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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十七人(下)(1 / 1)

夜瞳的话我曾经替一个我想要帮助的死刑犯掉了脑袋,这件事让我对于人性又一次地失望。

可是后来我发现,是白流苏激发了这个人身上的恶。那个人自从被定为死刑犯后,街坊领居都瞧不上他,他也没有地方讨生活。

那天白流苏找上他,劝他:“你看看这个人,被砍了头还不死,留着他,总有一天他会伤害你的!”

“他救过我的命”

“你以为他救了你就会一直救你吗?不会,他救你是为了伤害你,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白流苏见那人犹豫,便接着说:“你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你忍心让他们受人唾弃,受人鄙视吗?你不如索性将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这样你就不用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了。”最后,白流苏成功地说服了他。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白流苏的惯用手段几乎每次都能收到效果。八七届一四班的班主任是一个姓陶的女士,现在大概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我和宋瑜一同来到了郊区的一个僻静的别墅,开门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年逾五十的中年妇女,这是陶老教授的女儿。

她安排我们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走进厨房,去给我们沏茶。那是一个安静的午后,却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午后,阳光透过纱幔照射进来,轻柔地落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一缕小碎发从我的脸颊上滑落,宋瑜轻轻地将我的头发拨到脑后,我侧脸看了看他,他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的笑容好干净,我不禁地在心里暗自地感叹:多么美好的生命。

我们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静静地坐在一起发了会儿呆,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相视而笑。

一群鸟儿从窗前飞,叽叽喳喳地叫唤了一阵,过打断了我们内心片刻的宁静。

陶教授的女儿沏好茶后,就走到阳台上,头发斑白的老教授正靠在老旧的藤椅上,安详地打着盹儿。

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我很抱歉要拿多年前的血案来叨扰这位老人的安宁。

我们说明了我们的来意,老人吩咐她的女儿出去,然后戴上老花镜,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很沙哑,很微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多年前的惨案仍然是绝口不提。

陶教授只说了这些话:“这件事情出了了之后,我们班的课也没继续下去,我们班的孩子走的走死的死,活下来的三个孩子,一个是我的干女儿郭兰,一个是班上一个不起眼的男生叫苏磊,还有一个学生我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陶教授从柜子中,拿出了一本满布灰尘的上了锁的日记本,她告诉我这是郭兰离开几年后回来交给她的,当时的郭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如果多年以后,有人到这儿来查找当年发生的事情,可能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儿,也有可能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得不像人的男子,一定要交给她(他)。”我们从教授的家里出来,宋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白来了这一趟,什么都没查到!”而我则是看着日记本,想着教授说的话。

当年班上一共就十七个人,活着的也仅仅只有三个,陶教授作为他们的班主任居然连最后那个人的名字都记不住,而且连是男是女都不记得,这言辞和那图书馆老头一模一样,这个让别人记不住的人有蹊跷。

在我无数次试密码后,日记本最后打开了。我以为我能从日记中查出当年所发生的那些恐怖事情的真相,没想到我却从中读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爱情故事。

1978年9月10日,天气阴雨。今天是我十岁生日,我有些不开心,妈妈上个月去世了,离开了我和爸爸。

爸爸常说这都是报应,应该报应在他身上,不该惩罚妈妈。外面一直在下雨,爸爸不知道去了哪儿。

不一会儿,爸爸带回来了一个比我大一些的男孩儿,他浑身脏兮兮的,不说话,眼神空洞。

我给他放了一盆热水,我为他脱了衣服,为他擦干净身体,他像我的洋娃娃,任由我摆弄,但自始至终他都没看我一眼。

1980年11月12日,高宇是个坏孩子。有一次,我打坏了爸爸的烟灰缸,当爸爸问是谁的时候,我害怕不敢承认,结果他站出来主动跟爸爸说:“对不起,叔叔,是我打坏的,不要生我的气。”爸爸轻轻地说:“没关系,一点小事!”我看爸爸没有责罚他,晚上我就到爸爸房间告诉爸爸是我打碎的。

爸爸有点儿生气,他说我不应该让高宇为我背黑锅。又有一次我把镜子打碎了,掉了一地的玻璃片,我准备把一地的碎玻璃收拾起来,可高宇说让我不要伤到自己的手,他来收拾。

爸爸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在收拾玻璃,就问怎么回事,高宇还没等我开口就说:“不关兰兰的事,是我不小心打碎了镜子。”我不能让他替我背黑锅,于是我主动向爸爸承认错误,爸爸说我自己打碎的镜子应该自己收拾,那天我就和高宇一块儿收拾,也是那一天我主动叫了他哥哥。

也许一般人觉得,这个哥哥对我挺好,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也会觉得他对我挺好。

有一天爸爸跑过来质问我,他问我家里的古董花瓶是不是我打碎的,我摇了摇头,爸爸说他问过高宇,高宇说不是他,那就只有我了。

爸爸准备打我,高宇走了进来,又说:“是我,不关兰兰的事!”爸爸很生气说:“你不要老是盲目地维护她,她会学坏的。”高宇不说话了,爸爸开始打我,我哭得撕心裂肺,我看到高宇在看着我们笑,我知道花瓶是他打碎的。

