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犬吠之恶只配欺压良善,不利则四散,其貌如祀后刍狗一般。”
“所谓恶者,吾甚狂恶汝过之!”
“汝等蝼蚁之恶竟敢与日月争锋?凡大凶者,无论行事狠度,即声音笑语浑是杀机!汝等作恶多端,揭吾逆鳞,如此!汝可死矣!”
如黄钟大吕响起的‘雅言’从林靖宇嘴里发出,这等上古雅言晦涩难懂,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让人半懂不懂的‘雅言’加上林靖宇那赤目双瞳和飘竖的长发,犹如魔神下凡一般,惊得疤癞子一脸懵懂。
“刀来!”林靖宇向身后一招手,挂在兵器架上的一把长刀‘呛啷’出鞘,竟如有生命般倒飞到他手里。
挽了个刀花,抓着疤癞子的手往前递了一下,长刀刀尖怼入疤癞子嘴唇,已知自己命运的疤癞子死咬牙根。
他满头冷汗晃动脑袋,嘴里发出‘唔唔’的闷哼,双眼哀求林靖宇放过他,全然不顾晃动脑袋被刀刃割的鲜血淋漓的嘴唇。
这一举动招致林靖宇更狰狞的冷笑,拇指与食指固定在他下颌,长刀撬开疤癞子的牙关伸入口腔。
此时,林靖宇的外形相当狰狞,飘竖的长发,血红的双瞳,长刀插入口腔的邪恶感……
‘噗’,长刀透脑而出,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地,原本还在挣扎的疤癞子如被放了血的鸡一样,身体无意识的扭动着。
一把将疤癞子的尸体丢在地上,林靖宇双瞳血色消散,全身顿感一阵无力,腿脚一软就要跌倒,只好扶着床沿才勉强站定。
强忍着睁开眼睛,生石灰入眼所带来的刺痛正侵袭着痛觉,视线也模模糊糊,只隐约看到床边有个娇小的身影,正衣衫凌乱的躺在那。
晕厥的李月华不时发出一两声含糊不清的话语;林靖宇强撑着给她解绑,当手蹭到她的脸庞时,李月华突然哭喊道:“别碰我……”
随即,被解开束缚的李月华下意识的一把将林靖宇推开,本来就身体虚弱的林靖宇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后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不好好做你的大少爷,竟跑来我沙河帮大开杀戒?”
方棠敬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摇着折扇渡着方步,身后几名黑衣大汉亦步亦趋的跟随者,其中赫然有护法老二、老四两人。
四大护法自缺了两人后,地位一路下跌,简直成了帮里的笑柄。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子——这是老二老四此时的想法。
一把将疤癞子嘴里的长刀拔出,方棠敬叹道:“唉!年少轻狂的代价啊!我可是警告过你的,仗着有点背景就胡来,现在知道死了吧?”
俯身将疤癞子死不瞑目的双眼合起,方棠敬看着林靖宇道:“想我方家本也是高门世家,不幸家道中落后,我以一介文士之身投入沙河帮。”
“历经十多载江湖沉浮才有今天的地位,眼见复兴家业在即,可你;一个横空出世的小子,你把我给毁了,让我生不如死,而这一切……”
顿了顿,方棠敬面容狰狞,红带武士境的修为猛然暴发,他嘴里犹自喝道:“都是你的错!”
手中长刀呼啸而来,动弹不得的林靖宇望着这些仇家,只能闭目等死,这回,可不会再有奇迹出现了。
长刀堪堪在额头停下,感受刀刃上的锋锐将额头皮肤刺的隐隐作痛,林靖宇眯缝着睁开眼睛,只见方棠敬狰狞的脸上带着一股奇怪的笑意。
“一刀砍了你真是太便宜了你了,你不是很在意这丫头吗?今日之事貌似也是因这女娃而起的吧。既然你如此在乎她……”
“那我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相信你也知道鬼母蛛姬了吧?呵呵,等我将她炼制成那样的怪物时,看看你还能下得了手吗?”
