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一声娇喝,十指用力一拨,琴弦剧烈颤动,金石之音铮铮然,传出去数以百里,五道绚烂的神光打入虚空的古琴虚影。断成两截的无弦仙琴重聚,宝辉闪烁,先天道纹呼吸明灭,垂落缕缕仙气。
无弦仙琴逆天而上,飞入“封”字化成的天地熔炉,与万千雷霆电光抗衡。
熔炉内仿佛成了一片雷海,五色天雷肆虐,不断砸向仙琴。仙琴如同一叶孤舟,在狂暴的雷潮中飘摇不定,紫陌以心神沟通仙琴,有几次差点被反噬。
“封”字弥漫开朦胧的雾气,笼罩住狂躁的雷海,雷海平静下来,只是偶尔会窜起一两丝雷芒。
紫陌一怔,玉指灵动,突然曲风一转,飘散的音符如同奔腾的雷电,绽放在九天之上。仙琴发出一声清亮的嗡鸣,吞吐灿烂的神光,莫名的法则序链飞入雷海,接引起一道又一道晶莹的雷则,璞玉般剔透的琴面逐渐凝聚出五根虚无的天弦,流转七彩霞光。
“无量劫,万雷影,仙弦凝。”
仙琴爆发出炽盛的神华,异象惊世,它像一个无底的黑洞,鲸吸牛引般地吞噬着一切。
天劫在消失,化成神奥的道痕,浮现在天琴之上。古琴成型,开始收敛仙光,愈加朴实无华,自主发出声声缥缈的琴吟,这是大道玄音,与九霄共鸣。
“不错,不愧为琴魔传人,小小年纪就摸到大道真谛,虽说尚缺火候,也实属不易。既然相见,便是有缘,老头子今日就送你一场造化。”
“封”字神炉解体重组,交织成五枚玄妙的符文,吞没最后的劫罚。符文发光,如璀璨的星河,天地顿时失色。
“入。”
符文沉入仙琴,烙印琴身,与道痕交错,似杂乱无序,却有一股莫名的仙韵,浑然天成。
“好好参悟吧。”神师苍老的声音在紫陌耳边响起。
紫陌肃然起身,恭敬地朝一个方向,深施一礼,道:“多谢前辈出手,不知前辈可否留下尊号。”
劫云散尽,朗朗青天重归平静,唯有一张古意盎然的仙琴,隐隐传来袅袅仙音,而神师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紫陌叹了口气,知道老人不愿留名,只好作罢。
她仰头望向仙琴,素手一拨琴弦,琴音叮咚,仙琴逐渐缩小,没入气海。
道胎归位,紫陌越发出尘,仙肌玉骨,白皙透亮,有种别样的仙姿,圣洁而超脱,仿佛一位遗世的谪仙。她的眉心若有若无地浮现一个古朴的乐影印记,熠熠有仙辉流转,似音非音,似道非道,高深莫测。
紫陌轻移莲步,回到天上天,四个婢女依旧垂手而立,齐声道:“恭喜小姐筑胎圆满。”
“是紫陌姑娘回来了。”
“这可是未来的天尊啊,我等居然有幸聆听一位少年天尊弹琴,真是千载难逢啊。”
“古琴证道,除了当年的琴魔天尊,自古没有几个悟道有成的,但凡证道结胎的,无一不是独霸一域的存在啊。”
天上天上早已一片哗然,结胎异象,逆引天劫,道胎吞劫,哪怕是老一辈的人物也难见一二,紫陌的天资早已毋庸置疑。
紫陌并不理会周围的目光,莲步款款,轻灵地走到木青枫的面前,盈盈福了一礼,浅浅一笑,带着一种灵动的美:“紫陌谢过公子。”
“姑娘说笑了,悟道结胎,乃是姑娘悟道有成,与在下并无关系。”木青枫连忙还礼,摇了摇头说道。
“若非公子一曲清音,恐怕我也难以顿悟。”紫陌眸中带笑,宛若一朵清丽的百合,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让人怦然心动。
木青枫微怔,有些呆了,半晌才晃过神,清秀的脸上立马泛起一片红晕,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姑、姑娘言重,在下那一曲,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琴,修的是飘逸闲定,与世无争。我虽醉心琴道,却因久不能悟道结胎,迷失了修琴本心,道心蒙尘。公子无名家之技,却有名家之风。乐者,须先悦己,方能悦人。”紫陌神情有些黯然,“我为了悟道,走遍大荒古地,沉淀心境,却一直无所获,没想到今日听公子一曲,有如醍醐灌顶。”
她忽而俏皮一笑,一扫刚刚的沉郁,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了半天,还没有请教公子的名字。”
“在下木青枫。”
“木青枫?该不会就是那位三个月前,把紫炎都搅得天翻地覆的皇子殿下吧?”紫陌好奇地眨眨眼睛。
木青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错,就是我。”
“啧啧啧,一个后天武者就能把号称北荒猛虎的紫炎卫耍得团团转,弟弟不简单啊。”紫陌凤眸扑闪,波光流转,上下打量着木青枫,与之前的素雅清新截然不同,显得俏皮又有些动人,有种别样的韵味。
木青枫哑然,脸涨得通红,连忙说道:“我已经说出自己的来历,紫陌姑娘也不好再隐瞒了吧。”
“我来自九巍坊,叫嵇紫陌。”女子嘻嘻地笑道,露出两个淡淡的酒窝。
