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此时骇然地看着这把剑,本就苍白的面容上被一层死灰覆盖,嘴唇哆嗦着,手也哆嗦着,没有声音发出,颤抖的右手就那么抖抖索索地指着紫玉剑。
“怎么了?秋儿。”年长妇女发现了年轻女子的异常。
“它它……它是白家野小子的,就是它。”年轻女子终于发出了声音。
“嗯?啊!”年长妇女猛然醒悟,她也似曾见识过这把剑,被女儿一提醒恍然明白,就是它的主人害得女儿如今不人不鬼的,怪不得女儿一见到它如此地骇然。
准神级的一身修为刚要发动,猛然间,手中的紫玉剑“嗖”地飞走了,再抬头,一个只身只在羞处遮了一块破布的少年已然站在了她们的对面,身上滴落着明亮的水珠。
本以为这两个陌生人会就此离去,却不想她们转到了北岸,竟然还不分轻重地动了他的紫玉剑,闭着眼在水中装无辜的白凰愤然冲向岸边,挥手召回了他的紫玉剑。
此刻,大眼瞪小眼,傻掉的不仅仅是那娘俩。白凰也在心底发出了无奈的悲声:真真是冤家路窄啊,这不是被自己在比武大赛上差点摔死的冯秋和她娘嘛,怎会在这里相见!
“小子,你是谁?”疯魔子首先开口,本以为见着鬼了,谁知是一个陌生的野小子。
“你们又是谁?”白凰很快镇定下来,从对方的话语和神态来看,自己与从前的白凰已然是陌生人了。
“老娘疯魔子,在特勒不知道老娘的人不多,除非他是死人。”疯魔子傲慢地回答道。
“哦,疯婆子前辈,恕小的眼拙,一下子没有认出来,自今以后小的记住了,再见您一定认得。”白凰抱拳道。
疯魔子正要发怒,冯秋一脸灰败地问道:“这柄剑怎会在你这里?你与白凰那小畜生是什么关系?他到底死没死?”
白凰心中那个气啊,只是……“谁是白凰?你比他年长许多吗?看你虽然一脸衰败之色,但实际年龄也就二十几岁吧?”
“混账小子,不管你是谁,先让老娘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讲人话。”疯魔子发功了,一头花白的乱发凌空飞舞,如枯树枝般干枯的双手咝咝叫着,蒸腾出一团蓬勃的念气。
此时不走待到何时?白凰脚下一个滑溜,闪了开去,随手一招,挂在树上的破败青袍就到了他的手中,然后……蹉蹉蹉,连烟尘都没有留下,消失在了阳光明媚的大漠深处。
傻了眼的疯魔子大瞪着眼看了好久才恢复了神智,喃喃道:“这小子明显就是个白丁,咋就跑了呢?”
“娘,您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性子,看吧,一个冲动吓跑了人家,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冯秋埋怨道。
“这小子说话太损,你没听出来吗?他不但骂了我,连你这个病人也没有放过,我疯魔子怎能任由一个毛还没有长全的野小子随意辱骂?”疯魔子气哼哼地说道。“不要让我再见到他,再见面,我先砍断他的双腿,看他还怎么逃跑。”
“只是……他怎么会有白凰那畜生的紫玉剑呢?他又是谁?”冯秋兀自嘟囔道。
“别猜了,他从拉莫山下来,很可能与那老不死的相识,我们这就上山,问问不就清楚了?”疯魔子说着就搀扶着冯秋向北走去。
这娘俩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昨天她们刚从雪城的黑松院出来,准备到城北的拉莫山求助莫龙。在黑松院中呆了大半年,夜黑出手保住了冯秋的命,但因其经脉受损严重,想要完全康复却不是夜黑能够办到的。也许他能做到,但一个大漠斩换一条命已经回本了,想要夜黑拿出看家的本领,需要新的投入,可惜,夜黑在她们身上看不到再利用的价值,也就不再费心,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这娘俩,不愿走就住着吧。
疯魔子当面骂了夜黑几句,夜黑只是阴恻恻地嘿嘿几声,并不计较。疯魔子无奈,只好另外再想办法。此时,在她所能看到的视野里,除了夜黑,也只有那个几十年前偶遇的坏老头有能力救助自己的女儿了。只是,拉莫山对于她是禁地的禁地,那年离开时,莫老头严正警告过她,离开拉莫山后再回来不只是陌生人,还是仇人,陌生人来此都不保性命,仇人见面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但是,为了女儿的康复,疯魔子决定冒死再闯一次拉莫山。不然,若是女儿冯秋就此沉沦下去,她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许是上天的安排,让重生后的白凰在这里与她们相遇,下山的第一天就让他见到了故人,也是仇人,只是这个仇人是反向的,不是白凰需要向她们索仇,而是她们要找白凰雪恨。
跑了一段路,见疯魔子没有跟上来,白凰这才停下脚步,套上了破败的青袍,看一眼一直不曾关心的靴子,经湖水一泡再一个冲刺,此刻二十个脚子一十八个露出了头。咧嘴对着双脚做了一个鬼脸,白凰很干脆地甩脱了脚上的靴子,赤脚站在了大漠中。
看一眼远离了的溪流,白凰重新走向湖畔之南下的支流,悠闲地向前走去,无论远观还是近看,此刻的他十足一个小流浪汉。
根据之前模糊的感知记忆,拉莫山距离雪城应该是普通人一天多的脚程,此刻已近午时,他大约行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白凰并不急着赶路,许多事情他还没有想明白,是否进雪城过夜他还在犹豫中。
对于疯魔子娘俩,白凰没有好感,但也没有仇恨。当初在比武大赛上,冯秋对对手的狠辣,白凰的一双赤脚站到了一棵小树旁。这种树长不高,成年树与白凰的身高大约持平,叶子细小,但奇绿,整个树冠像似布满了绿莹莹的小星星,异常美丽。
