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前殿里吵得沸反盈天,白婴也有几分头疼。
如果刺杀成功了,且不说妖族这边会陷入内乱,泽兰公主更是兽人族的掌上明珠,以其睚眦必报的性子,妖族和兽人刚有起色的关系又要因为这个开战。
“这完全是个死套。”童子亦放开地上那具死掉的兽人少女的尸体,分析道:“杀你的这个强一点,我当时都捕捉不到她的影子。所以对手的思想按目的应该有三种,你被杀死,泽兰公主活,是最优解;你死,泽兰公主死,是次解;你们两个都活,刺客被杀,是最差的结果,但也是结果。”
白婴扯了扯胳膊上的纱布,把袖子放下来,说道:“你也看出来不对了吧?”
“刚刚有人在喊杀光兽人使团的时候我就猜到不对了,好在你反应快。”童子亦继续说道:“这里面没有兽人什么事儿,以鹏昊和泽兰公主的地位,就算出于内斗角度,也不至于非要闹得这么大。”
“那么根据老推测方法,这件事里谁得益最大谁是凶手,你觉得是矮子还是小精灵?”
“你把范围扩大一下,那些已经向你投诚的旧姓贵族就可信吗?”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是可信的。”
“你还有女人的直觉哦,呵呵。”
这个时候,窗户一动,安琢提着个方形的控制器走进来,二话不说甩给夏妍,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说道:“没抓住,跑了。”
“谁跑了?”
安琢没说话,白婴看着他在地上的刺客后脑上摸索了一会儿,不多时,从头发里抽出一根针。
“……3.5CM思维诱导探针,A国产,审讯犯人用二级针,这个是六级,短期内一次爆发激发生物潜力,禁品中的禁品。”
好吧,心机来心机去,还是没有想到科学手段这一层。
白婴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道:“所以结论是,这两个小姑娘并没有想刺杀我们,而是被其他邪恶科学家控制了,才想借这根机会撩起种族战争,是吗邪恶科学家?
安姓邪恶科学家道:“这才是麻烦所在,你不可能去给他们上一场科学讲堂解释仪器构成。”
白婴一想,果然是个死套里的死套,因为这整个刺杀事件没有办法解释,必须要有一个责任方,一个处理不好,和白婴接下来的战略大方向就要彻底告吹。
……这是在考我的智商啊。
“我有个想法,没必要非跟着阴谋者的步调走……”
白婴如是这般地将心中的权宜之计一说,周围的人大多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这也太黑了吧。”
“怎么能说黑?我明明这么白。”
“你浑身上下哪里白?”
白婴:“我姓白,服不服?”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最后还是安琢敲定了她的计划:“那就这样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这边会加快一点。”
白婴思考了片刻,道:“你有多大把握最快时间内搞死那些暗地里的虫子?”
“两个小时。”
“这么自信啊。”
白婴眉梢眼底隐约的郁色一散,站起来披上外衣,擦肩时,十指握拢,拿手背砸了一下他的肩:“那就交给你了,等下可别让我下不来台。”
“……当然。”
……
“……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我皇,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离开禹都吗?”
“我已经说了,我取命从来只在战场上,我妹子更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笑话,刺客是你族的公主的贴身侍女,你们惨亏在禹都城墙下,便想借着献舞的名头欲向陛下行报复之事——”
“我这么说了吧,你整个禹都加起来比不上我妹子的一根头发!”
白婴走到前殿时,整个太惑宫杯盘狼藉,一片剑拔弩张,若非让安铭看着,他们只怕早就要动起手来。
安铭看她来了,问道:“没事儿?”
“没事,擦破点皮而已。”
两侧的天妖一见白婴到来,分散到一侧去垂首道:“陛下。”
白婴像是没看见他们中间的态势一样,坐回到位置上,问道:“卫骁伤势如何?”
“刀上有毒,但对天妖不致命,养上一段时日就能痊愈了。”
“那泽兰公主没受惊吧?”
听到她这话,下面有些天妖上前道:“陛下,兽人使团在国宴上行刺杀之举,就算原因扑朔,也应羁押起来以待后审。”
白婴点点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问道:“那凶器呢?”