向后挥手示意,两个大汉拉起李月华就要走,而方棠敬一脸报复后的快感浮现在脸上。
窗户外,被原力漩涡推出窗外的骆有贤摇晃着脑袋站起来,当他看到方棠敬进来时,他很想冲进去一刀结果了林靖宇。
可下一刻,这个想法他只能憋在心里;只见一名白衣老者无声无息的站门口,如雪的须发无风自起,不怒自威的脸上散发着无形的杀意。
架着李月华的两个大汉被突然出现的老者吓了一跳,感受到威压的方棠敬也惊诧的转过身来,目瞪口呆的盯着老者……
沙河帮聚义厅外街角,廉州府议政使带领手下几十名捕快被一伙军人给拦下,双方剑拔弩张,互相虎视眈眈。
“林乾跃,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阻挡本官办案?别以为有个伯爵老爹罩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议政使愤慨道。
披风一抖,林乾跃手按剑柄,一副盛气凌人道:“我想赵大人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先前我就说过,这是军方演习,属军事机密,地方官无权过问。”
不顾议政使那吃人的面容,林乾跃戏谑道:“再说了,老子好歹有个伯爵老爹罩着,你赵大人算个老几?敢对本少大喊大叫?”
“寒窗苦读数十载,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就要好好珍惜;惹了不该惹的人,别到头来‘十万雪花银’没挣着,‘三年清知府’也没得做了。”
此时林乾跃哪有什么铁血将军的派头?根本就是一个十足的世家官二代纨绔子弟,跟随而来的游骑兵军士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议政使爆喝道:“竖子放肆,本府乃皇上钦命的封疆大吏,代表的是天子的威严,岂容尔等侮辱,莫非不把天子放在眼里耶?”
东玄境以武为尊,武将跋扈已是常态,历史上也有武人作乱导致王朝覆灭的先例,固本朝太祖皇帝一度想以文御武。
只是千年的传统岂能轻易改变,加上世仇妖族虎视眈眈,炽铭帝国的天下更需要武人来维持。
太祖皇帝祖制:无战功者,不得封爵。所以,文官集团虽想通过打压武人上台,却奈何无立足之地。
林乾跃不屑道:“哎呀,赵大人,你说这话就诛心了。”
“本将自二十岁征战,十多年来历经大小百余战,身上战伤无数,可谓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黎民。你赵大人何德何能,敢骂本将军是竖子?”
此话一出,林乾跃原力爆发,一道铁血杀意直扑议政使。可怜一介文官的赵大人如何是林乾跃这种百战将军的对手,当即身躯一软就要跪下。
赵大人身后捕快脸上惊疑不定,随着林将军前进的步伐,捕快们纷纷后挪,生怕自己卷入了这场‘神仙打架’之中,只留议政使一个人凸在前方。
促狭的笑容挂在脸上,林乾跃俯视着议政使,说:“况且,天子是留在心里尊敬的,而不是像你这样虚伪的挂在嘴边。”
惊悚的望着林乾跃,议政使感受身上的威压之力十分霸道,几乎将修为低微的赵大人压制得想吐血。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暗骂自己不该招惹这些丘八,况且对方还是有爵位的丘八。
一旦武将们较真了,擅长打嘴炮的文官们可就要倒霉了,只要爵位和军职够高,文官什么的,只不过比平民多了一层官职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够了!打狗仍需看主人,林将军,差不多就行了,闹大了对你也没好处。”一身道袍的程里长突然出现,一挥衣袖便卸去林乾跃的杀意。
拦住手下游骑兵,林乾跃眉头紧蹙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插手我军方事务?若说不清楚,只能请阁下跟本将军走一遭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程里长拿出一块铜牌,乍一见,无论是林乾跃还是议政使,脸色纷纷急变,急忙俯首下拜道:“下官参见上使。”
只见不起眼的铜牌上铸刻几个大字着:锦衣亲军。旁边还刻有几个小字:‘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佥事程’字样。
程里长和颜悦色道:“文武本一家,同朝为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节,看在本官面上,两位大人摒弃前嫌如何?”
