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泽是个不折不扣的体验派,跟一个体验派的演员生活在一起十分锻炼心脏。刚开始林白鹿经常被他吓一跳,不是谁都受得了上一秒还在跟你谈笑风生的人,神情一恍,下一秒就忽然变了一个人,一脸沉肃的盯着你,说‘我不能放你走。’
这句台词,关泽揣摩了很多遍,他认为黑狗在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应该是很矛盾的,他既不能放真珍走,又希望真珍能自己逃出生天。怎么一句台词把人物复杂的内心表现出来十分的考验演员的功底。
林白鹿经常看他在神来一笔后就沉入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的分析什么角色的内心,性格,情绪什么的。
几次后,林白鹿的小心脏就被迫强壮了不少。关泽的演技很强,但他的状态是一个循循渐进的过程,刚开始他的黑狗给人感觉不真实,像隔着一层屏障,不痛不痒,让人没有触感。但随着他对人物理解的深入,对角色越来越有共鸣。很多时候,关泽仅仅一个眼神、动作,或者一句台词,就让林白鹿有种身临《至生至死》的震撼感。
但有时,也有不好的地方。
林白鹿担忧的看向客厅角落里安静的关泽,他的位置很微妙,处于能看到整个大厅又不会让人一眼看到的隐秘位置,有椅子不坐,就靠着墙壁随意坐下,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关泽的眼神落在某处放空,整个人似乎沉浸在某个世界里。他刚毅英俊的脸上眉头紧锁,眉间压着重重阴霾,肩上似压着无形的重负,一副快被压弯腰,却偏偏咬牙硬撑的样子。
“关泽?”林白鹿站在楼梯上小声的叫了他一声。
关泽倏地侧头看林白鹿一眼,林白鹿心里咯噔一下,因为那一眼警惕又犀利,冷漠且防备,是黑狗的眼神。
气氛瞬间有点微妙的紧绷,林白鹿隐隐有种感觉,她如果转身就走,‘黑狗’会立即追上来。她假装没发觉,慢慢走他面前,态度如常的跟他进行日常对话:“天冷了你要不要上来加件衣服?今晚想吃什么?冰箱里有羊肉和水饺,不过炖羊肉晚上可能来不及了,明天中吃吧。”
关泽默默地看着林白鹿走到他面前坐下,没有回应。林白鹿感觉他身上无形的重负渐渐瓦解,他无声的松了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就正常多了。
“走吧,一起去看看晚上做什么,”林白鹿说。
关泽轻松的扯了扯嘴角,自己先站起来,然后拉起林白鹿说:“你是不是不把我喂胖不甘心?”
林白鹿对他狡黠的眨眨眼。
这种情况又发生了几次,林白鹿实在无法不担心关泽的精神状态,她下意识知道这事不应该去问关泽。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林白鹿拦住了脚步匆匆的程桂,说明情况后,程桂并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他脸色如常的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关泽短短几年就有现在的成就吗?”
不等林白鹿回答,程桂看向楼下捧着剧本详读的关泽,说:“因为他不仅是个演员,还是个有野心的艺术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淡淡的自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说完就下楼了,路过客厅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没去打搅关泽,直接走了。
林白鹿愣住了,她知道没有什么成就不用付出代价,但她觉得让关泽一直沉浸在角色世界并非好事。因为黑狗的影响,他这段时间几乎就没笑过,他需要一个在他过度沉入角色时拉他回来的人,需要一个现实与角色之间的锚准,该沉入角色的时候就沉入角色,该回到现实的时候就回到现实。
林白鹿瞒着程桂不着痕迹的盯着关泽,她只在他过度沉浸在角色的时候打断他,说一些现实中有趣的或者麻烦的事情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回到现实中来,每到这时候,关泽的精神状态就会平复很多,好像剥离了角色沉重的负担,脸上都有笑影。
关泽一两次就察觉到她的意图,不过她拿捏好了分寸,绝不阻碍他钻研角色,只是在过度的时候打断他。因此他就没明说,默许了她的做法。
几天后,程桂晚上回来听见娱乐室里传来的笑声吃了一惊,走过去发现关泽和林白鹿并排坐在一起看电影有说有笑的,关泽连日紧皱的眉头舒展,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程桂沉默了一下,没有去打搅他们,安静的走开。
第二天,程桂没头没脑的跟林白鹿说了一句:“你把握好分寸,不要影响他。”
林白鹿一愣,就知道他默许了。
“恩。”
快要进组了,因为听说拍戏的地方特别偏僻,林白鹿又收拾出一大堆东西!
