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干……刘,刘局长。”罗计正在患得患失考虑出路,被这动作吓得失态,语无伦次。
来人正是刘砍山,他仰头挺胸,趾高气昂,摆足了官架子。罗计心说不好,虽然刘砍山是局长,但平时与人相交不拘小节,什么时候有过这副模样。摆明了是知道自己的事,前来兴师问罪了。
“那个……那什么……人呢?”刘砍山颐指气使,好像要把这几十年没摆的排场一次补完。
罗计紧张得额头冒汗,脸上却不动声色,五年的卧底不是白当,一招不慎就要横尸街头,就算是个智障能活到今天也能当影帝了:“什……什么人。”
刘砍山鼻子一哼:“还用问吗?抓来的人呢?”
抓来的人?今天就抓了宁不凡一个人啊。难道宁不凡跑了?刚刚才去看过,刘砍山马上过来要人,一定以为是自己拐跑了宁不凡。
罗计的心悬了起来,宁不凡不见了,自己这一家老小就彻底交代了。
“宁不凡跑了?”
刘砍山仿佛吃了一惊,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会跑呢?”
这下罗计就更猜不透到底怎么回事了,刘砍山虽然一直盯着他,可是只要自己对上他的目光,对方马上扭头看向别处。两个人都一副心虚的模样大眼瞪小眼,几番胶着之下,罗计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昨天夜里有个疯子过来报案,说发生了命案,但是自己带队来到事发的车库却什么都没有。回头审讯这人,他却言辞确凿,坚持说那里有人死了。罗计几番追问,还提了他和秦天柱约定的暗号,可僵持了一晚上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罗计干脆使出激将法,对那人说:“报假案可是要坐牢的。”
谁知那人仿佛释然一般,回道:“嗯,我就是报假案。”
罗计心头骂了一句晦气,叫人把他拘留起来。小地方的警局一般以教育为主,有事只要当事人同意,一般都从轻处理,即使已经伤了和气,大家都不愿意撕破脸皮。可是罗计这些年的经历让他夜不能寐心浮气躁,感觉受人戏弄,一时心火上窜,也就把这人拘留了。
想起这个,忽然明白刘砍山应该是为了他来的。丹川这个地方,你大舅是他二舅,千丝万缕暧昧不清,刘局长想要人,多半是受人之托。罗计正在风口浪尖,不愿意节外生枝,开口便说:“哦,我想起来了。刘局长说的是昨晚那个人吧,在留置室呢。”
“不在拘留室吗?”刘砍山脱口而出,明显有些失望。
罗计察言观色,心想着都说刘砍山是个流氓和尚的出身,居然真的迷糊到了这个地步?他狐疑道:“哪有什么拘留室?”
“哦哦,没错,我说的就是留置室。快带我去。”刘砍山明显在掩饰什么。
罗计心中越来越怀疑,可是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拘留室就在楼下,三分钟的路程让我去干嘛?但是此刻他不敢多说什么,起身带着刘砍山去到留置室。
刘砍山大大咧咧推门而入,里面是张熟悉的面孔:“是你?”
那人歪着头打量了一眼刘砍山,而后恍然大悟般:“又见面了。”
刘砍山支开罗计,转身关好门,一抬头又看到监控器那黑洞洞的摄像头正对着自己,连忙叫来一个看守的警卫,让他把监控关了。
直到监控的红点不再跳,刘局长才转过身去。然后脱下裤子光着屁股对着监控玩命的扭了两分钟。
被拘留那人看着好笑,问道:“你在干嘛?”
刘砍山说:“我看看这玩意儿是不是真的关了。”
“我都记不清我活了多久了,可是却清楚的记得,像你这样的人,我是第一次见。”
刘砍山不屑的说:“装什么大爷,你看起来也就五十。”
这人容貌身形顶多二十几岁,即使注意保养,也不过三十,刘砍山说他像五十是存心讥讽,没想到这人却十分坦然的说道:“我保养得好。”
刘砍山懒得跟他斗嘴,说道:“我记得,你说你叫帝缺是吗?”