1984年9月10日,又到了我的生日,我今年十六岁了。爸爸在的时候我叫他哥哥,可是爸爸不在的时候,我不爱叫他,因为他总是惹我生气。

别的男孩子总是会想尽办法地讨好我,可偏偏就他一个人不愿意说好话。

他总是在爸爸的面前、在老师的面前装作很礼貌的样子,可是他每次在我的面前就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只有我最了解他。

可是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他又要惹我生气。我才是今天的主角,大家本来都应该围着我转,可是他偏偏要去夸我的朋友,说她穿得漂亮、长得漂亮、性格也好。

我这个朋友是我平时老看不上的一个女生,她到底哪儿比我漂亮。我知道他就是故意气我,好让我出丑。

1986年9月10日,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成年了。他今天居然破例地对我特别好,他带我骑着单车围着后湖绕了一圈,还带我去吃了一顿大餐,其实我们只吃了几个糖葫芦外加一个烤红薯。

他送给我一条手链,我问他哪儿来的钱,他说他为了给我过生日,特地做了一个月的兼职。

我这才知道,他和爸爸说留校复习功课,原来是出去挣钱去了。我问他:“你原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说因为我爸爸他们害死了他爸爸,更何况我爸爸是他爸爸的好朋友,所以他做那些事情,不过那都是因为他不懂事,以后他不会这样做了。

我开始有些生爸爸的气,我怪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因为这件事我和高宇的关系都不好了。

1987年9月19日,今天的午后十分宁静,花园里还可以看到蝶儿飞来飞去,然而今天的我有些生气。

高宇总是和他的好兄弟呆在一起,可我只想和高宇呆在一起。一聊这个话题,他就生气,于是我提议我们不聊他兄弟,我们聊聊哲学,聊聊诗歌,聊聊文学。

可是高宇又要吟诵北岛的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歪曲的倒影。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背诵这样悲壮诗歌,我不喜欢慷概激昂的呐喊,我更喜欢温柔缱绻的深情。

我就喜欢张爱玲,我喜欢她所说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碰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1987年9月21日,今天我看到我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有说有笑,我很难过,我想他大约是想起我父亲所做的事,所以他故意疏远我,故意拿别的女孩来气我。

那个女孩好像叫白流苏,长得好漂亮,连名字都和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中女主人公的名字一样。

可是叫白流苏的女孩子是得不到爱情的,她是一个悲剧故事的主人公。

《倾城之恋》最后,张爱玲这么写:“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处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1987年9月27日,班上有一个同学死了,警察来调查,警察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我说没有,其实我撒了谎,我看到了他。

我不知道他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但是我知道死掉的那个同学是当年第一个举手投票的那个教授的孩子。

其实我也有些不相信高宇了,虽然别人不知道,可是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坏孩子。

1987年9月29日,高宇几天都躲着我,下课后,我把他堵在学校的角落,我问他是不是他干的。

他看了我一眼,说:“这与你有何干系?”我很难过,因为我觉得我们越来越远。

1987年10月28日,这些天,班上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死一个人,大家,害怕了,都跑回家里,不来上学,可是跑回家里也难逃厄运,我想这大概是上天的惩罚。

高宇这些天总是和白流苏腻在一起,也不回家了,我很难过。爸爸因为学校发生的这些事情开始酗酒,开始发酒疯,他说:“都是为了你和你妈,我才会投那一票。”我生气了,我说:“你是为了你自己。”爸爸开始打我,这一次没有高宇来拉架,我知道高宇要抛弃我了。

1988年1月15号,高宇仍然没有回来,我们班上的同学各自回家了,可是还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于非命,警察说这是巧合。

可是我爸爸却说那是诅咒,他又开始喝酒,他又忍不住开始打我。我拿起刀,吓住了爸爸,然后我冲了出去。

我怕被别人发现,我把刀藏进袖子里,我去找白流苏。白流苏看到我这番样子,她笑话我,她说你真是可怜,妈妈死了,爸爸每天打你,连高宇都不要你。

我只怎么的,一股怒火冲上心头,我一刀扎在了白流苏的身上,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倒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我吓住了,我把沾满血的外套脱了扔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披头撒发地走在萧瑟的大街上,寒风刺骨,我穿的很单薄。我撞上了一个人,是高宇,他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我问他是不是对每个女孩都那么好,他说:“是呀,可你是特别的!”我说我不小心杀了白流苏,他怔住了,他说:“兰兰,咱们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和我在一起只会让你渐渐迷失自己,你已经不是十岁时的那个善良的女孩儿了。”我说:“我的坏是你造成的!”他叹了一口气,说:“我可不可以不互相伤害?”我说:“除非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死了。”后来,我回到家中,发现爸爸因为酒精中毒死掉了,我瘫倒在地上,就那么静静地坐到天亮,我一直等着警察来找我。

我不吃不喝,又坐到第二天晚上,爸爸的尸体已经脆了。我把高宇给我披上的外套披在爸爸身上,我不想看到爸爸的脸。

可是高宇来了,他说他帮我处理掉了白流苏的尸体,他看到我爸爸死了,他说放我走吧,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回来找你,你把你爸爸借我用一下吧!