“现在带苗童走合适吗?他正处在修炼的关键时刻,行走江湖难得清静,会不会误了他的修炼?门长老能放他走吗?门长老又是谁?为何会突然跑到拉莫山来看我?他看我的眼神是何等复杂啊,难道是他窥破了我的身世?”望着眼前绿莹莹的小星星,白凰驻足沉思,“他与祖父修炼的是同一法门狂龙舞,难道……”白凰在心底点了点头,“肯定是有点渊源的,狂龙舞是我至今见识过的最霸道的奇功之一,也是一门秘技,掌握此修炼法门的一定是小范围内的人,相识的可能性很大很大。”
想到了这一层,白凰决定不要再见到门长老,不管是敌是友,防范是必须的。
站在这棵奇异的小树旁,白凰迟迟迈不动脚步,刚下山时,他心中唯一的目标就是回到雪城的王宫,见到苗童,是走是留,碰面后再合计,而见到疯魔子娘俩之后,他的心思有了改变。回忆往事让他回到了现实,他白凰此后的道路没有选择,那就是复仇。而复仇之路定是一条不归路,要不要带着苗童去冒险呢?答案是否定的,苗童心性善良、平和,他的人生不应该被他一起绑架到复仇这条凶险的道路上来。
苗弟,我很想与你一起流浪天涯,但我更想你拥有一个安稳的人生,复仇之路就由我一人来走吧,若是我白凰有幸在复仇之路上活下来,我们兄弟再相会。
对着眼前的一群“绿星星”吹出一口气,白凰重新上路,目标不再是正南雪城,而是改向西南。
……克拉亚是离雪城最近的一个小部落,东南是一条河,西北是一片碧绿的草地,各种畜养的牲畜平日里就散落在河边和草地上,悠闲中呈现着一片祥和之气。只是,近日来,一向安宁的克拉亚被一群突然闯入的幽狼打破了宁静,牲畜被咬死咬伤无数,看护部落的青年武士也死伤了几位,一时间,整个部落陷入到了最慌乱紧张的时刻。
草原幽狼凶残狡诈,但这个季节一般不会闯入到有武者看护的草场,这样做对于它们来讲无异于自杀。但这次来的幽狼似乎并不惧怕这些人类武士,像似特意来宣战一般,极度蔑视人类武士的存在。它们的战力也是空前地强大,人类武士只要被其利齿或尖爪划伤必亡,无一例外。
入夜,部落周围燃起了许多火把,武士们神情紧张地注视着黑暗的深处,手中紧握着刀剑或长枪尖矛。在部落中央的一座较大的毡房内,首尊长老连达立坐在兽皮搭就的塔座上眉头紧锁,一向硬朗挺拔的身躯此刻微微弯塌。他的面前站着曲里和元增两位长老,神情与他一样,愁眉不展。毡房一角的简易木床上躺着一位年轻武者,双眼紧闭,脸色乌黑。床边站着一位少女,正在垂泪。他们正是首尊长老连达立的一双儿女,连江和连娃。连江在昨晚的部落保卫战中负伤,现在生命垂危。他不同于其他武者的是没有立即毙命,吊着一口气硬撑到了现在。但在大家看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活过来的希望十分渺茫。
“必须想办法到雪城去求救。”连达立嘶哑的声音在毡房内突兀而起。
没有人回答他。部落周围已经被强大的幽狼群封锁,无人出得去。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压抑的气氛令连达立咆哮起来,“我在大漠上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识过像人类一样狡猾凶残的幽狼,它们来不是为了食物,而是要把我们所有的人和牲畜都杀死。这不是一群幽狼,是人类的鬼魂附体的妖魔。”
连达立的咆哮声震颤着毡房内的空气,在人们紧张的心头压上了一层绝望之气。
一直守望在床边的连娃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向毡房外走去。
“连娃,你去哪?”连达立紧张地问道。
“我去找些草药,再为哥哥熬制点解药。”连娃在毡房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出不去的,黑夜里你到哪里寻找?”
“到其它毡房看看,也许有。”连娃说完就低着头走了出去。
夜色如潮,压向连娃。虽有远处的几点火把映照,她的眼前还是充满了浓重的暗色。远处的河水传来清晰的流动声,空气中带着一丝腐败的血腥气。
暗夜里,连娃向南看了一眼,没有犹豫,举步循着河水的流动声走去。
她是一个女娃,又是部落尊长老的女儿,部落平日里的争斗不管对内还是对外都与她距离很远,她也有这样的自觉性,默默地,不声不响地在毡房内做着她的乖乖女。虽然她也修炼,虽然她的修为并不比哥哥连江落后。
但今夜,连娃不想再安静地呆在毡房内了。连续几天的与幽狼的战斗让整个部落都陷入到了绝望之中,男人们都被恐惧压垮了精神,没有人再敢迈出部落围栏一步。
与其在毡房内感受死一般的恐怖压抑,等待迟早降临的死神,倒不如走出来与死神搏一搏,或许自己就是冲出幽狼包围圈的唯一,将消息送到雪城,为部落的人争取到一线生机。
“连娃,你怎么到了这里。”火把下,转过来一排惊疑的面孔。
“快回去,幽狼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尽管他们十分恐惧,但面对部落内天使一样的连娃,所有的年轻武士都表现出了一种英勇的保护心态——我们可以死,连娃姑娘必须回到安全的毡房内。
简易的围栏外,一道道绿色的幽光游来荡去,把死亡的恐怖洒满到了整个草场。
连娃走到一名武士身边,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长剑,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告诉我的父亲,连娃到雪城去了。”
在众武士惊愕的目光中,连娃一个腾跃,飞身越出了围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