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笃定,若是有朝一日,洛羽再以虞渊作为把柄要挟夜月明,夜月明一定会就范,一定一定,不会如同今日所说,放过自己。
然而有些事有些话,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有些窗户纸不是用来捅破的。
夜月明将帝玺背在了身后,一步一步走的极为小心,在这一刻,帝玺还是愿意相信夜月明的,起码在不涉及虞渊的前提下,帝玺能够信任夜月明,信任这个曾经是,现在是,未来也可能还是她的朋友的人。
栎阳战场远比帝玺想象得更加残酷。
当他们走出沧朔大军驻扎的营帐之后,三江即将干涸的河床上的一切,让帝玺忍不住呕了出来。
宁意见状,赶忙蒙住了帝玺的双眸:“郡主姐姐,别看。”
比起宁意的温柔,背着帝玺的夜月明反而更加淡定:“这就是真正的战场,比起所谓的篡位之战更加血腥和真实。”
夜月明说着,还用脚踢开了一段残肢。他面色不改,面对遍地尸体一样走的淡然。
他到底投身戎装,见到的太多太多,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我只是没想到,白起下手居然这么狠。”帝玺回了一句话,便又呕吐了起来。
白起几乎将沧朔前阵的人都诛杀殆尽了,即便不知道他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可三江河床上弥漫着的血腥气却是山风根本无法卷走的。
鼻端吸入的空气皆是如此,帝玺心中如何能平静下来,又如何能够真的做到视若无睹?
“武安君下手不狠了,若是小王上阵,必然与武安君一样,将敌军全数斩首。”夜月明的声音冷酷而平静,这让帝玺忍不住抖了抖:“放我下来。”
“玺儿?”夜月明停住了脚步:“四处全是尸身,你怎么过去?你身子不好,不要胡闹了。”
“我说,放我下来。”帝玺再次重复,语气笃定。
“王爷,放郡主姐姐下来吧。”宁意对帝玺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只要是帝玺说的话,他从来不管对与不对,只要听就是了。既然帝玺要下来,那么宁意就自然而然觉得,夜月明应该放人。
夜月明苦笑了一声,将帝玺小心放了下来,帝玺将宁意的手掰开,看着面前承成山的尸首和脚下还在流淌的血水,心中不知是何等感想。
“古来征战皆是如此。”夜月明看着帝玺面色苍白,不免又安抚了帝玺一句。
帝玺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些血水,开口,声线都是颤抖的:“曾经,我的脚下也是如此血流成河。”
当初叛军将锦城团团围住,锦城的护城河也像是现在这样,弥漫着血水,整整三日才彻底流淌干净,而现在,三江水系之中的尸首,却是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的。
帝玺不是承受不住,只是这么多人丧命于此,让帝玺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疑惑。
权力,皇权,皇位,疆土,这些果真重要么?她所要守护的壁国江山,难道只是壁国皇族连家的绝对权威么?明明从来都说要为了百姓做一点儿事,不让连家皇族大兴土木,不想他们劳民伤财,可当大战在即,她非但不能阻止,甚至还亲眼目睹了如此惨状。
帝玺眼中的疑惑并没有逃开夜月明的目光,他摇了摇头,双手撑住了帝玺的双肩:“玺儿,你听小王说,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消停,永远都有人有野心,也永远不会真的大一统,不同的人,不同的问话,不同的种族,他们都是隔阂,而我们做不到可以统筹全部。再伟大的人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罢了,所谓国,本就是无数的家组成的,你守护的壁国,守护的连家,只是这些家的具体意义罢了。你不该因为见到如此情形就心生疑惑,因为若是壁国战败,壁国的百姓将流离失所,他们将会更加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是么?”
其实自古以来,又有什么是真的能分得清对错的呢?战争一样如此,只是战争带来的弊端远远大于好处罢了。
“如果不要皇族,会不会……?”帝玺的话没说完,就被夜月明给打断了:“郡主以为如何?”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夜月明对待帝玺的称呼便几乎不再以郡主二字开口了,转而代之的基本都是玺儿,现如今,他用如此严肃的口吻说出郡主二字,反而让帝玺楞了一下。
“王爷……”听到夜月明的口气不太对,宁意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相比之下,夜月明仍然十分淡定:“郡主,小王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是什么地方,都必须要有秩序。不要皇族,也会有新的人来做类似于皇族才能做的事情,这是不可避免的。你想想如果一个世界失去了秩序,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是不是连想都不敢想?小王相信,或许的确有一种比皇族统治更好的方式,但是统治却是不可以变更的。百姓……百姓可以自由,但却绝对不能失去度,不能放纵。”
夜月明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对于一些天下大事的感悟是很多愚昧的人根本无法比拟的,他甚至能看到很多事情的本质,比如他现在所说,就是非常实在的话。
“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室对百姓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么?”帝玺好似在自问自答一般:“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一种其他方法,可以平衡皇室与百姓之间的关系,而现在,看着这些尸首,我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了,我想试试,试试下放皇权,尝试找到属于皇族与百姓的界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