我苦笑,我说难道我爸爸死了,你都不肯原谅他。他说,我是在救你。

后来警察发现了一具无法辨认的尸体,我知道那是我爸爸,我又向警察撒谎,我说那是高宇。

1988年1月18号,高宇再也没有出现。今天晚上是除夕,外面到处都是烟花爆竹,没有人知道,今年我一个人过年。

1998年3月5号,这是一个早春,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市,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城市。

十年前的我,太年轻,我以为那就是爱情,我以为在这个让我讨厌的城市,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直到有一天,我遇上了苏磊,这个在我们班最不起眼、最没存在感的同学,他是除了高宇和我,还有高宇那个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兄弟之外,还活着的人。

没错,高宇还活着,我对警察撒了谎,我知道高宇离开了,他一定是跟着当时的那位姑娘离开了,他想要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

我当时想如果对我的诅咒能换来他一世安好,我赴死又何妨。是苏磊先认出的我,我们两人相见时确是列流满面,我们有着共同的关于一四班的回忆,我们共同怀念着同学们的音容笑貌。

我发现一四班的每一个人都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每逢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每每被噩梦惊醒。

我发现,原来我和这个我平时瞧不上的苏磊竟然有如此多的共同点。此时的我们更喜欢仓央嘉措的诗,都有着共同的回忆,虽然这回忆是惊悚的。

我和苏磊很自然的在一起了,但是我们有种预感,我们始终无法摆脱高宇的禁锢,我们最终会和那些被带走的十几个同学一样,也许不多久我们就会在地底下相遇。

很快我们就有了一个孩子就取名叫苏木木。”读到这儿,我心中五味杂谈,再往后翻一页,日记中夹着一张照片,是郭兰和高宇,照片上还有一个人居然是夜瞳,想不到绕了一大圈居然绕到夜瞳的身上去了。

我在想,或许高宇根本就没有爱过郭兰,他只是给郭兰设了一个圈套,也许郭兰从始至终都只是他复仇的工具。

晚上,我拿着照片和郭兰的日记去质问夜瞳,夜瞳叹了一口气,他讲了一个其他故事,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个故事。

“没错,八七届一四班那第十七个人就是我,我就是那个大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同学。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我在垃圾箱的旁边捡到了衣衫破旧的高宇,那时他只有十岁,可是眼神却无比的锐利,我能看到他的心中深深地藏着一股憎恶,我知道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过去有,未来也会有,他会是我绝佳的食物。我想在食物没有那么鲜美之前把他圈养起来,我告诉他我能帮助他达成愿望,只要他肯付出灵魂,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我想办法让郭兰的父亲收养了他,被仇人收养,这会让他的人生故事更加丰富。高宇天资聪颖,我教了他很多鬼神之道,他学得十分迅速。我有的时候想,等他变成了鬼,说不定我下不去口。本来我希望看到的是他到最后原谅仇人的温情戏码,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偏激程度超过我的想象,更没想到白流苏这个时候出来捣乱。白流苏活了这么长时间最善于做的事情就是引诱迷途的灵魂,她把他们引向堕落,引向邪恶。她和我打赌,她十分坚定地认为高宇最终会是属于她的。我混入一四班,为的就是看住他,可那时我中了白流苏的圈套,失去了超能力,我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而高宇也因为我超能力的丧失而渐渐地靠向了白流苏,最后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杀人。”我问:“那最后高宇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但他肯定和白流苏走了。”

“白流苏不是死了吗?”

“白流苏不会死的,她和我一样是不死人。”

“那这一次班上死了两个同学是怎么回事?”

“吕媛确是被人所杀,然后夺去鬼魂,至于第二个人确确实实是意外,凶手这么做是为了转移视线。”最后一个问题是我最想问的:“郭兰和苏磊是我的父母吗?”夜瞳说;

“当郭兰和苏磊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当年你诞生的时候我还去医院看过你妈妈!”

“他们是高宇和白流苏杀的吗?”夜瞳点了点头:“你妈妈死了,可是你爸爸失踪了。如果不是因为白流苏不是普通人,她可能就会死在你妈妈的手上,其实你妈妈一直都知道她是一个罪人,她迟早会死的,她只求她的死会换来你一世平安所以他和我签订了契约,他希望用她的死保你一世欢乐。”苏木木苦笑:“可你没有践行诺言,死之前我是孤儿,我想也不会有什么欢乐,我现在变成了鬼,更不会欢乐。可是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为什么不救她?”那天晚上我哭得很厉害,但是夜瞳什么都没说,我知道这就是他,这就是他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方式。

夜瞳还说他的同学中,没有一个姓宋的,所以宋瑜在说谎。我问宋瑜为什么要骗我,他说:“我觉得你对古怪的传说非常感兴趣,所以我想借此接近你,因为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我暂时不想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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