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别墅,白开心和林因因在草坪上的小道上一路走着,先前女主人在场时还没觉着什么,此时两人漫步草坪上,隔得近了,林因因才发现对方居然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偷眼瞧了瞧,惊讶地发现对方眉毛像是画出来的,浓密如墨,却又没有一点分叉,眼睛很大,还是双眼皮,睫毛居然比自己还长,鼻梁挺直,皮肤也白得像个女孩。
她甚至注意到,那个家伙额头上居然还有美人尖,不由心中忿忿——我自己都没有……
想到此处,她不由瞪了对方一眼,正好白开心看过来,眼神对视的刹那,她竟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慌乱来,赶紧低头看地,心中却如同小鹿般乱撞起来。
察觉到对方的异样,白开心有点莫名其妙,紧接着林因因反应过来,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转过头深吸口气,装作不在意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这里的房子很少,稀稀疏疏的分布着几栋,都比林因因家的那栋小了很多,但就是这几栋房子却占了好大一块地,城市里寸土寸金的概念他还是懂的,况且这里绿草如茵,树木参天,还有电视里看到过的私人游泳池,不远处的草坪上,甚至还停着一架直升飞机。
不管是在别墅内,还是在外面的草坪上,除了管家,白开心没有看见一个下人,但他分明能感觉到,周围藏了不下二十个四人,都是善于隐匿身形的高手。
很明显,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他怎么也想不通,像师父那种人,居然也会有这种显赫的朋友?
林因因是个大方的女孩子,见气氛沉默,便没话找话道:“你真是道士?”
白开心点了点头。
“你真是从山上下来的?”
“是。”
“那你在山上都做些什么呀?”
白开心想了想,道:“练武,打坐,种地,做饭,打扫卫生,还有……照顾师父。”
林因因诧异道:“你师父瘫痪了吗,还要你照顾?”
“没有,但弟子侍奉师父,天经地义啊。”
“那这些事你都做了,你师父整天做什么呀?”
“呃……睡觉,吃饭,喝酒。”
“道士也能喝酒?”
“道士又不是和尚,当然能喝酒。”
“喂,你多大了?”
“……十九。”
“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怎么看着这么死板?”
“呃……”
……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对了你住哪儿啊?”
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别墅区,林因因眨了眨眼睛问道。
白开心挠了挠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问这种问题,他望了望四周,伸手往远处一指,“那儿!”
“什么?”林因因惊呼一声,乌黑的眸子瞪得老大。
这里算是城市的繁华区域,但这片别墅区不同于别的高档小区那般建在郊区,属于闹中取静,因而虽在城市中心,但周边环境并不十分热闹,白开心指着的地方是一座天桥,四周都是僻静的马路,不远处倒是有一栋楼,可惜正在修建,怎么也没看出周围有地方可以住人。
“哪儿?”林因因睁大眼睛四处望,那边有个鬼的房子啊!
白开心平静道:“我住桥洞下面就好了。”
桥洞?
“就算初来乍到没地方住,也不至于这么寒碜吧?”林因因看着对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我说这位……道长,您别告诉我不懂什么叫开房啊!”
她的意思是说住酒店,说这话的时候,本来语气也是嘲讽的,但最后几个字却莫名的低了声音,她还是个豆蔻少女,说着那个在现代社会已经被隐喻出别的意思的词语,还是有些小尴尬。
白开心浑然不觉:“我没有公民证。”
没有公民证,说明华国联邦政府没有你的身份信息,也就不能开房住宿,这是很自然的道理。
“什么?”林因因更加惊讶,公民证是任何一个联邦公民最基本的身份证明,这人居然没有?她目光警觉地看向对方,心想这人不是什么犯了事的逃犯吧。
白开心回答:“自小随师父在山上长大,没办过公民证,下山之前师父说了,林先生可以帮我。”
所以他才会来找林先生,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会愿意平白无故去求助一个陌生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林因因听了这话,眼睛连眨了无数下,只觉无语之极,下山来找林先生就是办这种事?莫非我老爹深藏不露,是本地道上隐藏得极深的某位扛把子?
她好奇道:“你住在哪座山上啊?”现代社会,哪里的深山还能原始到这种地步,连公民证都不用办的?
白开心说道:“没名字,就是座普通深山,嗯,在岭南。”
林因因点了点头,看着远处正要说点什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猛地扭头看着他,瞪大眼睛问道:“那你怎么来这里的?”