立刻有禁卫用一张白色的绢布裹着那笛刀送上来:“刀上的毒出处为龙牙沼泽的黑纹碧环蛇,普通地妖触之不消片刻就会毒入脏腑而死,所幸陛下无恙。”
白婴不是地妖这件事实际上并没有传出禹都,是以这消息一放,在场的异国来客都面露诧色,但都没有出声询问。
白婴看了看笛刀,那笛子是竹制的,尾端有一个小巧的榫卯机关,一扣动,另一端就能弹出一指宽的刀刃,刃上碧幽幽地涂着一层毒,还沾着几许干涸的残血,想来是刺她的那一把凶器。
“不是还有个活口的吗?查出来什么没有?”
“这……使君下手太重,那刺客已经痛晕两次,只能先诊治再待审。”
此时泽兰公主从殿外走了进来,眉宇间忧色俨然,走上来道:“樱雨和樱露是我族使团临行前选出来为我送嫁的侍女,陛下,我没有办法辩解,但我族的确没有做这样刺杀的事。”
白婴让她先坐下,问道:“那公主觉得,这二女宴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泽兰回忆了片刻,道,“最后一段曲调,有一个该转折的地方,她们同时生硬了一个调子。”
下面有人不悦道:“这恐怕不能构成辩解之由吧。”
泽兰忙摆摆手:“那是少女求娶的曲子,我族女儿个个都会的,不、不会是……”
她说话间,忽然有人笑了起来,石楠亲王走出来,状似憨厚地朝白婴一礼:“我族曾经对陛下多有偏见,现在亲眼看见,才知道陛下的胸怀像大海一样宽广,就算是前一刻刀兵相向的敌手,后一刻也能温和以对。想来妖族在陛下治下,一定能与我三国长久和睦。”
他意指白婴震慑天妖的举动有失偏颇,太过于偏向兽人使团总归不对,如果一意孤行,白婴的地位也会因此受到一些质疑。
孔桑也从旁劝说道:“眼下情势一片混乱,我们可等余下那女子醒来后再审,兽人使团为和亲而来,我想也不必软禁,可请留在太惑宫里,共同协助查清真相。”
“那个唯一的刺客活口?”
“等到明日她醒来,我们自有办法从她口中撬出真凶。”
“可以,那今天都散了吧。”
白婴一说完,石楠亲王紧接着又道:“小王作为亲王,有责任为我邦关心事态进展,如果让国家冲突波及女子,实在是不忍心,如果真是不幸……那恐怕两国邦交也有所麻烦,小王愿意代为照拂泽兰公主,不知可有这个荣幸同留太惑宫?”
泽兰握紧了手指……如果查不明真相,她的姻缘便无望,按兽人族的规矩,她献出了最高求娶舞,如果不想在祭坛一辈子为兽神守身,就只能下嫁给这位石楠亲王了。
鹏昊勃然大怒:“石楠!你嫌自己活得长了吗?!”
白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道:“那就请石楠亲王在偏殿屈居一宿吧。”
“白九婴!”
白婴:“安铭,抓住他。”
安铭的动作何其快,上去就拖住鹏昊,后者挣了一下,只觉得这小子的力道大得不同寻常,瞪着白婴道:“能不能别总让你家小孩挡着!”
白婴:“是啊,我们一个妇一个孺,你欺负妇孺还有理了?”
鹏昊:“……”
等到人们都散去,白婴答应了泽兰公主去看她想看的卫骁,又让安铭硬把鹏昊拖走,批评道:“你就不能长长脑子?我像是那种看着我订好了的徒弟媳妇被土肥圆叼走的人吗?”
鹏昊停下和安铭扳手腕的企图,懵道:“啥?”
白婴继续批评道:“安铭你也是,下手比他还狠,不然我们就能多一个证人了,现在只能去钓出个凶手了,跟我走。”
安铭也是听得有些困惑不解,松开鹏昊,跟着她,不带护卫地就这么去了偏殿的方向。
太惑宫除正殿外,分后宫与东西侧,西侧有十二座偏殿,除了八座用以各部议事处事外,有四座都是空置的。
不过饶是如此,安铭也很是奇怪这里的防备为何如此松懈。
西十二殿的路都是横平竖直的,很快他们就闻到一阵很浓的药味。
“这里是?”
