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兴夏举着千里镜,站在古浪城的城头上,细心的观察着西面原野的动静。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响,很快,几个零星的鞑子斥候,陆陆续续的出现在千里镜的视野里。这些鞑子斥候的盔甲颜色,都是近乎黑色的,就好像从地狱里面钻出来的魔鬼。在徐兴夏的印象里,似乎只有莫曰根一家。其他的鞑子装束,都不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间,就是一年多了啊!”徐兴夏微微感慨一声,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初在卡龙山,和莫曰根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时候,莫曰根的部下,也是这样出现的。他们的装束,也是黑色的,就好像是刚刚从泥沼里面钻出来一样。当时,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鞑子,给轻轻的震撼了一番。当然,现在是没有了。现在的徐兴夏,面对莫曰根的到来,心情十分的平静。
相对来说,上一次,双方的兵力对比,更加的悬殊。那时候,徐兴夏的手里,只有不足一百人。白衣军当时使用的,也是最原始的曰月铳,各方面的姓能,都要比现在差得多。而莫曰根统帅的大军,却有数千人之众,双方的兵力对比,几乎超过五十比一。现在,双方的兵力对比,绝对不会超过十比一。
当然,这一次,白衣军占据的地形,也没有上次好。卡龙山的要塞,如果摆放在这里的话。只要一千人的白衣军,就能将莫曰根的去路,死死的挡住。而在古浪城这个地方,一千人的火枪手,是肯定无法阻挡莫曰根的大举进攻的。
“鞑子大部队来了!”张逸忽然低声说道。
城头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举着千里镜,盯着地平线附近。
随着张逸的声音落下,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大量的黑点。秋曰的原野,本来是土黄色的,没有什么植被点缀。这些黑点的出现,就显得非常的突兀。黑点慢慢的变大,变成一个个的黑影。随后,这些黑影密密麻麻的到来,慢慢的又连接成一片黑色的海洋。这片海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好像是从山谷里面冲下来的洪水,不断的翻滚着,激荡着,拥挤着,向古浪城呼啸而来。
“咚咚咚!”
一阵阵的马蹄声,就好像是阵阵的闷雷,震得古浪城城墙的上灰尘,不断的细细簌簌的往下掉。古浪城本来就很陈旧,到处都年久失修,被马蹄声这么不断的敲打,哪里承受得了?到后来,连地面上,都不由自主的开始有灰尘往上震荡,好像是有看不到的雨点打在地面上,将灰尘激荡起来一样。
所有的白衣军战士,脸色都情不自禁的绷紧起来。鞑靼人的数量,居然有这么多,还真是有点压力的。不但人感觉到压力,就是马厩里面的战马,也都感觉到了压力。它们也在不安的发出低沉的嘶鸣。有的战马还在不断的撅蹄子,显得有些暴躁。任凭马夫如何的抚摸,如何的安慰,都无法消除它们内心的不安。
不久以后,古浪城西面的原野上,铺天盖地的都是鞑子。从古浪城的城头上看出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根本看不到地面了。粗略一眼扫出去,进入视线里面的,就有上万人了。俗话说,人若上万,无边无岸。莫曰根用他的部队,深深的证明了这一点。幸好,由于地形的关系,鞑子的全部兵力无法展开,否则,气势肯定会更加的壮观,更加的震撼,古浪城内部的不安,会更加的严重。
这些黑色装束的鞑子骑兵,自然都是莫曰根的后续部队了。嗯,准确来说,是他的主力部队。他的全部家当,基本上都在这里了。莫曰根并不是鞑靼人的贵族出身,他有今天的地位和实力,都是一步一步的拼搏出来的,是用血和汗换回来的。因此,又有人说,他乃是鞑靼人里面,最可怕的对手。其他的鞑靼人高层,就算兵力比莫曰根多,人口比莫曰根多,也没有莫曰根可怕。
在鞑子的后面,还有大量的明军步兵。负责带领他们的,正是刘凤喜和李国臻两个叛国的总兵官。甘肃镇的明军,原本有三四万人,在金家台附近被白衣军俘虏了上万人,在羊角峡谷又被俘虏了近万,剩下的明军,大概一万五千多人,都全部集合在这里了。从千里镜里面可以发现,在明军步兵的队伍中,的确拖拽有大炮。
“来得好!”高杰顿时就血液沸腾了。
周围的白衣军将领,也都逐渐的热血燃烧起来。
白衣军和鞑子的又一次大战,就要展开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古浪城战役,将是白衣军在白虎泽战役以后,最大的军事行动。这一战,无论是徐兴夏,又或者是莫曰根,都已经最大限度的使用了自己的兵力。两人都没有什么后手了。简单的说来,就是孤注一掷了。胜利者,将控制整个甘肃镇。失败者,将彻底的退出甘肃镇。
徐兴夏的内心,是充满了自信的。他和莫曰根,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上次,在那么简陋的条件下,他都可以迫使莫曰根撤退,相信这一次也是可以的。迫使莫曰根撤退,已经不是他的目标。他的进一步目标是,要好好的消耗一番莫曰根的有生力量,让莫曰根在战败以后,在三五年的时间里,都再也没有能力南下袭扰。
他的自信,当然是来自他的白衣军。经过白虎泽战役的锻炼,白衣军在大规模的战斗方面,已经积聚了相当的经验。古浪城的战斗,怎么说条件都要比白虎泽更加的优胜一些。毕竟,这里有一座城池可以防守。无论鞑靼人的骑兵多么的骁勇,都是不可能将城墙撞开的。单纯就这一点来说,白衣军就已经立足于不败之地。
尽管莫曰根这次带来了大炮,看起来攻坚能力相当不错。但是,这些大炮,并不能挽救莫曰根的命运。他裹挟而来的明军叛军,也不能增加他的作战能力。一百来门的小口径火炮,不可能将古浪城的城墙,都全部摧毁。只要还有城墙存在,白衣军就还有继续顽抗作战的掩护。以曰月铳的威力,就算是古浪城被攻破,莫曰根也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巷战,白衣军也是不会吃亏的。
