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罢这一招,周青祉一个闪身,迅速落地,将长剑一收,干净利落地还入鞘内。那男子此时手臂发麻,虎口吃痛,却依旧紧握长枪,欲要再攻,他见周青祉已然还剑入鞘,不禁恼怒道:“你这厮,小瞧我不成?胜负未分,怎就不打了?”
周青祉面露笑意,拍手道:“妙极妙极!如今我大宋社稷不稳,兵将凋敝,却不想今日竟能一睹岳武穆枪法之遗风,当真有幸!若我未看走眼,想必尊驾所使的正是‘岳家形意六合枪’!”
那男子长枪一伸,指向周青祉道:“你倒识货得很!”说话间一声厉喝,枪锋直刺,又攻出一招。周青祉本不想再与他斗下去,但那男子似乎天性好武,想是刚才过招未能尽兴,此刻更是毫无停手之意,周青祉只得与他又周旋了数招,忽将长剑一横,与那男子枪身抵在一处,跟着叹道:“可惜可惜!当真可惜!”
那男子速将长枪收回,转身后跃几步,瞪眼问道:“可惜什么?”周青祉再次还剑入鞘,回道:“岳公枪法乃保家卫国、上阵杀敌之用,如今却被你拿来给人看门护院,不是可惜是什么?你如此做法,可对得起岳公之英灵吗?!”
那男子冷笑道:“上阵杀敌,说得极是!我手中长枪,上挑昏君奸佞,下打恶徒贼寇,要我杀敌也容易,你先搬一箱黄金孝敬我吧!”周青祉闻言一怒,喝道:“混账!你身为武者,既有杀敌之能,不但不去报效国家,反倒以钱财作为报国之筹码,不觉得可耻吗!我看你与那何言暗当真是一丘之貉,难怪要与他狼狈为奸!”
那男子将长枪斜挎,又道:“你懂什么!现如今时移世易,若没有银钱疏通关系,凭你有一百颗报国之心,那也是无门无路,终归无用!”周青祉当即反驳道:“一派胡言!朝廷时有征兵,你若有心报国,就该应征入伍,将来不愁没有建立功勋之日。”
那男子却傲声说道:“我大宋昔日名将众多,想当初‘中兴四将’闻名天下,其中岳武穆之铁军更令女真贼寇闻风丧胆!”说着面色一变,略显伤感,继而又道:“但今日却不同往昔,正如阁下所言,这乱世之秋,兵将凋敝,军纪松弛,人心涣散,我虽不敢以精英自居,却也决计不能与那些软弱将卒为伍!趟有征战沙场之日,也定要投在忠勇悍将之麾下,就算血溅疆场,马革裹尸,那也在所不惜!”
周青祉听罢这一番话,也觉他颇有见地,当下点头道:“说得好,说得好!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阁下乃岳家枪法之传人,心中所向势必高出常人。”
那男子哈哈一乐,走到周青祉身旁,一拍他肩膀,说道:“你这个人倒有趣得紧,算啦算啦,今日就此停手,咱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哈哈哈!”周青祉也笑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在下周青祉,未请教兄台名号?”那男子道:“我叫江海岳,原本名字只叫江海二字,后来有幸学了岳家枪法,故在名字后面又加上了一个岳字,以示不忘岳公‘精忠报国’之志。”
周青祉疑道:“原来江兄并非岳家后裔,恕在下冒昧问一句,这形意六合枪从不外传,未知江兄师承何人?”江海岳坦言道:“周兄勿怪,在下当年曾立誓于人,所以此事,江某实在无法相告。”周青祉见他如此守信,点头道:“嗯,大丈夫万不能失信于人,是在下言之唐突了。不过今日能得见岳公枪法,实在大开眼界!”江海岳摆手道:“这形意六合枪博大精深,只可惜我资质有限,只能悟得皮毛,至今都难窥内中精要。”
周青祉刚才与他过招,只觉他枪法不弱,却不知他为何要屈身于此,于是又问道:“江兄一手好枪法,却为何甘心任人驱使,留在此间给何言暗当护院?”江海岳也略显无奈,说道:“投军报国,乃我一心所向。如今阅遍我大宋军中将领,在下最佩服的当属孟珙将军,我一直希望能投身他麾下,早日上阵杀敌,为我大宋一雪‘靖康之耻’!”
