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际，一轮红日缓缓升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小屋之中，驱散了屋内最后一丝冷气。
林杰坐在黑狗的身旁，目光穿过了玻璃，望向了小山之上。
隐约间，他看到了宛芳的墓，看到了宛芳在向自己招手。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烦躁尽数抛去，对着身旁的大黑狗说道，“黑子，随我上山送一送老伯吧。”
他站起身，打掉了身上的灰尘。
在老张的床底下，放着他平日里用来换洗的衣物，林杰将其一股脑拿了出来，整理成了一个包，背在自己的肩上，黑狗在林杰的身旁丝毫没有作声，它静静地看着林杰，直到林杰把所有都收拾好。
房门打开，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屋内的阴气，吹散了林杰身上的迷茫。
林杰拉了拉肩上的包，迈起了脚步，黑狗，紧随其后。
一人一狗的身影没入了小山之上，只剩下一个空荡的小屋还在原地，破烂的木门在风中一开一合，宛若在迎接它的下一任主人。
上山的林杰走过了山脚，跨过了山腰，径直向着山顶而去，此刻不过早晨六七点钟，整个山间小路上寂静异常，偶尔的几声鸟鸣，却没法给这里带来丝毫生气，反而让整个山林更显幽静。
不过片刻时间，林杰和黑狗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山顶之上。
寥寥几个坟头立在那里，萧瑟的气氛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
生前纵光辉万丈，死不过寸土生黄。
林杰松开了抓住肩上背带的手，整个包从他的后背滑落，在充满尘土的地面上溅起了片片灰尘。
林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右手，向着面前的空地猛地一按，随着这一按之下，周围的气流瞬间聚集了过来，宛若化成了一颗炮弹，狠狠落在林杰深浅不远处的土地之上。
一个两米半径，三米深的圆坑在烟尘散去后缓缓浮现在林杰的面前。
林杰蹲下身，沉默着打开了包，从中拿出了折叠的异常整齐的衣物，轻轻放入了深浅的坑中，最后一件，是一个铁杯子，他仔细看了半天，才将这最后一个放了进去。
一直在林杰身后没有动的黑狗走上前去，站在了坑前，浑浊的双目看着坑内老张的衣物，许久。
似乎是看到了伤心之处，黑狗突然抬起了头，发出了一阵呜呜声，声音凄厉异常。
林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轻轻闭上了眼。
一人一狗这一站，就是足足一上午的时间，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东边的天际移动到了林杰的上方，有些僵硬的他才终于动了一下身子。
“黑子，我们送老伯走吧。”林杰看向了黑狗，心中生出了些说不出的滋味，这滋味在他的心中翻滚，让他有些恍惚。
黑狗回头看了一眼林杰，双眼之中突然落下了几滴泪水，在那黑色的眸中，尽是不舍。
黑子的这泪水，让林杰的心头蓦然一痛。
“若是没有我，老伯或许不会这么早便去世吧。”他叹了一口气，走上了前去，轻轻抓起一把土，洒入了坟墓之中，黄土随风散开，飘洒在老张的遗物之上。
风声呜咽，宛若死者的低语，明明是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可林杰的身上却泛起了一些凉意。
就在此时，林杰身旁的黑狗突然跳出，这一跃，竟然是跃进了眼前的深坑之中！
林杰扬起黄土的手突然停留在了半空中，他看着眼前的黑狗，神色中充满了震惊！
察觉到了林杰动作的停止，黑狗抬起了它那硕大的脑袋，双目之中充满了祈求的神色。
“你……”林杰想要说话，可是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仿若被什么噎住了，沉默的气氛，笼罩在了他的全身上下。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许久，才缓缓放了下来，将手中的黄土重新放回了地面之上。
“你不跟我走，要去陪老伯吗？”
林杰看着黑子，轻声说道。
黑狗看着林杰，眼中出现了些迷茫，它转过头，看向了那些已经被黄土覆盖了少许的衣物，一直耷拉着的尾巴和耳朵突然竖了起来，它趴下，将头靠在了老张的遗物之上。
虽然不是人类，但是此刻的林杰却仿若从黑狗的面上看到了些满足。
