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摇摇欲坠的时候,长平王终于还是闪身扑了过来。
而云婧川斜斜倒在长平王怀中,脑袋却还是执着的转向了秦珏躺着的方向。眼泪横流,心口大恸。
怎么忘了,神棍本来已经死了啊……
人死不能复生。这不是学医的时候最先学到的道理么?更不必说传言中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那个人本就是她。
“婉婉,我答应你!”这个时候长平王犹如下定决心一般的语气斩钉截铁的回应,“只要你愿意同我回去,秦珏,我定然帮你救回来!”
“没用了……”云婧川缓缓合上了眼睛。不停涌出的泪水受着眼皮的挤动愈发汹涌。
那个初见时惊艳的男子再也不会一边笑的促狭一边一本正经的跟她说,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什么作为代价。也不会揣着热乎乎的地瓜翻遍了整个城池来寻找她。不会深情的与她说,阿婧,哥哥定然会护你周全……
那样美丽的桃花眼,甚至都不会再睁开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本就是现在拥着她的这个人!
云婧川手指抚上男子染血的胸口,掌心向内,猛地使力一推——
没有推得动长平王,她自己却摔倒在地!长平王见状似要出手来扶,云婧川仰头凄然而笑,“爹爹,小安子,倾城还有神棍……如今对你有威胁的人都死了,敢问大盛最尊贵的摄政王,可还满意?”
长平王没有继续走近,却是驻足小声,“婉婉……”
犹如内疚或者是悲伤一般的模样,本是云婧川自这人身上从未见过的神情。若是换在从前,那个阴谋刚刚开始,所有人都至少还好好的活着的时候,她大概会心软吧,云婧川想。
可是如今,她却只剩下浓重的绝望和悲戚了!
这个人身上,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或者亦真亦假都不重要了,反正她也从来没看懂过。然而,都是有目的的吧?
笑容不是因为开心而绽放,眼泪也不是为了心痛而流。内疚的神情自然也不是因为真的在内疚吧?反正已经有向暮然作为前车之鉴了。
云婧川轻嗤一声,“为何还执着于我呢?他们都死了,你还能利用我去做什么呢?不用再牵制这个要挟那个,一个没有用的人,为何还要绑着留在你身边呢?”
“婉婉,难道在你心目中对我从来都没有过半分的信任么?”
男子声音虽然刺耳却并不高,可还是准确的入了向暮然的耳朵。身形一滞略带不可置信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二人,可就是这个闪神,张姓男子便得了空——手中长枪直直前探。向暮然闪躲不及,只能侧斜过身,结果,没被刺中要害,然则脸上却挂了彩。
寻个空隙,几步后退跳跃开来,拇指轻轻抹去伤痕,目光虽然移回到缠斗的对手身上,然则心下想的却还是方才不期然听到的那句话。
“你心中对我从未有过半分的信任么”——之所以震惊是因为这不是冷漠如那人会出口的话。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询问,明摆着就是在剖白自己。这就像在说,他应该是她可以信任的存在来着。
云婧川不禁失笑,“哈哈……信任?”
这也许是一个厚颜无耻之人的特长了,云婧川心想。只是不知道,这人满口要求的,她该给的,是什么信任呢?
像相信一个丈夫那般,还是对待朋友那般呢?可是他对她有尽过一个丈夫的责任呢,还是有过一个朋友应该有的维护呢?
分明是给她最大伤害的人不是么?所以,她对她唯一的笃定也只有他会毫不犹豫的伤害她这件事本身了!
“我当然信任你。”面上虽然挂着笑容,可是嘴角却又血丝溢了出来,云婧川抚着胸口艰难的站起身,泪如雨下,“就是因为信任你,所以我才落到今天的地步不是么?对我好的人非死即伤,或者就是因为某些理由成为了你的帮凶,结果,还是剩下了我一个人。”
回不去,也无法停留。这就是她的现状了。
没有一个可以归去的地方。就是这最后一个归处也被这人生生剥夺了,神棍身死,自此,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反正,也没有一个人在意她吧?
再也没有一个人担忧她不开心而陪她谈心放河灯吃麻辣肉串串,也没有人能一起躲避追杀相互扶持,没有可以一起胡闹的对象,也没有记忆中粗犷的声线爽朗的笑着说,“果然是我的丫头”……
今日过了就到明日,走累了露宿野外,也不会有人心忧,即使哪一天就在这孤独的行走中失了性命,连尸体都可能不会被动物找到并啃食——未来多少年的境遇,那是云婧川可以想象的到的。
可即使是这般孤独的境况,却还是建立在眼前这个人能放过她的基础上。倘若死活要绑了她回去,那么,该会像是金丝雀一般锁在笼子中只能望着湛蓝的天际过活吧?