这话周青祉也听得热血沸腾,不禁赞道:“说得极是!孟将军深明大义,江兄去投他,算是找对了人。”江海岳却叹口气道:“只可惜愚兄身在草莽,各路关节无法打通,以致始终不得引荐。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在此讨生活,帮何药王料理一些难缠的江湖痞子。这一来可以混口饭吃,二来何药王按月付我银子,也不曾亏待我。这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眼下多攒些银子,今后投军就好办事了。”
周青祉瞧他倒是个有心人,又道:“原来如此,江兄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说便是。”江海岳面露喜色,说道:“不麻烦你啦,月前我一个同乡来看我,恰巧他家亲戚朝中有人,且近几年微微得势,于是我便使了些银子,让他那亲戚帮我疏通一下关节。前几日又收到他一封信,说是这事情办得顺利,让我安心等信儿,呵呵,这次我瞧是八九不离十啦,说到底,这银子还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哈哈哈!”
周青祉也笑道:“这事情能成最好,否则江兄你这一身枪法恐无用武之地了,呵呵。”江海岳道:“说得是,说得是!我如今一刻都等不及,做梦都想上战场杀敌!到那时,什么女真人、蒙古人、党项人,算上那西陲之地的契丹余孽,凡意图侵我汉人江山者,统统都要死在我长枪之下!”说罢二人一同放声大笑。
二人正聊得投机,忽听竹舍内何言暗一声冷笑,说道:“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哼!年纪轻轻的,懂个屁!”江海岳听到何言暗发话,当下便问:“何药王有何吩咐?”
只听何言暗问道:“小海子,那个人当真是云涯宫的?不是冒充的?”周青祉赶忙抢着答道:“千真万确!”那何言暗却一声厉喝:“我问你了?多什么嘴!”
江海岳朝周青祉使个眼色,又道:“何药王,这位周兄弟剑法中正,招式清明,一看便是出自名门正派,且他出剑之时擅使轻功,依晚辈看,他刚才所使的正是‘雁行剑法’,故应是云涯宫门下无疑。”
那何言暗咳嗽一声,又问道:“会使‘雁行剑法’啊,嗯……那是黄道玄的哪个徒弟呀?”这话问罢,却不见回答,何言暗似乎略显不耐烦,便说道:“姓周的小子,我问你呢!”周青祉这才答道:“是首徒。”
何言暗呵呵一笑,说道:“原来是黄道玄的大弟子啊,嘿嘿,你千里迢迢地跑来,是消遣我的吗?”周青祉不解道:“前辈何出此言?”
何言暗道:“你中气十足,能跑能跳,刚才还与小海子拼斗一番,我瞧你既无内伤,也无外伤,一副筋骨好得很,你来求的哪门子药?!”周青祉赶忙解释道:“并非为在下求药,而是家师重伤,非得何药王援手方能保命!”
何言暗语调一转,问道:“哦?那你师父呢?没来吗?”周青祉道:“家师伤势过重,如今正在派中闭关养气,所以特遣晚辈来此,求何药王赐药。”何言暗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师父没来,我怎么瞧病抓药?还说不是来消遣我的!”
周青祉解释道:“家师受了内伤,只得以真气暂行护住心脉,故而他老人家将伤情逐一落纸,晚辈已带在身上,还望前辈过目。”何言暗笑道:“黄道玄这老儿,也太自以为是了,他知道自己伤在哪儿吗?”周青祉道:“自然知道,伤情都写在纸上,何药王看了便知。”
何言暗听了这话,顿时不悦,喝道:“好大的口气!我就没见过这样瞧病的!姓周的小子,把你那纸张递进来,我倒看看他黄道玄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周青祉心中一喜,暗自庆幸:“这何言暗虽医术高明,没想到却如此经不得激将。”当下便迈步,欲推开篱笆门进院。
刚走得两步没有,忽又听那何言暗大叫一声:“哎呀!”接着说道:“差点上当啦!小贼!给我站住!好哇,你敢激我!走人走人,我说不医就是不医!”
周青祉见他始终不愿现身相见,又想自己终归是有求于人,于是只得放平语气,说道:“何药王,就算晚辈求您,请您务必现身一见。”那何言暗却道:“你也是名门正派弟子,怎地身上就二十两碎银,难道今日非叫我坏了自家规矩不成?”
周青祉听他又提钱,顿显不快,说道:“您身为医者,本当悬壶济世,却为何非要银子才给人瞧病?况且寻常郎中医病抓药,至多不过数两银子,而你开口便是数十两甚至上百两,这是何道理?”
何言暗却不迁就于他,哼的一声说道:“净说些废话!那等乡土郎中懂得什么?最多不过治个头疼脑热,怎能与我相提并论!这世间一文价钱一文货,我何言暗人称‘潇湘药王’,自然就值这个价,你有钱就看病,没钱趁早别来找我!”
周青祉本想心平气和地与他理论,眼下听到这话,又是气上心头,当即喝道:“算了!你连医者本分都尽皆抛弃,找你瞧病也是多余!告辞!”说罢转身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