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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成全自己(1 / 1)

唐樱沉吟几秒。《+棋+子+小+说+网ωωω.α更多更全》上前坐在了廖子君的身边。子君闻到她身上有着干花的香水味。山水小镇的气息。唐樱说。“不管摘果的人是谁。那棵树总是你种下的……这两天。我看过他的通话记录。他联系了厂家。想要订制一只假肢。他太想为你做点什么了。他从來沒有这样想过我……可我不愿放弃。我老想着。等我和他结了婚。过了大半辈子。他会有一丁点喜欢我的……子君姐。你的右腿。还有你的脸。我只能说很遗憾。也许你除了他。就沒有谁可以依托了。但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也是……我想不出还可以去爱谁。所以我不甘心把他让给你。真的不甘心……”

廖子君撑着拐杖起身走到一边。不想和唐樱挨得太近。嗅着年轻女孩独有的芳香。会衬出自己身上只有难闻的药涩和书墨味。“唐樱。即使你肯让。我也是不会接受的。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你不接受。他就会是我的吗。”唐樱自嘲。忽又铿锵道。“我甘不甘心是一回事。可他心里如果注定只有你。又是另一回事……子君姐。事已至此。我恳请你回心转意。别再那样晾着他了。好吗。”

廖子君终于露出了微微的愕然。不明白唐樱的话锋何以突转。

“我知道你怪他。可他当年也是被大势挟裹。身不由己。所以。我求你原谅他。”唐樱淌下一滴泪。道出了真正的來意。“你们和好吧。我真的不能……不能看着他不幸福……”

眼前的女孩是如此真挚剔透。更让廖子君感到自己全身污秽。

唐樱从小在与世无争的小镇里长大。甜美。天真。一心为善。当然不懂如何用计留住男人。可廖子君是工于心计的美狄亚。她能逼走徐恩砚一次。就能逼走第二次。

“他在我身边。每一点幸福都会被家仇磨平。唐樱。你应该让他远离我。”廖子君紫裙曳地。扬起一片轻尘。一拂即逝。“其实很简单。让你父亲打电话叫他回去。他一定会跟你回去的。他无颜违抗唐家……如果你父亲坚持让你们结婚。他会娶你的。而我……我也会成全你们。”

“子君姐。你这辈子。有沒有成全过你自己。”唐樱最后这么问道。

廖子君在窗前静立。单腿站得极直。像一棵沒有叶子的杨柳。只剩颀秀的躯干。“其实我一直都在成全自己。你沒发现吗。”

“小伙子。还要加点冰糖吗。”老板娘拿起柜台上的冰糖罐子冲徐恩砚摇了摇。《+棋+子+小+说+网ωωω.α更多更全》里面只剩了一颗。滴溜滴溜地响着。“就这一颗。干脆给你了吧。”

最后一颗冰糖在徐恩砚的水豆腐里淡淡化开。徐恩砚望着那只透亮的玻璃罐子。它被店里的塑料帘子染上了绿幽幽的光。他想象着里面装满萤火虫的久违模样。

“老板娘。这只罐子也给我好吗。”

是夜。徐恩砚迎着微风爬上了寂寂的山头。开始寻找山中那些发光的小生命。它们被风吹得飘起又零落。如流星群朝他扑打而來。他在树丛间穿梭。行经明暗红黑。似浏览了自己半生的颜色。

几粒微光被他拢进手心。细致地封进了方润的玻璃罐子里。转瞬已如一盏明灯。越來越多的萤火虫撞上罐子。冲进瓶口。想追逐和营救里面的同类。他好像把整个世界的光都收集起來了。这会是他用以打动她的一场蜃景。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她早已拄着拐杖悄然尾随过來。就在他身后几重矮丘的地方藏身。遥遥借着他手里的萤火虫灯。望见他一头一脸的泥和草。望见他仍在不懈地搜罗空中微亮的飞虫。它们只不过是最羸弱的虫子。却因了那点光。被迷境中的人们奉为救主。

是否世间最稀少、最渺茫的东西。才最叫人难舍。

廖子君看了好久。直到把他执迷的样子刻进心里。才用拐杖轻踏软草。折身回去。

在离书店不远的一棵高树下。路过的廖子君听见了一男一女微小的说话声。今夜是七夕。山中总有年轻的恋人相会。两人似乎是在讨论几年前的一个故事。某军官之女受了男友的指使。潜入父亲的军事基地销毁资料。

树下的姑娘眼色烧灼。对那个男人说。“如果你让我去做那件事。我也会的。”

而男人将自己胸口的一枚淡玉摘下。轻柔地为她佩戴了上去。那玉。令廖子君感到怪眼熟的。在哪里见过來着。

廖子君多想上前告诉这个姑娘。不要去做那件事。无论你多爱他。都不要去做。

但那又有什么用。即使重來一次。廖子君恐怕还是不能置徐恩砚于不顾。

她了悟地回到书店。搁下拐杖。歪坐在竹床上看书。未及一炷香的时间。徐恩砚便叩响了书店的门。廖子君懒洋洋抬眼。却见他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掉毛生物。骨瘦如柴。皮肉凹陷。两眼却睁得明净。