这里是河图州,华国联邦东南地区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距离岭南上万公里远,这个神棍又没有公民证,飞机火车都不能坐,难不成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
白开心老实道:“走过来的。”
林因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却是完全不信,仔细看还有一丝挪揄——不管怎么说,这个笑话讲得也算是清新脱俗了。
白开心并没有说谎,从岭南到河图,跨越大半个华国联邦的版图,上万公里的距离,他真的是一路走过来的,逢山翻山,遇水涉水,携带的干粮吃完了,就往山里去,野菜野蘑菇甚至很难遇见的野味,他总是能找到,水里也有吃的,河鱼江鱼海鲜,还有湖里的螃蟹大虾,就地生个火,背囊里有一口小锅,锅里有油盐酱醋,荒郊野岭的也能让他弄出一锅美味来——现在的社会荒野之地是很少了,但如此也更方便,他只花了四十几块钱,便能在便利店里买到足够他吃二十几天的大米,道士嘛,白饭也能管饱……他又不挑食。
其实以他的能力,完全不用那么惨,随便可以找个火车跳上去,一路也能混过来,但他想师父既然没有具体要求他做什么,只说是入世,那不如一路走过来。也着实没失望,波澜壮阔,江山如画,八千里路的云和月,看得他惊叹不已,以前是心中有山河,但总归是没见过,现在见过了山河,只觉这一趟不虚此行。
听他用淡淡的口气简单解释了下,林因因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只觉这人不是吹牛就是憨厚老实得过了头,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能徒步穿越大半个华国联邦的?呃,驴友除外,但面前这位,分明就是位古人啊……况且听对方说的,走这么远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什么速度?古代的千里马也没他生猛吧?
她好半天才相信了对方的话,要不是因为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特殊气质,很难让人去怀疑,平时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想了想,林因因建议道:“要不,去住黑旅馆?”
她并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很多阳光背面的东西她也大概知道一些,黑旅馆是不用身份证就可以住店的,就是不大安全,听说经常会发生偷窃行骗甚至是抢劫这些事,所以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看对方这老实样子,别害了人家。
白开心犹豫片刻,说道:“太贵了。”
林因因讶然道:“几十块钱你都没有?”
白开心老实道:“下山时,师父倒是给了五百块钱,但我不想动用,这些年也存了一百多块,路上都花得差不多了。”
林因因震惊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胎,小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
白开心神色如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其实他是知道那些黑旅店的,刚进河图州的时候,就有人来问过他要不要住店,但他身上只有五百块钱,哪里舍得去住一晚上七八十的旅馆——如此看来,估计他就算有公民证也不会去开房,开玩笑,这里可是河图州,整个华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正规的酒店收费只会更加昂贵。
林因因翻了个白眼,很难相信如今还有这样抠门的人,但本着好心,还是劝道:“住天桥下不安全,这边夜里风很大的,很容易得感冒,还有啊,我听说那边夜里不是很安全,天桥下出现过好几次抢人的,万一让你碰上了怎么办?”
白开心认真道:“我是习武之人,寒暑不侵,除了三岁那年感冒过一次,之后再也没生过病,至于抢劫……”他笑了笑:“无妨的。”
这句话其实隐隐透着一股傲意,但林因因显然没听出来,斜着瞥了他一眼,道:“看你这人老老实实的,在这吹什么牛呢,走吧,我请你!”
她大概以为对方说这话是不愿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失了底气,她本身长得也漂亮,类似的这种情况学校里实在是见过不少,但此刻却并不反感,大概还是因为对方身上那股子淡泊的气质,但这人年纪轻轻的,身上有这种气质本身就让人觉得奇怪,所以说到头,她也仅仅只是好奇。忽然觉得这样似乎有点暧昧,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的说,走吧我请你开房……
林因因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抹红晕,赶紧说道:“你可别误会啊,纯粹是看在你认识我爸的份上。”
白开心自然不会误会,但还是摇头:“无功不受禄。”
两人本就没什么交情,林因因劝之不听,也就罢了,只是离开的时候看上去有点生气。
“不识好歹!”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白开心只觉得有点无辜,心想我哪里不识好歹了?
他自小养成的性格便是如此,无功不受禄,简简单单五个字,在他心里,却是比未曾见过的传说中的泰山还要重。
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古板,也知道拒绝别人的盛情有时候会更伤人,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事情,他怎么好意思答应,否则之前就直接说没住处了,林夫人总不见得不安排吧?况且他根本没觉得住天桥底下有什么问题,修道之人,讲的是随遇而安,哪有那么多的在乎?
说到底,还是有股大男子主义在心底作祟。
无论如何,下山的小道士,翻过大半个华国的山水,终于走到了河图州,开始了入世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