关泽绕着客厅里一大堆行李转圈,他从来不知道进组拍个戏还要带这么多行李的。
林白鹿辛辛苦苦吭哧吭哧从楼上往下东西,见他在,眼也不抬的说:“你一个也别给我扔,你这电影拍下来最少三个月,东西带多一些也就来去辛苦两次,但这三个月里咱们的生活能好很多。”
关泽含笑看着,打开一个行李包,看见里面塞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手电筒,太阳能充电宝,竟然还有个豆浆机。
“还要带这个吗?”
林白鹿不客气的白他一眼:“你去剧组就不用吃五谷米糊了?你们明星今天减肥明天增肥,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再不吃点五谷补一补,身体怎么办?”
关泽摸摸脖子,一声不吭的把行李包好。明天要进组,西郭村条件十分简陋,他心想到时候剧组安排的住处如果装不下,他就再要一间屋子给她装东西就行了,她一心为他,他也不想扫她兴。关泽看了一眼林白鹿忙碌的身影,给程桂打了个电话。
“明天给我多派一辆车。”
“就四个人,两辆车还坐不下?”程桂奇怪的问。
关泽咳了一声,低声说:“她收拾的行李放不下。”
“……好吧。”
关泽这半个月除了钻研剧本揣摩角色,其余时间都在减肥,为了接近黑狗的形象,他对自己下了狠心,每天只吃一些水煮蔬菜,还加大了运动量,短短时间里就瘦了十多斤,面庞轮廓一下子更加分明有棱角,已经有些黑狗消瘦凌厉的感觉。
林白鹿心里担心却不能说,她不可能拦着他不让敬业,生怕他把自己的身体糟蹋干净,只能每天早上盯死他喝一碗五谷米糊,或者熬出米油的小米粥。
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拍戏的地方虽然在本市,但却在最偏远的乡村。开车都要四个多小时才能到。中谊派了两个临时助理过来,再加上小秋和林白鹿,关泽暂时有四个助理。
一路颠簸到西郭村,西郭村真的特别荒僻,整个村子只有四五户人家,其余都是荒废的房子。村里只有一条小路,连车都开不进去,整个村子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想买包盐都要开车二十多分钟到最近的镇子上去。剧组包了整个村子,给关泽安排了一套农家小院,两间砖头盖起来的平房,连瓷砖都没贴,而且没厕所,厕所在院子外的房子算剧组里最好的房子了,就连导演和副导演都只是住在隔壁。
林白鹿一进来看到房间只有两间就愁了,关泽住一间,三个男助理住一间,她也不好跟他们任何一个住一间,还剩半间用捡来的木板勉强搭起来的杂物间。林白鹿灵光一动,如果里面烂七八糟的东西搬开,勉强摆得下一张折叠的单人床。她早上还能起来做个早饭也不会吵到别人。想到就干,林白鹿带着几个助理忙起来,两个临时助理沉默寡言,小秋听话肯干就是问题多话也多。
关泽看她忙了半天最后竟然抱着铺盖往小厨房里去,伸手抓住她的领子:“你干什么去?”
林白鹿哎哎叫着让他放手:“我要去住那个小房间。”
关泽拖着她往房间里走:“就是我睡那都不会让你睡那间,你给我进来。”
两人没避开人,小秋一脸见怪不怪,两个临时助理面面相窥的打眼色。
林白鹿忙解释:“我跟你住一间对你影响不好。”
关泽把她的铺盖放到床上,嫌弃的说:“咱们幼儿园一起洗过澡,小学还睡一张床,谁稀罕你!”
林白鹿顿时哽住,她指的又不是这方面!而且稍微懂事点后就再没睡一起过好吗?!关泽看她一眼,说:“今晚先将就,明天让他们回去买个帘子隔起来。”
林白鹿想了想,这样也可以,她在房间角落支了一张单人床,关泽看她弯腰整理床铺,腰间不经意露出一截雪白的细腰,目光又滑到丰美的臀线和细长笔直的大腿上。关泽顿了一顿,转身出去叫了一个临时助理开车回去,买些窗帘和支撑窗帘的支架回来。
“我让人回去买窗帘,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回来。”关泽进屋问。
林白鹿一看这里连个小卖部都没有,虽说剧组管饭,但还是开了一长串单子让助理买。临时助理当天又开车回去,第二天买完东西再回来。
助理走后,关泽被隔壁的导演叫走了。林白鹿跟小秋两个擦擦洗洗搞卫生,四两拨千斤的拨回小秋好奇的打探,这时院子外忽然又争执声,听了一会,好像是刘乐心带来的助理不满意剧组安排的房子,问能不能住在关泽隔壁。
关泽左边那套院子住着正副导演,右边住着两个挺有实力的男演员。林白鹿知道助理是站出来替刘乐心说话的,却被剧组工作人员‘委婉’的堵了回去。
“两边条件都差不多的,关泽那边屋里还没厕所呢,你要是实在想换,不如就问问梁老师那边愿不愿意换吧!”
林白鹿没有再听见助理的声音,应该是被一句话堵得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