白炽灯照得他面无血色,苍白的可怕,那头干净飘逸的中长发仿佛刚刚吹干,充满质感。一双标志性的死鱼眼,和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让刘砍山印象深刻。
此人,便是帝缺。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刘砍山翘起二郎腿摆在桌子上,双手做成枕头状让头靠着,惬意的说:“当然记得,咱俩算是难兄难弟,英雄寂寞,知音难觅啊。”
帝缺歪着头,笑容不减:“这么说,你和我还算的上是知音?”
“那当然,英雄惜英雄嘛,咱们这身本事,应该搞个组合。以后你就叫罗宾吧。”也不等对方反应,刘砍山继续问,“罗宾啊,你怎么就让警察给抓了呢?”
帝缺说:“没有,我是来这里等你的。”
“等我?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了?”原来这个刘砍山是宁不凡变的,他不知道拘留所在哪儿,变随手推开一个办公室的门。心想自己现在顶着一个局长的身份,整个警局就自己最大,随便找个人问问谁敢不回答。刚好推开的是罗计的门,宁不凡也不知道刘局长平时什么形象,只好学着电视里县太爷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发官威。反正丢的是刘砍山的面子,他根本不怕出洋相。至于会不会被人看穿,咱们的宁少侠从来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我什么都知道。”帝缺说道。
宁不凡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喜,连忙问道:“那你知道我家小灵雨在那里吗?”
帝缺微笑着点头:“知道,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那太好了!”宁不凡兴奋的说,这件事让他牵挂很久,刘砍山出去追查,让他在警局等结果,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此时能够得知南灵雨的下落,对他来说显然是最好的消息。可是,正要开口询问的宁不凡,忽然觉得心头重重的沉了一下,好像心跳落下之后不再上来,令人心慌。笑脸僵硬在这张刘砍山的脸上,慢慢扭曲成了一张委屈、不甘的表情,他瞪着眼睛,皱着眉头,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帝缺保持着惯有的淡漠微笑,歪着头看着他,用轻松的语气说:“你感觉到了?”
宁不凡依旧是僵硬的表情,只是眼里忽然就布满了血丝,然后咬牙切齿的说:“灵雨,在哪里!”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她死了。”淡漠的语气,事不关己,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虽然阴云密布,却不曾下雨。
宁不凡紧紧的握住拳头,收回放在桌子上的二郎腿,慢慢抬起头,声音嘶哑着唱起来:“啊开苦力猴亚猴奔……”
宁不凡悲痛欲绝,现在已是深夜,他喑哑的声音十分刺耳。
留置室隔音效果奇好,宁不凡在里面惨叫得墙都裂了,却没有任何人进来查看。
终于,他再也没了折腾的力气,一双牛眼睚眦欲裂,用嘶哑的喉咙无力的问向帝缺:“是谁干的?”
“你知道的。”帝缺仿佛看了一场好戏,意犹未尽。
“陈彦宅!我艹你妈!”宁不凡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用尽力气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难以听明的嘶吼。
而后,他又愤怒的看向帝缺,扑到他身上扯着领子问:“你知道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救她!”
帝缺淡漠道:“不过是生死,我见惯了。”
“不!我不相信!你骗老子!对不对!”但凡有一丝希望,人也总不愿意去面对最痛苦的结果。此时宁不凡就是这样,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远没有亲眼见到来得真实。
又或者,即使他真的亲眼看到了,也不愿意相信。
“所以,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你明明知道的。”帝缺被宁不凡死死的拽住,刘砍山的身躯力气大的出奇,若换了旁人,早就被勒死了。偏偏帝缺安然无恙,还肆意调笑。
宁不凡放下帝缺,拍了拍脑袋:“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去找她。”
“晚了。昨晚我就来这里报案,那时还来得及,可是警察没处理。今天你也接到电话,如果你有所作为,也来得及,可惜你也没当回事。她是命中注定的劫难,谁都拦不住。”
“你昨晚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救她?”宁不凡怒道。
帝缺视而不见,淡然说:“我不是警察,也不是英雄。你看,我找了警察,警察不管,陈彦宅找了英雄,英雄也不管。那这世间的正道,谁能维护得了。所以,这件事,拦不住,救不了。”
换做平时,宁不凡被人称为英雄,一定心花怒放,可是此时,“英雄”这两个字却显得这么讽刺。
好不容易获得了拯救世界的能力,却在第一时间失去了爱人。
“果然,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
“我什么都保护不了。”
这件事应该怪帝缺不出手相助吗?