“婉婉,”长平王缓步靠近。临近了些,扶着云婧川的肩膀长叹一声,“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婉婉还有我啊。往后的时光——”
“求你一件事情成么?”云婧川连眼睑也没有抬一下,也没有反抗,却是声线平平的打断了男子的剖白。
长平王点头,“只要是婉婉说的,我一定——”
“杀了我吧。”
云婧川提眸,眉眼中还残留着澄净的泪光,嘴角甚至还又斑斑血迹,可是女子固执紧抿,有着不由分说的倔强,“我不愿意被你囚禁,若有余生也不愿意再跟你有任何的牵连,所以,给我一个痛快,当是我求你了!”
向暮然终于控制不住望向了旁侧的二人。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色,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出大事?
果然不出所料,长平王手指收紧,发白的指节像是要嵌进云婧川手臂中一般,终于怒火喷涌而出,“秦珏死了,你便生无可恋了么?”
神棍都死了还要被他强加这种罪名么?云婧川目不斜视的摇摇头,“因为想到要跟你一起生活,所以我生无可恋。”
长平王并不死心,“跟我一起生活便让你那么厌恶么?”
云婧川毫无犹豫的点头,“所以才会求你叫你杀了我啊。”
肩膀生疼,有那么些时候云婧川觉得手臂上的已经不是人的手,而是被削尖了刺入身体的利箭。那人嘴角抿的死紧,眉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云婧川清楚的知道,那人已经到了要发作的边缘!
可就是这般,男子却诡异的忍了下来,只是明显压制了怒火,因此声音微微颤抖,“没关系的……不一定非得做喜欢的事情才能活下去的。就像是我,不也——”
“你可以,但是我不可以!”云婧川厉声,“你杀了那么多人,还能夜夜安寝,可我做不到!你知道么,我时常梦到半夏她们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梦里,不言不语,就那么悲伤的看着我……哦,对了,你是不是连半夏是谁都不知道?”
云婧川反问着,却又一字一顿的回答,“就是都城城郊那个试图救我,却被你杀死的女子。”
想到半夏,还有顾妈妈,云婧川只觉心口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但是眼前男子却仍旧一脸淡然。也是,这人怎么会记得那么微末存在着的女子呢?
他的心太大,只有权势,复仇这样的事情才能入得了眼,又如何会在意一个连名字都叫不起来的女子的性命呢?
“跟你在一起的话,他们****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然后问我,为什么可以活的那么心安呢?分明,不都是因为我而被你害死的么?他们也会****提醒我,你有多么的残忍,有多么的冷血,你说,我该怎么去原谅这样的你?”
“而且,我不想原谅这样的你。”云婧川浅笑,随即恍然一般继续,“啊,差点忘了说,我根本不在意你是怎么活着的。城楼上面的时候,你曾经问我是不是想要杀了你。答案是肯定的。一天我会有许多次想要杀了你。会忍不住觉得,你这样的人,活着难道不是会伤害更多的人么?想要复仇,想要让那些枉死的人能心安……对了,这感觉你不是最能理解的么?”
紧紧的盯着男子幽深的目光,云婧川坚毅的一字一句,“我恨你,就像你当时恨不得我爹爹去死一样!”
喉头的咸涩一直未能被压制下去,这个时候却愈发翻涌。然而云婧川只是瞪着男子,任凭疼痛绝望侵袭却岿然不动!
扳着肩膀的手臂似乎在颤抖,云婧川也不知道,其实一直不间断的疼痛之下,她的感觉已经有些麻木了。悲痛不已,却也在隐隐期待着,怒气冲冲也好,干脆一气之下杀了她吧。实际上,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没有勇气再看看不远处的红衣男子了。
怕那抹艳丽灼伤眉眼,怕会不自觉陷入曾经的记忆之中。若是曾经的温暖放肆奔腾的话,大概她真的是会死的吧?
会犹如凌迟一般,一刀一刀的划在她的心口上,疼到无以复加吧?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脖颈,嘴角全都变成了湿重的黏腻,缓缓低头,才看清,原来又是吐血了。
不自禁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不用再乞求长平王杀她了。这个时候,久久保持同一个姿势的男子突然松了臂膀,却是手掌一路向上,最后,食指落在了她的眉心。
那人眼中金光乍现,云婧川瞳孔蓦地瞪大,这个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