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一开始并没有谁提到这次医学院的风波,洛绍谦和文宏伟一口一口地喝酒,一句一句地聊着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小食量的涂涂一会就吃饱了,张修然把他拎进房间,再回来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变了。
“绍谦啊,今天叫你来的目的主要还是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文宏伟的脸已经有些些泛红,酒过三巡,话匣子开始兜不住了。
“文叔叔,事情暂时还可控,应该可以有个圆满的解决。”洛绍谦不出所料地这么回答了文宏伟,想也不可能回答别的。
张修然一听就急眼了,“绍谦呐,可不敢这么乐观啊,改革的事情我不懂,就是骄阳集团的经济犯罪问题很严重啊,被牵扯进来的单位和个人,不管有事没事,不死也会脱层皮啊。”
“妈!你好话不会好好说嘛!”我拱了一下张修然,她这话也太糙了。
洛绍谦放下筷子,轻轻地笑了,“看来医学院的事情已经满城风雨了,让大家都在为我担心,叔叔阿姨请相信我,我说没有没有涉贪那就是没有涉贪,我对骄阳基金的非法资金来源并不知情,对他们所谓的依靠投资医学院项目来攒人气的做法也并不知晓,其他的事情就交给调查组,清者自清。”
“调查组这次的任务,一是为推行改革扫除障碍,二是调查学院与骄阳集团的贪腐案,你既没有涉贪,听彤彤的意思你也并不想阻止改革,当然了,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和力量阻止,你也并不留恋这个职位,彤彤说你担心那些学生和老师,但我说句难听的,官帽子一旦拿掉了,你也没什么权利去担心了。”张修然一开始是认为洛绍谦多多少少会知道一点,骄阳集团未来在医学领域的野心和计划已经昭然若揭,一个大资本家大金额贪腐腐败,坊间早已流言四起,洛绍谦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然而他居然真的就是不知道,“该咋咋滴吧,绍谦,要不和彤彤一起去爱尔兰吧,重新开始,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你说什么呢老妈,他一不可能当逃兵,二更加不可能跟我一起出国,你怎么东一出西一出,胡思乱想!”张修然果然还是不靠谱的时候居多,这么个关键时刻,还是乱出馊主意,说着便斜了张修然一眼。
“你父亲和爷爷怎么认为?”文宏伟酒是一口接一口,小眼睛迷瞪迷瞪开始有些迷离,双颧已经粉红色,这是喝大了的节奏。
“爷爷总觉得……”
“你管他们怎么想呢,你看我们家文彤做事什么时候考虑过我们怎么想。”文宏伟还没等洛绍谦讲完,突然脖子一扯,声音高了八度,手握着酒杯也不知道指着谁,反正就这么把胳膊伸了出去,颇有些难以言喻的气质,“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都过不好,何来担心他人呢。”
文宏伟的话把我们仨都镇住了,谁也没想到文宏伟到头来做了个反动派,更让我惊讶的是,他说我历来做事,不去理会他们二老的想法,心头为之一震,继而五味杂陈。
文宏伟是那种典型的理科男,成绩好,觉悟高,对张修然言听计从,惧内,但在自己的专业上又格外优秀。
文宏伟基本没有做过什么主,自己的,张修然的以及我的,但或许他才是一座山的基石,一条河的河床,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托起我和张修然的一生。可能我们都忘了他是一名优秀的博士生导师,镀过很多层金的骨外科专家,在骨外微创手术和脊椎损伤手术及功能恢复领悟的研究曾经一骑绝尘,在他的同事和学生眼里,他是睿智稳健的一代名医,而他在家庭里,却从不夸大,不强势,不苛责,不趾高气昂,不强调自己为家庭和社会做出的那些贡献。
“爸,你喝多了。”我站起来试图夺下文宏伟的酒杯。
“诶!今天就不要管喝多喝少了,我今天要是要和绍谦一醉方休的。今天趁这个机会,我也是要把我的立场说明一下。”文宏伟看我不准他再喝,立马把酒杯藏到了胸口。
听他的口气,是有什么长篇大论要说?
“要不你先回吧,这一看就是喝多了,要耍酒疯了。”我戳戳洛绍谦的胳膊,示意他先撤。
“文叔叔好像有话要对我说啊。”洛绍谦也将酒杯里的小二两白酒一饮而尽,对我笑笑。
俩都疯了……
“对!是有话要说。”文宏伟像是得到允许了一样,更加的激动。
“你喝多了就去睡觉,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当着彤彤和绍谦的面呢!”张修然一看势头不对,也极力打断“放肆”的文宏伟。可惜效果并不显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的张修然直接放下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说,看你还是能说出什么花来!”
然后我们仨就这样坐在饭桌前,听文宏伟讲了一个多小时。洛绍谦和文宏伟酒都多了,但可能也因为这个,有些话却说的更真切了。
我以为文宏伟会对洛绍谦这三十年的人生做一翻点评,毕竟今天饭局的目的是为了解决洛绍谦的伤心事,但老文从头至尾说的,都是我。
他说他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很要强,没有娇生没有惯养,即便他有的是条件,这话在我看来有些夸大了,张修然主张穷养,而文宏伟的收入全在张修然那里,他基本没可能带我吃香喝辣的。
他说张修然抛家舍业从一个城市跟着他到另一个城市,送给他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从此他的一生的要义就是竭尽全力爱护这两个女孩。
文宏伟提到我与李俊恋爱时,他们俩有时彻夜长谈,怅然若失又欣喜不已,吾家有女初长成,一朝嫁作他人妻,可李俊去世以后,他们从彻夜长谈变成了夜不能寐,他们亲爱的女儿突然人生就崩掉了。
在张修然和文宏伟心里,再也没有什么比我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人生更重要,而洛绍谦,是那个他们以为的我幸福最终的落脚点,而现在这个落脚点,不稳了,所以他们又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