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大地散发出的水蒸汽扭曲了空间,腥热的江风拂过岸边自然生长的甘竹林,使其不情愿的屈服了修长坚韧的身躯。
‘咔擦……’几声脆响传遍甘竹林,身后几株高大的甘竹缓缓倒下,林靖宇挥舞着锋利的手斧,对准倒下的甘竹就是一剁,坚硬的竹子便被剁开,一股甘甜的气息从腔道内散发出来。
甘竹是炽铭帝国境内的一种常见植物,其自身以柔韧、坚硬、竹腔内饱含糖分的汁液为大众喜爱。
其削成竹篾能做一些筐、簸箕、斗笠等竹制日常品,腔内饱含的水分可饮用、制糖、对咽喉疾病也有疗效,有人以种植或贩卖甘竹为生。
擦掉额头上的汗,闻着惬意的甘竹汁香,林靖宇心思回到了两年前……
两年前的一次卧底行动败露,这让林靖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原以为必死无疑的他醒来后,发现自己附身于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
两年来,自己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这是一个与前世相似,却又有不同的世界,这是一个以武为尊的奇异世界……
也许是认命吧,既然回不去,林靖宇也存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思,老实的过着清苦却很充实的生活,起码比卧底时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强吧。
这个世界很奇妙,整个世界以类似泡泡一样的结界域境环绕在一起,每一个泡泡结界域境里就是一个世界,结界域境数目多不胜数。
结界域境之外是须弥虚空,想要到其他结界域境去都必须先离开所在的域境到须弥虚空去,然后才能到别的域境。
离开所在域境不是简单的事情,除非是登峰造极的武者,亦或者乘坐虚空穿梭舟,否则即使飞出域境也会遭受到须弥虚空的恐怖压缩之力碾碎。
每一个域境都有强大的势力掌握,这些势力以国家、宗门、部落联盟等形式掌握所在域境,这些掌握所在域境的势力基本都是人族与妖族混杂交错。
炽铭帝国处于这些结界域境中的东玄境,是结界域境东部最大的一个域境,境内有称霸东玄境的炽铭帝国和若干小国组成的人族势力、妖族在东玄境的势力也不弱,四大妖族王庭环绕四方,帝国境内和小藩国接壤处存在着数不胜数的妖族部落,在荒野中还游荡着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的妖兽,这两者时刻威胁着东玄境人族势力。
这个世界之所以武道为尊,倒不是人们整天打打杀杀不想过太平的日子,而是世仇蛮荒妖族每隔三百年必会有一次对全体人族域境的进攻。
虽然人族先天条件比不上世仇蛮荒妖族,但经过武道修行,掌握了军事制度、科学、战技和灵活思维的人类,在与强悍的蛮荒妖族对抗时也不落下风。
每一次蛮荒妖族的进攻都将持续数十年,不管是平民还是帝王,几乎一两代人都要在战火中度过一生,遮天蔽日的战火,残垣断壁的城市,如山的尸堆,饱含鲜血滋润的泥土长的野草比人还高……
林靖宇将甘竹剁成一节节;这是一个技巧活,竹节的间隔不是很厚,多剁一分就有可能将竹腔内的汁水流出,必须小心翼翼。
把额头的汗水擦干,林靖宇不禁得意的笑道:“紫带凡武境果然厉害,普通人砍半天都未必能把一根甘竹砍断,而现在只用了半天就把这片的甘竹林裁断成节。希望这些甘竹能卖个好价钱,缴清武学堂的费用就有着落了。”
费了半天功夫终于完工,用竹篾将甘竹节扎成捆,然后装上一旁的夏尔兽拖车上上,沉重的甘竹使得车辙深陷入地里。
夏尔兽是一种从其他域境传入的家畜,长的类似河马但性格温驯力气很大。如果说耕牛是一辆拖拉机,那夏尔兽就是一辆卡车。
这种大型家畜多用于载重、拖车,却不适于耕田;它巨大的身躯笨拙无比,短粗的腿会深陷入泥地里不能自拔——你见过卡车耕田吗?