宁不凡做不到,怪不出,他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离开警局。
他要去找陈彦宅,即使百分之一的希望,只要没真正看到,他也不能放弃。
“灵雨要是死了,老子炖了你这身狗肉!”他心里恶狠狠地发誓。
三步并作两步,刘砍山的这副身躯威武强壮,速度极快,宁不凡一转眼就出了警局,迎面似乎搬来了一张镜子,几个动作没有得到相应的反馈,使得他明白,真的刘砍山回来了。
刘砍山只觉得眼前这人眼熟,居然没有立刻分辨出就是自己,见他从警局里慌乱的跑出,还以为是逃犯,上前一个小擒拿成功的捕获了宁不凡。宁不凡扭头怒斥一声“滚开,老子没时间陪你玩!”他心急如焚,竟然忘了刘砍山就是去调查陈彦宅的。
刘砍山盯着他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张脸十分古怪,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不禁生疑:“难道是通缉犯?”
目光顺着躯干打量,越看越不对,对方和自己的穿着居然一模一样。
“你!”终于认出这是自己,刘砍山马上意识到这是宁不凡变的。他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白,脑袋里瞬间转了好几个弯,才把那些咒骂的词压下去,换上了掩人耳目的借口:“剁海,你怎么到警局里来了?”
“谁他妈是拓海!老子才不戴这绿帽子!”宁不凡第一反应就是《头文字D》里的藤原拓海,想起自己和这人倒也挺像,初恋都让别人上了,只是人家的是援助交际,自己喜欢的是个鬼……
刘砍山反应何其神速,马上编号了理由,向周围的同事介绍:“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刘剁海,这里太好,大家谅解一下。”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刘剁海这人脑子有病,大家能躲就躲躲吧。
看到两人外貌分毫不差,众人都信了几分,暗地里笑道:“刘老爷子真是奇葩,砍山也就算了,这剁海也太闹着玩儿了。”
这一手小擒拿是刘砍山的看家绝技,先发制人之下锁得死死的,让宁不凡动弹不得。老刘凑到宁不凡耳边,悄悄说:“陈彦宅已经被捕了,你别闹,我们去还你公道。”
几句话说到宁不凡心坎上,他刚才意气用事冲出警局,却不知道哪里去找陈彦宅,现在刚好送上门来,他也不闹了。只是,一想到即将面对灵雨生死,一颗心又悬了上来。
刘砍山见他冷静下来不再挣扎,手上送了力气,却不敢放他,就遮掩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人押解着另一人,模样怪异的回到审讯室。
局子里的人看到这情形,也不敢上前打招呼,刚才听到刘砍山解释的人又急急忙忙审讯陈彦宅去了,于是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都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王禹看到两个刘局长过来,不知道向哪个问好,随即一个立正敬礼。刘砍山摆摆手,推着宁不凡就进去了。
随后反手就把门锁上,看了一眼监控,直到确定没人能看到屋内的情况,才对着宁不凡吼了一句:“给我变回来!”
王禹满腹疑惑,用眼神询问刚才去抓陈彦宅的警察,对方苦笑着说:“又发生命案了。”
宁不凡的催眠术只是趁着审讯室里面没开灯,黑暗之中对王禹使用过,别人看不到假的宁不凡。此时屋内就刘砍山和宁不凡两人,宁不凡根本听不进刘砍山的话,张口便问:“陈彦宅呢?”
“抓回来了,在隔壁,你不是答应了不会再变成我的吗?”
宁不凡紧张的看着刘砍山,这个问题他不敢问,可是却又必须问。所谓勇敢,不怕牺牲的只是自我,若是心中牵绊的人有危险儿无动于衷,那不是勇敢,而是冷漠。
可宁不凡此人,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心中里的牵挂,就是他的软肋。
“南灵雨,你快告诉我,南灵雨找到了吗?”
刘砍山神色凝重,沉默了一下,为难的说:“找,找到了……”
宁不凡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她在哪儿?”
“你……节哀顺变……”
眼前的世界忽然扭曲成一片黑暗,就像被黑洞吞噬了光与希望,然后碎成细屑砂砾,在狂风暴雨下围剿宁不凡那颗剥离的心瓣。
那悲痛欲绝的嗓音泣不成声,隐隐约约传出渺茫的歌声:“啊开苦力猴亚猴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