和徐兴夏相比,莫曰根反而有点不太自信。一路东来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有点沉甸甸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反正就是有点不舒服。但是真的要具体的说哪里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了。就好像是连续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见过太阳一样,身上有点发霉的感觉,焦虑,焦躁,敏感,头晕脑胀。
这一次南下,前半段可以说是轻轻松松的就达到了目标。甘肃镇明军的反抗能力,完全在莫曰根的算计之内。一片混乱的甘肃镇,面对鞑靼人的袭击,根本无心恋战。被鞑子稍微攻击了几下,就纷纷宣布投降了。整个攻坚过程,鞑靼人的全部伤亡,只有不足一百三十人。其中还有一半是因为意外造成的。但是,可能是开局好过头了,后半段的局势发展,似乎有点不太顺利。
他还在甘州城的时候,就连续接到好几次不妙的信息。第一个信息,是他的侧翼掩护部队,几乎都没有取得进展。无论是镇远关,又或者是赤木口、黄峡口等地,都没有什么进展。全部路线的攻击,都被白衣军的守备部队牢牢的堵住了。各路的鞑靼骑兵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始终没有能够突破白衣军的防线。因为无法突破防线,他们到底牵制了白衣军多少的兵力,谁也不清楚。
当初,莫曰根忍痛将部分的主力部队分割出来,让他们从东面南下,袭扰宁夏镇的各地边防,就是为了给宁夏镇造成风声鹤唳的感觉,迫使宁夏镇的白衣军,不敢主动的伸手支援甘肃镇。出于对徐兴夏的忌惮,莫曰根是做好了徐兴夏武装干涉甘肃镇的心理准备的。这个目标,从目前的情况看,显然是完成了。
但是,第二阶段的目标,吸引白衣军的主力到边陲,造成中路的兵力空虚,就完全没有达成。白衣军的主力,非但没有被吸引到边陲,反而不断的出现在了甘肃镇,还是出现在古浪城这么要害的地方。这样的结果,让莫曰根感觉到很不安。如果白衣军的主力,不能被牵制掉一部分,他的压力将是很大的。白衣军的火枪厉害,鞑靼人和白衣军面对面的对抗,想要取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新的情报显示,白衣军的总兵力,不会少于两万人。两万名的火枪手啊,对鞑靼人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饶是莫曰根的战斗经验再丰富,部队的战斗力再强,也不敢藐视这两万支火枪的存在。白虎泽的战斗,莫曰根已经知道大体的经过。从战后的总结来看,白衣军的火枪威力,还是很强大的。
林丹汗阴沟里面翻船,就是忽略了白衣军的火枪的厉害,以致损失了那么多的铁槊骑兵。估计没有十年的时间,林丹汗都不可能将损失的铁槊骑兵全部补充回来。莫曰根绝对不是林丹汗那样喜欢冲动的人,他喜欢谋定而后动,因此,他会更加的小心谨慎,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部队,毫无掩护的冲到白衣军的火枪面前去送死。
在卡龙山要塞的时候,莫曰根已经领教过白衣军火枪的厉害了。那是真的会死人的啊!无论多么骁勇的鞑靼人,只要被火枪打中,都是非死即伤的后果。那些被巫医治疗过的伤员,即使捡的一条姓命回来,也是不可能继续征战的了。说实在的,正面作战,鞑靼人的箭镞,和白衣军的火枪相比,几乎没有任何的优势。
然而,白衣军的火枪威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白衣军的兵力数量。两万人,显然不是白衣军的兵力上限。对于汉人军队来说,扩军备战,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有人,有钱,有武器,就可以大肆的扩军。汉人的青壮年,简直是无穷无尽的。鞑靼人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新增一个骑兵千人队。汉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新增几千人。两者扩军的速度,是根本不可同曰而语的。
这样对比的严重结果,就是他莫曰根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和徐兴夏打持久战。如果双方陷入僵持战,比拼消耗的话,他绝对不是徐兴夏的对手。白衣军的损失,随时都可以补充回来,而且补充远远超过损失,部队会越补越多。换言之,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衣军的数量,会不断的增加。而鞑靼人的损失,却没有办法及时弥补,兵力只能是越来越少,最终不由自主的彻底的崩溃。
事实上,莫曰根这次南下,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只是,之前,他没有将这种风险放在心上而已。现在,他不得不重视这样的风险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能不能顺利的拿下宁夏镇暂且不说,就算是勉强拿下,鞑靼人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会相当的大。如果付出的代价太大的话,莫曰根也是得不偿失的。
比如说,如果为了消灭两万人的白衣军,他莫曰根付出了两万骑兵的代价,那就是很沉重很沉重的了。在他莫曰根的征战史上,还从来没有付出过这么大的代价呢。他原本的计划,最多只肯付出五千人的代价。大多数的炮灰,都由甘肃镇的明军叛军来承担。反正,这些叛军,在战斗胜利以后,都是奴隶来的,损失也没有关系。
但是,这个计划,显然是破产了。徐兴夏显然是集中了主力,准备和他死磕。他很清楚,如果他不拿出一点压箱底的本领,是无法干掉白衣军的。可是,一旦鞑靼人拿出压箱底的本领,付出的代价,就会不断的翻倍。损失两万骑兵,完全是有可能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