的人体要正常且美丽。有着黄金比例头身的男子女子就是比一般人要显得更加匀称迷人。
艺术尚且有构图的技巧、笔触的薄厚粗细、色彩的对比与融合，将玄幻的仙法妖术与魔幻的魔法魔力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震惊东西方的“法老王的诅咒”被证实为是古代病毒造成的病毒感染。符水变色是因为制作符水的人往里投掷了化学物质。人类的“灵魂”则开始被解释为电信号和电子波段以及量子流。道教中追求着“白日飞升”，炼丹炼金的道人们是实质上最早一批开始研究化学、并且取得了成果的人。
科学、魔法和玄幻奇幻或许并不像绝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是处在绝对对立面的东西。他们或许都只是一个侧面，一个用来让人类认识事物的侧面，一个人类用来理解事物、拼凑事物真实面貌的侧面。
就像这个世界，既有仙者，也有飞艇。两者的共存并不矛盾。
所以不能怪唐槿把瘴妖瘴魔和生物兵器相提并论。不过说到生物兵器……瘴妖和瘴魔和丧尸还真是有不少的异曲同工之妙啊。
带着对瘴妖和瘴魔的好奇，带着对自己脑洞开太大的自嘲，唐槿暗自想着：别不是这游戏里有一个类似“保/护伞公司”那样的黑幕组织，瘴妖瘴魔是用来对人类进行大清洗的病毒吧？……得，自己这脑洞可真是从玄幻奇幻频串戏到科幻网游频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