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几乎同林惟故彻夜纠缠,只要一个人露出一点放手的企图,另一个人就会死死地裹覆上来,两个人再次狠命地纠缠在一起。
谁也不要逃离,谁也不能逃离。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东西是一直妄图从陆心记忆力从她耳边呼啸着出来,折磨她。而这种时候,总会有个声音在她头顶和耳边沉沉地提醒她:“陆心,别走神。”
她仿佛做了好多梦。
深溪县那条轻轻地河流在夏日的阳光里闪过,然后洛河穿过大片初露金黄的麦田向她走来;
洛河躺在屋顶的席子上,而她就抱着腿坐在他的身旁。夏夜晚风微凉,洛河闭着眼,突然就开口:“陆心,给我读首诗吧。”
陆心梦到她又被陆母一巴掌乎在脸上,整个皮肤浅薄瘦削的脸肿了大半,耳朵里也一直在嗡嗡响着。她冒着风雪走去了八指阿公家,洛河那时候就把炕烧得暖暖的,然后她睡在被窝里,感觉自己整个僵硬的身体都柔和起来,那种时候,心底里的防备也尽数放了下来……
陆心想起来那个时候八指阿公会在院子里给他们唱地方戏听,洛河在角落里劈着柴,哑姨在一旁择菜,她掀开门帘出去,刚好就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生活场景。
陆心整个身体早已酸软得不行,林惟故到后来有些没轻没重,弄疼了她,陆心咬牙迎着,指甲都深深嵌进他背上的肉里。
林惟故就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她,眼眸越来越深沉,他陡然加快动作,让陆心彻底无力招架,手臂都无力地垂了下来,半搭在沙发上,小手臂悬空了出来。林惟故似乎不满她这样,复又把她有些纤细的手腕拉了回来,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陆心起伏昏沉间,突然就想起林惟故陪她去深溪的时候,高大的身影,也蹲在角落里劈柴的场景。
她的手臂虚虚地搭在林惟故脖颈上,她的气息急促而不匀,伴随着难捱时刻止不住溢出口的呻.吟,她稍微收紧了手臂,林惟故配合地凑近,两个人鼻息贴着鼻息,陆心一面粗喘着气,低低地,一面忍着欲望驱使她的娇媚声音,她开口对着林惟故轻轻地说:“林惟故……我有没有给你讲过……八指阿公……”
讲过。林惟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可他现在不想听这些。一面是内心被挑起的愤怒和芥蒂难以消除的折磨,一面却是欲望终于得以纾解的快感,林惟故觉得,陆心真是不声不响有点本事的,她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他低头去吻她,想让她停下这个话题,可陆心只配合地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瓣就把头偏着躲开了,她接着说:“八指阿公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是因为,他只有八根手指。”
陆心终于用破碎的声音把这个说出来,她抬着眼,一直看着就在她正上方的林惟故的眼睛,然后她接着说,“抗战时期,因为一个日本官兵慕名而来,非要听……阿公唱戏。阿公先是不肯……”
林惟故是有意折磨她,让她及时闭嘴,陆心终于受不了,她张开手掌抚着林惟故的脖颈,开口请求他:“等一下……林惟故……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林惟故黑着脸,看着她,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压抑着难忍的欲望对她说:“一分钟。”
陆心这下反而有些尴尬起来,她愣着浪费了三秒,然后给他接着说:“那个时候,阿公不肯,于是就被士兵砍掉了一根手指,后来,日军以阿公的妻女要挟,阿公没办法,还是给唱了一场。”
“可是他的妻女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到了□□时期,阿公就因为被迫给日本人唱过戏,被打成了汉奸卖国贼。他被自己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村民们合力铡去了一根手指……小的时候我不懂,总听着别人喊“八指”,就喊他八指阿公,后来知道了,就再也不这样喊了……”
陆心看着他,林惟故的眉眼皱得更甚,但他仍旧熬着,等陆心的话说完。
“后来,有人把年幼的哑姨丢在了村子口,阿公看她可怜,就收养了她;为这,阿公和哑姨受了不少诋毁和白眼。再往后,我出生的那年,哑姨在河边树林里捡到了被抛弃的还在襁褓中的洛河……我跟他们一起在深溪生活了很多年,跟洛河更是从小一起……”
后面的话,悉数被林惟故用霸道而炽热的吻封缄。
陆心的眼神很快在他猛烈的攻势下迷离起来。
一夜纵情。
陆心醒来的时候,她微微眯着眼,身体酸软地不像话,她拧着眉轻轻翻了个身,眯缝着眼看窗外。光是透过厚窗帘照进来的些许光,都足以证明此刻起码日上三竿了。
林惟故早已不在身旁。
陆心先是像准备一个瑜伽动作的时候认真般,缓缓地把手放在腰的两侧,然后拧着眉,撑着自己缓缓半坐了起来。
身体里猛然传来的不适,叫嚣着每个细胞的控诉,陆心闭着眼睛叹息着,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感觉到身体酥软酸痛,但是不似昨晚那种粘腻,陆心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穿着的是林惟故一件浅灰色的衬衣,腰间还浅浅地搭了点薄被。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发都用手指拨到脑后,低头,就看到脚上的绷带也换新了。好像,林惟故昨晚在她睡着以后,把一切都收拾好了,甚至帮她擦了身体换了衣服,把她抱回了房间。
置于为什么是他的衣服,陆心也不是很明白。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把脚移到床边,顺着丝滑的床单把腿慢慢滑下床来,踩在毛茸茸软软的毯子上。这侧床头柜上放着个东西,她愣了一瞬,抬手轻轻拿起了那个棕褐色的牛皮纸文件夹。
里面的东西,是陆心最不愿回想和提及的沉重记忆。
她有些明白林惟故的意思,是因为自己昨天那样……所以他把这些放在这里,是要等她解释呢,还是……让她来解决呢?