这货胃口很大,好在是素食者。它除了速度缓慢笨拙没其他毛病,虽然农民不喜欢它,但是匠坊却利用它驱动设备装置。
为了节约成本,商队也喜欢用夏尔兽载重拉货;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坐得起装甲轨道车的,那是贵族、士族的特权。
林靖宇赶着夏尔兽拖车慢悠悠的向市镇驶去,然后将甘竹卖掉;下个月就是武学堂‘冠笄之礼’,他必须凑出一笔钱,以支付拖欠了许久的学费。
‘冠笄之礼’是整个东玄境人族的大事,其有两个含义;
其一,男子冠礼,女子笄礼。这是东玄境成年礼的一种代表性形式,也可以说是对成年人婚姻资格的一种道德审查。
其二,人族在十六岁成年后可以激活原力穴海,正式开启武道修行一途。前提是你能坚持到武学堂毕业的‘冠笄之礼’;因为那需要天赋并且很烧钱。
原力又叫血脉之力,是人族上古祖先遗传下来的,其全称为:原始祖先遗传血脉之力。
所谓原力穴海其实就是储存原力的地方,人族通过修行吸收天地间的原力分子进行过滤、萃取后转化为战斗力量。
人族在六岁时就需要打好身体基础,不断的锻炼身体与精神来承受原力的排斥反应,像打预防针一般的进行免疫。
而武学堂的作用即是挑选天资优越者,择其优而优者加以培养,以便为帝国效力。
炽铭帝国《武学律令》规定帝国民众无论男女,都可在六岁时上帝国公立武学堂,学制十年,但费用自理。
林靖宇所在的廉州府,属于炽铭帝国南域西路行省,北部是绵延上千里的南岭山脉,南部是是帝国的藩属翟越、占婆两国。
往南还有一望无垠的南洋和南洋诸国,东部是南域东路行省和珠崖岛行省,西部是南蛮妖族南院大王王庭所在的十万大山。
风尘仆仆的林靖宇赶车到了廉州府集市,炎热的天气使得征税的税卒一脸火气,商贩谄笑着往他们手里多塞了几枚通宝,这才使他们脸色缓和了点。
轮到林靖宇时,税卒一脸不耐烦的收过税款,检查无异后顺手拿了几节甘竹,手指将甘竹捅了个窟窿,旁若无人的喝起内里的甜水。
对于这种公然拿要,林靖宇已经见怪不怪了——就冲税卒能徒手将甘竹捅了个窟窿这手本事,任谁也不敢有异议。
东玄境里虽然也有王法,可更多时候还是拳头大好说话,生存的哲学早已印刻在林靖宇的骨头里:实力不对等时,就算不满也得忍着。
巨大的夏尔兽拖车挤占了原本就不宽裕的市集街道,赔笑着请街坊领居通融,杂货店老板老李与林靖宇一起将车上的甘竹卸下。
这批甘竹是老李预定的,甘竹以其坚韧、密度高为特性,一般人要砍倒它可不容易,更逞论截裁成竹节。
用衣襟擦掉额头上的汗,接过死党李小扉端过来的凉茶,林靖宇抿着嘴慢慢的喝着。
李小扉是老李的独子,也是林靖宇从小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发小,大家都是鱼埠街的邻居街坊。
“听说你为了还清欠武学堂的学费很拼命啊!要帮忙直说啊,难道你不把我当兄弟?”李小扉一脸埋怨的将一串通宝递过来。
掂量着手里的钱币,林靖宇觉得分量比应得的重了些,他颇为感激的扭头冲店里的老李致谢道:“多了,李叔您客气了。”
正在打算盘的老李闻言抬起头,看着屋外的少年质朴一笑,顺便致以一个鼓励的表情,说:“好好干,亏不了你的。”
将钱币收入怀中,林靖宇估默默感激着李家人,南域人比较淳朴,最是见不得邻人有难,在力所能及之下都是能帮就帮。
李小扉搬了张凳子挨着林靖宇坐下,他是个俊朗的少年,有着南域人少有的白皙皮肤,林靖宇和他一比样貌就有些相形见拙了。
两人随意聊了会,无非是世面上的奇闻轶事,又或者武学堂里哪个靓丽的女生;少年人对异性总是充满憧憬,只是画面不怎么入目而已。
正说的入港,一阵香风袭来,几个女孩有说有笑的向林靖宇两人走来,其中一个女孩身着桃红的罗裙,平添了一份青春的开朗俏皮。
看到这个女孩时,林靖宇有些老脸发热的感觉,暗骂自己:呸!老铁树开花,骚公鸡发·春,人渣。
那个女孩看到林靖宇时微微一愣,随即欣喜道:“宇哥儿,你也在呢?正好有些事要找你。”
“是月华啊!我刚给李叔卸完货,休息一下,等会要回去接我娘,有事下次再说吧!”林靖宇偏过头,不敢正眼看她炽热的眼神。
眼神稍有些失落,女孩淡淡的回应:“哦,那你忙着,我去买点东西。”随即勾着同伴的臂弯进了杂货店。
女孩是李小扉的堂妹,老李的侄女,名叫李月华,年满十五岁,与林靖宇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无论何时何地,女孩总是比男孩成熟的早些,对男女之情很早便有认知。好在林靖宇两世为人,怎能不懂这少女怀春的心思?
并不是林靖宇不识女人香,在他观念里,十几岁的姑娘还是孩子。按照前世的年龄来算,自己在这个女孩面前着实是个‘大叔’。
对于那些看到小姑娘就管不住肾腺上素的家伙,林靖宇认为这些人都是人渣;能对一个孩子下的了手的人不是人渣是什么?
望着女孩们走进店里的身影,林靖宇略缓了口气,可这在李小扉眼里到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一脸坏笑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林靖宇,说:“这么多妹子,看上谁了?我帮你牵线搭桥啊!事成之后记得封个红包给我,嘿嘿。”
林靖宇没好气道:“看上你妹!”