“小西。”

“我在草丛里发现它的。还差点踢到它。罪过。”徐恩砚笑着在她竹床前蹲下來。把小西交到她怀中。“你说过它是灰色的。身上很瘦。已经到了临终的日子……所以我一看到它。就认出來这是它。还以为它躺在草丛里醒不过來了。但我叫它一声小西。它居然睁开眼睛看我。也沒挣扎。就这么跟我回來了。也有可能是沒力气挣扎……”他轻软地摸摸小西的头。“我们可以一起……一起陪它走完最后的路。”

“你把他找回來。也是沒用的。”廖子君也像他一样去摸小西的脑袋。轻声点出症结。“我敢保证。它还是会溜掉的。只要它还有一口气。就不会留下。”

“那我还会把它找回來。”徐恩砚字真句笃。

她浅浅垂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头顶的两个发旋儿。据说那是聪明而执拗的象征。两个人初初相爱时。她见识了他的聪明。如今。则是这执拗在啃咬她。

他忽地伸手灭了竹床边的小灯。心急地从口袋里取出那只玻璃罐子。一团柔光在两人之间升起。映亮她面纱外的秀眼。

“送给你。”这是他的苦心孤诣。只求她别看轻。

“七夕节的礼物。”廖子君捧起那盏萤火虫灯。双眼弯弯。

“可以这么说。”徐恩砚也试着冲她弯起眼睛。其实他忘了今天是七夕。他从來不去记这些日子。

“你以前都不跟我过这种节日的。”廖子君很感兴趣地将玻璃罐子举到一只眼睛前。钝钝的光影擦伤她的瞳仁。“你说节日都很矫情。”

“以后我会陪你过。每一年都陪你过。”

而她放下萤火虫灯。蓦地冲他荡漾一笑。即使隔了面纱。他仍能看到那笑容的磅礴之美。她抬手抚上他的侧脸。眼神软得可以挤出水來。指尖柔柔地拂过他的发线、眉骨、眼睫、薄唇……这五年。她丢失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之所以沒有一死了之。不过就是还想这样看看他。触碰他。

他轻按住她的手。让它停在自己脸上别走。可她却说。“徐恩砚。你回到唐樱那里去吧。至少你和她之间。沒有隔着那么多脏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她将玻璃罐子挪到了窗子前。瓶塞闷响一声被拔开。千百只萤火虫奔涌而出。如风暴。如雪崩。如动脉中喷洒的鲜血。万事万物都被照亮了。萤火虫狂莽地飞走。渗进夜空。朝更黑的方向去。如同带走了他所有的光线。

屋里重归幽暗。

“为什么。”他问了又问。“为什么。”

“把它们强留在罐子里。它们很快就会死的。明天早上。我们只会看见它们的一层尸体铺满罐底。像灰尘一样……还不如放走的好。至少我记住的是它们活生生的样子。这样才好。”廖子君沒來由地俯身。隔着一层粗布面纱。缠绵地在他唇上吻一下。“徐恩砚。你说呢。”

当夜。唐铁山打电话來。问徐恩砚是否还打算遵守婚约。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必须回來一趟说个清楚。

两日后。廖子君去山脚下为徐恩砚和唐樱送行。夏风中飘动的裙摆如同一朵紫云。她好似乘云的仙人。淡淡然。眼眉低垂。当他蓦然回头。只看见弯曲的山路之上。她撑着木头拐杖。就像年少崴脚时的金鸡**一般逞强。她与往昔同样美好。而他不甚明白。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返回小镇后。他不惜为了她而悖逆唐家。挺过了所有的大风大浪。终于可以回去找她时。却发现那间书店已经关了。她不见了。周妈也不见了。沒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被他骂哭过的小男孩在废弃的书店门口递给他一本书。是那本《阿尔戈英雄》。又黄又旧。像秋叶一般。

“姐姐还你的。”小男孩缩了一下。似乎依然害怕被他胖揍。

徐恩砚翻看那本书。在山上滞留了几个世纪。无休无止地翻书。以为她会给他留些字。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

她曾说过。这本书她再也不会归还。可现在。她以这种方式抹净了一切。

唐樱也沒有料到廖子君会走得这般决然。只感到自己胜之不武。在山上找到徐恩砚的时候。他正躲在一方小小的山洞里。洞中的石笋如祭奠的冥烛。他闭目躺于一张平滑硬冷的石床之上。如就地长眠。

唐樱走近他。而他睁开眼看她。眼里无悲无喜。

半年后。唐樱在一片祝福声中嫁给了徐恩砚。他们结婚的照片堂皇地挂在卧室里。可他深夜久久凝视的。仍是钱包里另一个女人的寂寞婚纱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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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相忆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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