林杰知道这黑狗的意思，可是抓着黄土的双手却迟疑了，他不忍心，不忍心让如此忠诚的黑狗就此死去。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黄土落下的黑子有些急了，他趴在地面上的身体没动，头颅却突然转了过来，看着林杰，露出了它那森寒的牙齿，似乎对林杰还不动手很不满。
林杰和黑狗的目光在半空中对到了一起，从黑狗的眼中，林杰看到了一丝不舍后的坚决。
聪明的它早就闻到了林杰身上有着老张的气息，那气息的来源，赫然是那白玉罗盘和死光罗盘融合后的黑球，可是因此他也知道，老张，可能永远的离开了。
肉体的分离抵挡不住魂的相聚，此刻的它，要用自己的魂，接着去陪伴老张……
隐约间，在林杰胸口处的白色石头中传出了一声叹息，只是这叹息好像一阵风，没有引起林杰和黑狗的丝毫注意。
“对不起，我下不去手！”
林杰的手颤抖了一阵，他的身形突然站了起来，狠狠将手中的黄土扔在了地面之上！
“老伯若是在世，也不会希望你就此放弃自己的生命！”林杰看着深坑内的黑狗，冷厉地说道。
黑狗沉默，露出的牙齿又缓缓隐入了唇齿之间，它的目光在林杰和老张遗物之间转了几圈，才站起了身，从深坑中跳了出来。
林杰知道，黑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所以不再固执。
林杰的嘴角缓缓挂起了一抹笑容，他轻轻拍掉黑狗头上的灰尘，和它一起，将老张的遗物埋在了这坟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深坑渐渐被填满，最终成了一个小土丘。
林杰将最后一把黄土洒在土丘之上，有些疲惫地一屁股坐在土丘旁。
黑狗的身形向前走了一步，整个身体靠在了土丘上，好似在感受老张留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一丝痕迹。
林杰看了看天边西斜的太阳，在自己的全身上下摸了摸，掏出了几根早就准备好的香。
他一手握着香，走到了一块石头边，一脚将这石头踢到了老张的坟前，才又走了回来。
手上的灵力闪烁，凝成了一把刀的形状。
手起倒落，片片石屑从这快石头上迅速剥落，很快，一个石碑便出现在了林杰的面前。
他将墓碑立在了老张的坟前，手指在其上不断滑动着。
片刻之后，林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注视着眼前的墓碑，缓缓出了一口气。
墓碑上赫然刻着，先师张伯之墓……
老张的名字早已被世人遗忘，连老张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姓张，刚刚刻字的时候，林杰在此犹豫了许久。才将这铭文刻了上去。
“放心吧，师尊，即便踏破轮回，我也会找到你的。”
林杰站起身，目光异常严肃地看着身前的墓碑，低声说道，话语间，他的两根手指在香的顶端轻轻搓了一下，一阵烟冒起，林杰撤下了手指，香的顶端，已然被点燃。
林杰跪在了老张的坟墓之前，两手握着香，恭敬地拜了三拜。
第三拜，林杰许久都没有起来……
黑狗冲着老张的坟墓叫了两声，似乎在诉说自己和老张之间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林杰才抬起了头，再度看向了墓碑。
“黑子，我们走吧。”
林杰目光转动，看向了坟墓旁的黑狗。
黑狗听到林杰的话语，可是却并没有像林杰想象一般回来，反而是将自己的身体向着老张的坟墓靠了靠，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是其意思已然表现的异常明显。
“要在这里陪着老伯吗？”林杰低声自语，眼神有些迷茫。
“值得吗？”他开口，不知道是在问那黑狗，还是在问自己。
林杰不知道答案，也不需要知道。
任何的事情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价值，也许在这黑狗眼中，老张不想让它死，那么它便在这里陪着老张的衣冠冢，直到死为止。
这或许是情的另一种报答。
林杰没有再打扰这黑狗，他倒退了三步，才转过了身向着山下走去，以此，来表达对黑狗的尊敬。
黑狗的选择是陪伴，而林杰的选择……是改变。
冷风之中，一个孤独的坟立在原地，与其旁的一条黑狗相依为伴，宛若一幅画面，挂在这山顶之上……
林杰的身形很快便到了山底公墓的门外，他回头看了一眼，隐约间，似乎看到了站在山顶上的黑狗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木屋的门，他想见宛芳，可是他的时间却不能一直用在这里……
带着纠结，他走进了小屋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