陆心不愿多想,她轻轻把这文件袋放回原处,然后缓缓顺着床沿滑了下去,她抬手,打开了床头柜最下面一层。
那里头有一个首饰匣,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定制的或者比较名贵的首饰宝石之类,陆心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她直接抬起上面打开最底下一层,上次,她把剩下的药放在了这里。如今果然是又用着了。
她有几分庆幸地想着,手却猛然停在了那里。
药呢?她的药呢?!
陆心内心一下子慌张起来,她有些不死心地翻看着里面只剩下的的几个钻戒,直到最后终于彻底心灰意冷。
陆心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内心翻涌着无数情绪上来。
“我扔了。”
身后传来林惟故平静无波的低沉声音。陆心身体僵直了一下,猛然回头。
他早已穿戴整齐,衬衣,领带,西裤都一丝不苟,似乎是要出门去了。
陆心愣愣地呆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开口。
他知道了,原来那天,他都看到了。
陆心有些心虚地垂下头来。
那头传来林惟故的脚步声。他走了过来,似乎没看到她的异样般,抬手就把她抱到了床上,也毫不在意这样会弄皱自己的衬衣。
他看着陆心一直低垂着不敢抬起的头顶,接着低沉着嗓子开口:“那种药,对身体不好。”等了等,他又说,“昨天是我没忍住。以后,如果你现在真不想要孩子的话,我会戴套。”
陆心头埋得更低。她咬了咬唇,不敢应声。
对林惟故而言,他这下真的是做了最大的让步。毕竟一开始答应结婚的是她自己,是她贪恋林惟故能够带给她的自由,做了这样自私的决定。毕竟,光从婚姻这纸协议来说,林惟故决定履行得很好,甚至超出了自己的责任范围;而她,空有承诺,胆小懦弱。而且以林老太太的架势,少不了要让林惟故替她承受许多压力。
陆心甚至想着,林惟故怎么没有冲她发火,破口大骂呢?毕竟她在不和他商量的情况下偷偷吃了药,两个人的生活里,她眼里心里却只有她自己。
她甚至有些期盼着这样的话,像是所有人之前骂她不早点嫁人,是个异类这样的话,骂她婚后还在逃避,不愿生子。
陆心,你这个神经病异类。
林惟故缓缓矮下身来,他高高大大的身影顺着光弯了下来和她平视,陆心一紧张,抬着眼偷偷瞥了他一眼。
林惟故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抬手,犹豫着,还是轻轻落在陆心的头上,他轻轻地像是安抚又眷恋地轻抚着陆心柔滑的发。
他幽幽地无声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般地同她低语:“陆心,我是没有跟女人以情侣模式相处的经验。但我知道一点,结了婚,就意味着认定了这一生。”
他的语气在此时有几分软了下来。然后他凑近,缓缓地把陆心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陆心鼻息里一瞬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最后一次。”林惟故嗓音沉沉,他低头吻了吻陆心的发顶,似乎终于彻底妥协,声音在此刻也温柔深沉得不像话:“最后一次,陆心。我给你时间,你可以对我抱有希望,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陆心听着,心底里仿佛有根弦,被不懂乐理的人拨拉了一下,心跳声跟着,稀稀拉拉的,乱作一团。
她靠着林惟故的胸膛,那里面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陆心闭上眼,抬手轻轻回抱了他,她的声音还是略有沙哑,但也终于有了柔和:“林惟故……答应我,别再对池莉落井下石。”
林惟故手臂收紧,他的下巴抵着陆心的头顶,缓缓地,轻轻应:“好。”
——
昨天在台里搞成那样,那边也没有人联系她。
陆心又累又乏,林惟故走后,她一个人索性一下睡到自然醒。醒来,整个人连骨头也都酥软了。
她懒懒地拖着林惟故的这件衬衣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她收拾的,刚好就接到了刘怡的电话。
她似乎坐在一家嘈杂的店里,然后有几分愉悦地扯着嗓子冲她喊:“uli陆陆啊,给你半个小时,城南小肥羊,来领你稿费,过时不候啊!”
陆心正站在更衣镜前,大红着脸发愁地看着自己那一身难掩的痕迹。她厌厌地衬衣放了回去,丧着脸拎出来一件高领的帽子,回她:“每次不都打卡上的吗?”
刘怡在那头不耐地咋舌,接着强词夺理:“出版社潜规则。你不来我不给发了啊。让你来肯定是跟你有正事儿说吗,真是。”
她低低抱怨了两句,落在陆心耳里,惹得陆心也跟着弯了嘴角。
紧接着,刘怡清了清嗓子,有些郑重地跟她宣布来意:“陆心同志,本人刘怡,可能马上也要结婚了。作为即将加入你们已婚妇女大军的一员,请你来打打气讲讲经啊。”
陆心正忙活的手停了下来,跟着她有些颤巍巍地试探着问刘怡:“是……蒋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