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寂静了一天的虫鸣终于愤愤然响起,赶走了天边最后的一缕阳光。
帝国的城与小国的城总是有太多不同,车如流水马如龙,让人想起诗中的花月春风、旧时上苑,但在锐雯的眼中总有一些陌生的触感,仿佛这种和谐与温馨的背后,总有一些冷冰冰的面孔。
那是他所不愿相信的东西,或者说相信了,也心甘情愿地选择忘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带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观,遗憾的是,那种观念总是与帝国格格不入,与整个瓦洛兰大陆格格不入。
尽管锐雯确信,那才是自己真正认同的东西,那才是自己真正所追求的东西。
可是他心中的理念与信仰,那些他所认同的东西,却被禁锢在帝国的棱角之中。他很清楚禁锢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规则,帝国之所以成为帝国,就是因为遵守了这样的规则。同样,魔族也有着魔族的规则,德玛西亚也有着德玛西亚的规则,每个帝国,每个种族,都有他们自己的规则。
锐雯想起了当时杀掉贝利亚尔的时候,对方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你这个疯子……众生平等!人类与魔族平等!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知不知道你站在了两个帝国的对立面,你甚至与整个瓦洛兰大陆的规则背道而驰!恃强凌弱这样的事情你们人类做的少吗?!哈哈哈,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道理,你却跟我谈这样的谬论!真是可笑!最后还不是一样,你终究还要拿着人类的剑,去杀一个魔族!哈哈哈……”
想来想去,也是那样的道理。
魔族的道理,帝国的道理,那些说不清会不会到来的事情,似乎每一件事都有它的道理。
整个瓦洛兰大陆就像是一个圆,而自己就像是一条笔直的线,圆不可能容下一条笔直的线,除非这条圆足够大,否则总会有相遇的那一天。
锐雯凝视着街边的灯火,微亮却有些欺人,他知道,圆不是很大,只是自己这条线,太过弱小,就算有相遇的那一天,也不过是自己撞的头破血流罢了。
就像安布雷拉那个有着血与蓝桦的夜晚,就像在提拉西莫城门前亮起的那道月光,就像克里斯汀渐渐被暗影所吞没——锐雯知道,吞没他们的,并不是暗影,而是道理。
我所做的,只能是带领大家逃离最绝望的地方,也只能是如此了罢。锐雯苦笑了一声,自己总以为尽人事听天命向来是弱者的言辞,想不到这样血淋淋的现实有一天会摆在自己的面前。
锐雯回到驻兰卡的圣堂分部之后,圣堂骑士卡洛斯早已经回到了这里,此刻正在宽大的院落中等候着锐雯。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逛了一会儿街,想了一些事。”
“想明白了?”
“想明白不如想不明白,突然发现人太聪明了不是一件好事。”
卡洛斯哑然失笑:“可我总觉得你的重点是在夸自己聪明。”
“这说明你理解别人话语的能力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不错,我看好你,继续努力。”
两人只是相互调侃了几句,便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下来。
此刻只能听见夜色。
卡洛斯率先开口:“锐雯先生,你今天在会议上面,说的有些过了。”
锐雯不可置否地一笑:“我知道,故意的。”
“故意的?”卡洛斯睁大了眼睛看着锐雯,一向面无表情的圣骑士惊讶起来的样子有些引人发笑。
“算是故意的吧,虽然我也知道,一边打着军部的脸一边去嘲讽帝国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但我并不是傻子。在我看来,这样做有一定的风险是没错,却可以为那些难民和士兵争取到最大的好处,要知道两千多人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希望军部的补偿不要太差,可以给他们一个不错的归宿。不过,今天说的那些话,也夹杂着自己一些真实的想法就是了。”
“你的胆子不小,就不怕军部真的和你翻脸,那样的话你……”
“不会的。”锐雯出声打断了卡洛斯的话,继续道,“不要忘了,我可是帝国最高统帅达克威尔将军册封的第八世袭子爵,这个称号在克里斯汀算不了什么,但是在这里总归是有些用处。”
“难以理解,不是不理解你的解释,只是不理解你为何要那样做。”
“难以理解?那就不要理解,就当是一个宅男的天真好了。”
“宅男?”
锐雯笑了笑,伸手制止了卡洛斯想要刨根问底的话语,问道:“怎么样,难民现在都平安撤回来了吗?”
“十之八九,最后的一支队伍应该是托尼先生带领的难民,大概会在一两个小时左右到达兰卡。”
“老托尼吗?”锐雯喃喃自语,“还真是让人放心的家伙。”
……
……
大漠,难民队伍。
老人正率领着最后的一批难民,走在通往诺克萨斯的路上。
那场突如其来的一场雪之后,死灵灰飞烟灭,锐雯率先带领着一队骑士赶往诺克萨斯汇报情况;之后便是大部分的士兵们,行军速度极快的他们是第二批到达诺克萨斯的人。然后就是少数的士兵和大批的难民——这个时候体力的差距就有些明显,那些体力还算不错的难民也很快跟随者士兵们到达了诺克萨斯。
只剩下老人的队伍了。
伤兵与残兵,除了那些真的重伤在战场上面带不回来的,老人几乎已经将所有人都带上了。此时的难民之中也尽是老弱妇孺,在大漠上行走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此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好在老人还特意留了一小队步兵来看护着这支队伍,至少起到了一些作用。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老人望了望天际的明月,心想大漠的月亮果然看起来好圆好近,难道是庆贺领主大人带领的队伍终于熬到了最后吗?
他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色的法袍在夜风中冷漠地舞动,老人的眼睛微缩,他感到了一丝危险,令他心生惊惧的危险。
是个魔族。
一个年轻的魔族,俊美,高贵,淡紫色的眼眸冷漠而又阴翳。
好像好像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个人。
老人的眉头深深皱起,出声问道。
“贝利亚尔?”
倒是年轻的魔族怔了一下,开口说道:“那个蠢货是你杀的?”
老人抽出了腰畔长剑,缓缓摇了摇头。
“哼,本来还想要感谢你一下,不过,既然不是你杀的,就没有必要给你留一个全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