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人的手甫一按上剑柄,碧潮笙顿觉周围气流骤变。
凛冽的夜风似被黑剑不住吸纳,黑剑仿佛有生命一般,自行呼吸吐纳,吸入寒风,散发出比之夜风冷上百倍的阴冷杀气。
碧潮笙只觉全身动弹不得,好像被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所束缚,又如有千百只无形的手牢牢的抓住了他。脸上虽依旧波澜不惊,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肉却在发力挣脱。可是,在这片阴寒无比的杀气笼罩下,任何的反抗都成了多余。
剑未出鞘,已然给人如此强烈压迫感,江湖上由此修为的剑客不出三人。或许,是两人。又或许,一人都没有......
至少,在碧潮笙的脑海中,还未曾想到,哪一位剑法名家有如此慑人的杀意。
杀气蔓延,切肤生痛。
——这已不单单是杀气,而是一股若隐若现的无形剑气。
碧潮笙的心中忽的升起一丝怯意。
胆怯的确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它介于平静与恐惧之间。一个人若是怯了,那很快便会惧。就像,手已按住了剑柄,很快便会拔剑一般。
杀气已凝聚到了极点,甚至令人感觉到有些窒息。
——他当真要拔剑!
“呛!”
寒芒一闪,杀气如决堤之江河一般奔涌。这一剑,似是自亘古而来,要斩断世间的一切。绝情的仿佛情人之间永别的转身,凛冽的犹如吹过万年冰山的寒风。
有人曾吟过:“抽刀断水水更流。”那是因为,他不曾见过这一剑。这一剑之惊鸿,莫说是水,哪怕是辽原的青天,也誓要将其一剑两段。
碧潮笙并未变成两段,或许他应该庆幸,自己竟然还能活着。
剑未全部出鞘,当黑甲人的剑行到一半之时,碧潮笙忽将手中的面具双手奉上。
“堂堂碧潮笙竟也会怕死?”黑甲人冷冷道。
“我非但怕死,而且还怕的要命。”碧潮笙道。他眨了眨眼睛,继续道:“阁下的剑法,在下实在没有把握能接上一招,所以,这面具就物归原主吧。”
黑甲人冷笑一声,寒光凛冽的剑已还入鞘中。他刚要接过面具,碧潮笙的手忽又缩了回去。黑甲人的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他冷冷的瞧着碧潮笙道:“我不介意再拔一次剑。”
“阁下不要误会,只是,在下如此简单便将面具交还给你,阁下拿到面具之后突然改变主意,那在下就算有一百条命也够死。”碧潮笙道。
“你想怎么样?”黑甲人冷冷道。
“不想怎么样......”
“样”字出口时,碧潮笙已将面具扔向了窗外。
黑甲人一惊,可惊归惊,人却已经动了。他动的时候,像极了一团飘浮的黑雾,又似鬼魅,身法之诡异,当世无双。若是常人,使个“燕子三抄水”掠出窗外,再接“鹞子翻身”回到房中,已是疾快。可黑甲人如行云流水一般,自房门“游”出,又从窗外“流”入,如鱼得水,云起云落。整个过程不到一刻,别人的“燕子三抄水”或许只“抄”到第二下罢了。
黑甲人回到房中之时,面具已在他的手上,可碧潮笙却不见了踪影。
......
微凉的夜风拂过脸庞,令他无比清醒。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轻功还能快到这个地步。
还好他的轻功很好,要不然,他此刻已是个死人。
——还好他是碧潮笙,否则,只怕已死了一百八十次。
——幸亏他是碧潮笙,换了别人,也不会为求脱身,想出这么幼稚且上不得台面的办法。
在死亡面前,一切能活着的办法都变得那么合理。
——至少,碧潮笙是这么觉得的。并且,他也真的那么做了。
所以,他活了下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活着的感觉是如此微妙,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至少,总比死了强一些。
碧潮笙丢出面具之后,并未多做逗留。他与黑甲人不同,此刻,他对自己这双腿真是喜欢极了,若没有这双腿,他便要看见那柄剑,如果不是这双腿跑的够快,他也无法毫发无损的回到县衙。
此时,已是清晨。
夜晚的凉意还未散去,清晨的忙碌尚未开始。
碧潮笙确定黑甲人没有跟上来之后,终于放慢了脚步,长出一口大气。
县衙外热气腾腾的油条和煎饼已出炉,香气扑鼻的豆浆也勾起了他的馋虫。
卖煎饼的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常来的客人总是叫他海叔。老人总是起的比较早,因此,早起的人们才能吃到如此好吃的煎饼和豆浆。
“海叔,一副煎饼油条,一碗热豆浆。”碧潮笙朗声道。
江南一代的人都喜欢这样的吃法,一张煎饼裹上一根油条,就像北方的煎饼果子的一般。只是,这样的吃法更符合江南人的口味和习惯。
海叔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碧潮笙是他今日的第一位客人。所以,他似乎笑的更欢了。
碧潮笙确实是饿了,他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一副煎饼油条三两下便已下肚,那碗热腾腾的豆浆他喝的很急,差点没烫他个满嘴泡。
“老板,一副煎饼油条,一碗热豆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碧潮笙身后响起。
——那是一个低沉而寒冷的声音,犹如一个将死之人正在交代临终遗言。
可他对这个声音却丝毫没有一点亲切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绝望。
海叔蒸蒸的望着眼前这个“怪人”,手中迟迟没有去拿煎饼。
黑甲人倒也不在意,径自取了张煎饼,裹上油条塞进了黑布之下的嘴里。然后,端起一碗豆浆,在碧潮笙的身边坐下。
碧潮笙自然没有看见黑甲人是怎么来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难看。
“你的轻功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黑甲人冷冷道。
碧潮笙仰头喝下碗中最后一口豆浆,然后道:“阁下追我至此,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黑甲人缓缓带上了那张古朴的面具,面具上的花纹与他身上所穿的青铜战甲似乎是一样的。黑色的斗篷,在微风中飘动,晨曦的微光洒在他的身上,犹如一位跨越时空而来的战国大将。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的性命就算我暂时寄存在你那里,若是你继续多管闲事的话,我随时都会来取回。”黑甲人冷冷道。
不等碧潮笙回答,他便又如鬼魅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