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鼠是一个青年的绰号。因为他长看两个外露的长门牙,嘴尖腮缩,样子猥琐,加上那副德性,确实像身带臭味,目光仅寸的骚鼠1。这个绰号起得也确实贴切。
夏收时听说颱风快来了,割下来的水稻要脱粒,农村叫打禾。要抢在颱风前把禾打完,把打下的稻谷晾晒到不易发芽,才能减少损失,这样,必须加班开夜工。人们白天出勤都不积极,何况开夜工。夏季多雨,水稻都湿瀌漉的,打一次禾,就要湿一次衣服,既辛苦又麻烦,所以开夜工的人很少。为了鼓励出勤,往往用“打斗四”在下一谈“方言谈”中找解释吸引。第一晚骚鼠估计一定有斗四打,等到最后的人到地堂后才慢吞吞地挨出去,在地堂东串西串,怂恿别人向队长要求打斗四,他自己却不出头,一会装拉屎,一会装撒尿躲懒,整晚几乎不打禾,大家都不待见他。那晚要打的禾不多,收工早,骚鼠的希望落空了,于是懊悻地回去了,还唠唠叨叨:如果知道沒斗四打,四人抬我也不来。
白天割禾晚上打禾。第二天晚上,骚鼠到地堂看了一下,禾太多,一定会打到深夜,必定非常辛苦,昨晚不打斗四,估计今晚也打不成,于是放心地回去睡觉了。夜渐深,打禾的人饿得很,几个人出面要求队长:骨都饿到软了,打次斗四吧!队长沉吟,很久不回应,旁边一个人拍马屁,代作主张:“你们真傻,灵神不用多请求,菩萨不开口就是答应了,画公仔2还要画出肠?蠢到极,还不快滾去食堂生火洗米!”这几个人十分醒鸡,一点就明,拔腿就走,队长要制止时已走得无影无踪。队长无奈,苦笑一下,摇摇头,算是默认了。人们一听有斗四打,立刻士气大振,工作效率倍增,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点不假,一阵阵暴风骤雨般的拍拍声响过,禾居然全都打完了,队长很高兴。那几个人也把假圣旨当真圣旨,拿着鸡毛当令箭,自作主张,剝了些花生米加菜,还在饭中添了点花生油,做出令人垂涎的美食。
第二天人们描述昨夜吃油饭嚼花生米的情景,气得骚鼠连骂自己戆居3:傻到有饭吃都不知道。
不知骚鼠从那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是队长说的,昨夜打斗四,得吃的人不多,怕大家有意见,今晚再打一次。于是骚鼠跟着别人来了。可是,时间过了大半,还未有动静,向队长询问消息真假时,队长明确地表示没说过,骚鼠失望极了,于是没等放工,连怨带骂地回了家。
第四晚开工时大家对队长说,要割的禾已割下,要打的禾今晚一定能打完,黄蟮黄4到尾,你要犒赏三軍,今晚打斗四!队长说,已打过一次,再打怕影响不好。大家说,有什么影响不好,斗四的米,等于我们从颱风那里抢回来的,如果颱风真来了,谷被吹掉,连泡都没有,那影响才大。自己抢回东西自己吃,有什么关系?用我们抢回的东西让我们吃顿饱都不肯,枉了我们听你的命令,为你卖命!队长说,是为我卖命的么?大家说,听你命令,不为你卖命为谁卖命,上级的奖状又不见发给我们?龙虾壳5还不是你戴着威风?不给粮,饿死兵,谁听你的?队长见大家说得刻薄尖酸,犹豫一下说,就怕没来的人有意见。大家说,每家几乎都来了人,只是骚鼠没来,告诉他一声不就得了。队长终于被说动了。于是有人去告诉已躺下睡觉的骚鼠,却故意说,今晚可能有斗四打,叫你去。骚鼠懒洋洋地说:“上次也是队长说的,骗人上当,当我傻子啊!有斗四你们打去,我不稀罕。”骚鼠就是不信,继续睡觉。
这次骚鼠又吃了亏不算,还留下“骚鼠打禾”的笑柄:二晚有饭吃,不去;二晚没饭吃,去了,等于作弄自己。那个年代为二顿饱饭绞尽脑汁尽,也是很可怜的,可怜之余,既叹其饥饿,又鄙其卑劣,真不知怎样放置感情。骚鼠吃亏在于想投机取巧。投机取巧为偏门,虽偶有成功,不是常态,何况有时全无胜算!所以,为人处事不能取巧,脚踏实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善始善终才是处世“千金方”啊。
1家乡把鼹鼠叫作骚鼠,因为鼹鼠身上有股骚臭味。
2公仔:人像。
3戆居:傻瓜的意思。
4黄蟮从头到尾都是黄色的,广东话“黄”与“旺”同音,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旺”,即“兴旺”,这是以前很流行的一句吉利话。
5龙虾头的壳好像皇冠,讽刺得到荣誉为戴龙虾壳,这是广东沿海很流行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