“被你打得就剩半口气的那个刺客安置的地方。”白婴说完,看了看天色,喃喃道:“应该是时候了……”
她刚说完话不久,里面就冲出来一个狼狈的身影,他猛地医殿大门处撞出来,灯火幽微间,犹见满手血腥——
“我……我!我的……”
他像是被谁掐住喉咙一样,满眼骇色地抓住自己的嗓子。
医殿里一阵骚乱,不一会儿跑出来一个医官,见了白婴和那个狼狈的影子,猛然退了两步跌在地上,又忙爬过来:“陛……陛下!不好了!小臣只是去换药,一回来发现……凶犯被杀了!”
月光冷淡的色调下,白婴冷冷地问道:“被杀了?奇怪,这是刺客关押的地方,石楠亲王在这里,做什么?”
……
爱尔柏塔公主静静地旁听着二度被召集时的重审,事情到这一步就发展得十分诡异了——兽人使团出现刺客要刺杀妖帝和泽兰公主,而就在刚刚宣布延审后,留在太惑宫里的石楠亲王出现在了刺客死亡的地方,满手血迹,而刺客则是被当胸一刀刺死。
很容易就能想得到,为防妖族和兽人关系缓和,矮人亲王收买了兽人使团中的刺客想割裂这次和亲,顺便抱得美人归。
矮人使团不认,石楠亲王更是一开口就诡异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至少在公众看来,这就是一场阴谋。
“亲王大人不可能会这么做!白皇愿意给兽人使团辩解的机会,怎么到了我邦这里,却开始闭目塞听了?!”
“那亲王阁下闲来无事,绕过护卫去往嫌犯所在之处,是为何?”
矮人使臣语塞间,孔桑从殿外走了进来,献上剖开的竹笛。
“陛下,查出来了,毒的确是兽人龙牙沼泽的毒,但笛子不是,它是取材自矮人祖陆的凌霜竹,里面的竹屑还没掉完,显然是近一个月才打造成的,加上这样精巧的榫卯结构,陛下……”
人们看了一眼,剖开的竹笛上果然有柱子的碎屑,这下已是铁证。
“将矮人使团驱逐出境,永不许其入禹都。”
鹏昊看着整个矮人使团被带走,心里竟然没有解恨的感觉,只是古怪地望着白婴。
她怎么就那么笃定,石楠一定会去见刺客?
满心怀疑的不止是他一个,爱尔柏塔公主在人群散后,俯下身,指尖擦了擦地上石楠亲王衣袍上沾着的血迹,捻了捻,又送至鼻下嗅了嗅。
“公主,你怀疑当中有诈?”
“这是妖血。”爱尔柏塔公主笃定道:“当时室内只有石楠亲王和兽人族的刺客,他身上沾的妖血是……算了,我知道了。”
……
安琢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头短发,身形矮小,细一看,竟然真的是个人类体型。
“这个人叫迪陇格兰特,是赫尔曼手下二组的组长,身体还在改造中,一个月前到禹都,没带多少人。”
“剩下的呢?”
“装U盘里了。”
“……好吧。”
那个叫迪隆的白人倒也没有几分恐惧,只是忌惮地看了安琢一眼,又看向白婴,眼底露出诧异之色,随即讽刺道:“原来妖族的女王是‘人类’……我的计划很完美,你这样把罪名栽赃给无辜的人,这就是黄种人一直坚持的所谓‘操守’?”
安琢冷冷道:“你有什么立场这么说?”
“要是让前任院长知道你现在违背了她的宗旨……呵~”
白婴截了他的话头:“就像你国既出得了善良的老百姓,也能生出你这样的歹人一样;我们这有安院长这样高素质的人,也有我这样没素质的人,对,我就是没素质,你奈我何?”
迪隆一阵无语,大概是从未在中国科学团队里见过白婴这样的,动了动嘴唇,憋出一句话:“你们中国人真可怕……我早该和教授说,就算放在政-治斗争上,你们也是一群置法律于无地的鬣狗——”
“啪!”
白婴走过来抓着迪隆的头发,提起他的头,声线压成一种冰冷嘲讽的调子——
“我是帝王,不是法官,何必一定要找个真凶?就你这智商上边际战场欺负欺负无政-府国家还行,敢跟我提政-斗段数?抱歉,这方面中国人是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