“九巍坊?听说九巍教主嵇道玄深不可测,以一曲《九巍天音》独霸夜冥域,”木青枫顿了顿,“而这一代的九巍传人更是风华绝代,天生一颗琴心,自幼修琴,十五岁入广陵残宫,引动大道真音,得到琴魔传承,难不成就是姑娘你吧。”
“说的好像就是我,”嵇紫陌皱了皱秀气的鼻子,看着木青枫,浅笑起来,“今天既然有缘,我们也算认识了,不如你叫我一声姐姐,以后到夜冥域,姐姐罩着你。”
“好、好啊。”木青枫呆住了,女子好像完全变了个样,此时的她灵动活泼,如同精灵,较之方才的典雅素净,更吸引人。
“怎么,被我吓到了,我爹说,女孩子家,在外人面前,要尽量装淑女,其实这样很累的,但既然你都认我做姐姐了,也就算不上什么外人。”嵇紫陌白了他一眼。
“动如脱兔,静若处女,收放随心。”
木青枫心头凛然,脑海里闪现出一段话,他曾听白云天提起过,这是修琴者至生追求的境界,不少抚琴名仕,终其一生,也只能叹为观止,没想到这位九巍坊的传人,不过二八年华,不单琴技炉火纯青,琴心更是如一面明镜般透亮无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管竹萧,名叫湘妃泪,就送给你,也算是我的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嵇紫陌接着说道。
“紫陌姑娘,这管萧太贵重了,我实在收不得。”木青枫连连推迟道。
“叫什么姑娘,还不赶紧叫姐姐,懂吗?”嵇紫陌瞪了他一眼,嫣然一笑,补充道,“灵萧再好,也得有个好主人,我又不擅品萧,留在身边,反倒是明珠蒙尘,还不如送给你。怎么,你该不会是嫌我这份见面礼太轻了?”
木青枫不敢再推脱,从身上解下一块半月形的幽蓝玉佩,递给嵇紫陌。
“这一块是紫炎族的半月髓,虽说不上什么稀世珍宝,但却有清新凝神的妙用,对你修琴道,应该有所帮助。”
“那姐姐就不客气了。”嵇紫陌也不推脱,爽快地收下宝玉。
楼梯口走上来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手拿镀金算盘,笑得一脸和气,油头肥耳,像极了一尊弥勒佛,他一步三摇地走向嵇紫陌,笑吟吟地说道:“见过少主。”
“罗叔,”嵇紫陌带着有些撒娇的口吻,“都叨扰了您半个月,还好你不烦我。”
“这位是罗叔,天上天的掌柜。”嵇紫陌向木青枫介绍道。
木青枫抱拳行礼:“晚辈木青枫见过前辈。”
罗掌柜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皇子殿下贵为帝胄,当真是折煞小的了。”
“罗前辈言重了,若前辈不弃,就叫我一声贤侄。”
“万万使不得,我一把贱骨头,怎么高攀得起。”
“罗叔,青枫现在已经认我做姐姐了,您又是我爹的师弟,青枫自然是您的后辈,您还得好好准备一份见面礼呢!”嵇紫陌掩嘴一笑,又对着木青枫,“你也是,一口一个前辈,倒是显得生分了,还不赶紧改口叫罗叔。”
“罗前辈也是来自九巍坊?”木青枫有些讶异。
“这九巍坊算起来也是九巍坊的产业,”罗掌柜还是笑得一脸和气,“我天资不高,不过在经商方面,倒是有几分兴趣,索性当个逍遥掌柜,来个轻松自在。”
“这天底下哪个不认识九巍坊罗通隐,”嵇紫陌娇嗔道,“想当年您跺一跺脚,整个夜冥域都要颤三颤。”
“原来前辈就是一怒屠九国的罗通隐,”木青枫眼中掠过一丝振动。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现在老罗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进门是客,早忘了那些个打打杀杀。”罗掌柜毫不在意地说道,脸上依旧一团和气。
“这样看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木青枫自嘲道,“天上天有罗前辈坐镇,想来左家那几条小杂鱼也翻不了什么风浪。”
“少主行走红尘,体味人间百味,若是事事都要我们这几把老骨头出手,也不算什么历练。”
三人正说着话,四名黑衣老者稳步走上天上天,对嵇紫陌躬身说道:“少主,您已离开九巍坊半载有余,今日功成,是时候启程回去了,免得教主担心。”
嵇紫陌点了点头,冲着木青枫挥挥手:“弟弟,以后到夜冥域,可千万别忘了要来九巍坊。”
说完,又转身对罗掌柜说道:“罗叔,可别让我弟弟受委屈了。”
“那是自然,我也不能让他白叫我一声前辈嘛。”罗掌柜笑道。
四名老者合力祭起一道虚空门,一名老者衣袍一拂,飞出一座宝光通天的神虹。
“那我先告辞了。”嵇紫陌莲步轻移,登上神虹,很快消失在虚空门中。
木青枫手握湘妃泪,望着嵇紫陌的素衣,消失在虚空门中,嘴角挂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还真是平白捡了个便宜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