“谁?月华?”李小扉有些不明所以,坏笑凝固在脸上,随即一股怪异的表情浮现,最后实在忍不住,爆笑起来。
肆无忌惮的笑声引得老李和店里的女孩们侧目,林靖宇恨不得与这厮划清界限,好在李小扉见没人附和,终于止住了笑声。
他白皙的脸上又挂上了招牌式的坏笑,道:“行啊,你和月华青梅竹马,我爹不会介意你做侄女婿的,嘿嘿。”
“做你妹夫……”
前世口头禅式的回击刚出口,林靖宇就知道祸事了;李月华娇羞的捂着脸从店内跑出,她的女伴用责怪的眼神瞪了眼林靖宇也追了出去。
老李错愕的看着林靖宇,这使他处境尴尬,小声说了句:告辞,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杂货店。
临到门口时,一个外表猥琐的男子带着一名少年走进来,猥琐男见林靖宇火急火燎的样子,尖声喝道:“看路,毛毛躁躁的小公鸡。”
林靖宇不以为意,猥琐男也没追究,各自相安无事的离开。只是与猥琐男同来的少年看着李月华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面对恭敬的老李,猥琐男傲慢的说道:“客套话省却了,这是我的一个外甥,想在你手底下讨碗饭吃,希望李老板卖个情面给我。”
不待老李反对,猥琐男推了一把那少年的肩膀,尖叫道:“没眼力价的东西,还不快叫东家?”
“见过东家、少东家!”少年嘴上叫着,可语气里并没有恭敬,反而用挑衅的眼神盯着老李和李小扉父子俩。
李小扉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却被老李一把拉到身后,他一脸难为情的说道:“夜大哥,您这是唱哪出啊?我老李自问不曾少过你的好处吧?”
闻言,猥琐男犹如受到天大的侮辱,他嚷道:“怎么?我夜凉晨的话不管用了是吧?要知道;我欠你个人情总好过你欠我的,别不识抬举。”
老李一脸惶恐,却不肯退让:“小店都是些粗杂活计,只怕委屈了表少爷,再说,我已经请了伙计……”
夜凉晨一脸不耐烦的挥手打断老李的话,他恶狠狠道:“辞了他!用我外甥,至多以后你的店我少收点保护费,我只能让步到这……”
见老李仍要反驳,夜凉晨粗鲁的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眼神冰冷的俯视道:“想想你的家小,没必要为了个外人而得罪我们沙河帮吧?”
听到沙河帮这几个字,老李死死的拉住接近暴走的李小扉,他无助的闭上眼睛,无奈的点头答应了。
看到老李终于识趣了,夜凉晨哈哈大笑,拉过他的外甥介绍道:“他叫骆有贤,以后是你的伙计了,李老板多多费心管教了。”
随后夜凉晨拉着他的外甥离开了,那个叫骆有贤的少年脸色阴毒,临走前还狠狠的对着李小扉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爹!你这样做让宇哥儿怎么办?他正需要钱呢。”李小扉不满道。
老李眼里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喝道:“你懂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沙河帮的人是好惹的吗?”
“那小宇怎么办?”李小扉真心为好友着急。
“唉!这天杀的沙河帮,小宇的事我另想办法。等会你背一袋米上他家去,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会知道我们的苦衷的。”
愧疚写在老李的脸上,可他能做的却有限,他接着道:“告诉小宇,以后粮食的问题叫他不用担心,让他安心去挣学费吧。”
闻言,李小扉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些,作为商人的儿子,有些事情是耳濡目染的,比如沙河帮这种‘塞人’的勾当,普通人只有咬牙忍了。
沙河帮是从邻省过来的外乡人,也不知道这身处前线的廉州府有何东西吸引他们,总之他们掌控了半个廉州府的黑道势力,连官府都要给其面子。
黑道挣钱的行当无非放贷、黄赌毒这几样,那是高层帮众的营生,对于这以外的活计他们不屑一顾。
但旗下的小混混也要吃饭,他们没有高层帮众的资本,只能做些小偷小摸,敲诈勒索的勾当;只要他们上贡,这些事高层也是默许的。
这样一来,就有许多不入流的小混混便打着沙河帮的名头,终日招摇过市横行乡里,十数年间,整个廉州府一片乌烟瘴气。
夜凉晨正是这么一种扯虎皮做大旗的老痞子,市集上的人倒不是真的怕他,只是他背后有沙河帮撑腰,那就不得做个姿态了……
林靖宇并不是真的害羞而躲避老李父子,他离开的原因是想追上李月华,好跟她解释一下,可惜才一会功夫便不见女孩的身影了。
他责怪自己不该这么口无遮拦,对方毕竟是女孩,脸皮总是薄些;即使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在男女之事上面也是一样的。
说不喜欢李月华是骗人的,这个邻家姑娘虽然没有倾城美貌,也不是大家闺秀,但其小家碧玉般的气质却很合林靖宇的胃口。
可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心理年龄的抗拒自不用说,此外便是家贫如洗,他给不了她承诺和幸福,至少现在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