不管是否真心实意,林乾跃与议政使两人都捏着鼻子互相鞠躬致歉,以示和好如初,只不过两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仿佛吃了只苍蝇般恶心。
赵大人和颜悦色的对林乾跃笑着,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老友般亲切,只是内心臭骂道:“臭丘八!”
林乾跃也不甘示弱的在议政使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以示亲热,心里却不屑道:“死穷酸!”搞得赵大人疼的直吸冷气。
两人抬起头平身,脸上都带着虚假的笑意,不过在眉间传动的寓意却心有灵犀的互相表达出来,那样子简直比‘摩尔斯电码’还要先进。
“今日之事乃锦衣卫与军方合作行动,实属机密,恕不能向赵大人透露。议政使大人若无其他事情,还请打道回府,本官与林将军还有要事处理,就不远送了。”程里长风轻云淡道。
林乾跃闻言内心一凛,暗道祸事,可却不敢表现出来。望着议政使远去的官轿仪仗,程里长暗自冷笑。
文官集团不但想要打压武人上台,还妄图削弱皇权,进而控制朝野;虽说他们现在为了打压武人不得不依靠皇帝。
可一旦文武均势被打破,那接下来倒霉的肯定是皇帝,要知道,政治平衡是每个帝王都要玩弄的帝王权术。
林乾跃也想一走了之,可程里长却拉着他的手,一脸促狭道:“将军哪里去?别忘了,今日之事乃是锦衣卫与廉州军方合作行动的哦!”
“本将有些公事要处理,就不陪上使了,您自便。”说完,林乾跃就要离开。
冷笑一声,程里长道:“哦?是什么事那么重要?让将军连外甥都不顾了?如此,本官自去处理了?”
闻言,林乾跃停下脚步,一众游骑兵军士也面色不善的盯着程里长,手中刀剑隐有杀意。
“本将愚钝,不知道上使在说什么。”林乾跃虽然轻描淡写的说道,可手中宝剑却嗡嗡作响,只待出鞘便要饮血。
“别误会,本官没有与林将军为敌的意思,宇儿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更不会加害于他,只是有事需要这孩子帮个忙。”
程里长说完,摸出了几块铜牌,上门也刻着:锦衣亲军。不过旁边的小字却稍有不同: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黄、校尉李……
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林乾跃,程里长淡然道:“本官需要与将军私下谈谈。”
命令游骑兵军士回营,林乾跃面若寒霜,暗道事情的发展大条了。随着程有德娓娓道来,事情终于显露出一角;
作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程有德已经掌握林靖宇身负贤王血脉的事实,对于沙河帮贩卖少女并炼制鬼母蛛姬的调查也告一段落。
原本想撒网抓大鱼的程有德却被林靖宇打破了计划,要知道,能惊动护城大阵核心的威压,那是多么恐怖的存在,起码,程有德是做不到的。
林靖宇狂化后的气息他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掌握了,一听到警报声,就知道坏事了——北镇抚司的不速之客的出现,更令程有德忧心忡忡。
锦衣卫主官乃锦衣卫指挥使,下辖南北两部镇抚司,这两个镇抚司的首领官名:指挥佥事,程有德便是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
理论上来说,锦衣卫指挥使之位若空缺,皇帝一般都会在南北两个镇抚司指挥佥事中选一个来顶替。所以,南北镇抚司天然就是半敌对的关系。
当然,与许多阴暗的事务一样,这种敌对关系是不能拿到明面摆上台的,两个镇抚司之间就算有什么龌蹉也是私底下解决。
两个镇抚司之间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若无必要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可这次北镇抚司的一名千户和几名校尉竟出现在廉州府,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几名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出现的地点还很敏感;程有德在碰到林乾跃之前,去了一趟沙河帮分舵,就是在那里碰到这几个人的。
除了那名姓黄的千户,其他校尉都被程有德击杀,一番严刑后,黄千户交代了一件事;廉州府出现鬼母蛛姬的事情,北镇抚司指挥佥事知道了。
对于妖族,帝国是一向尊崇传统绝不妥协的,任何放任或疏忽的行为都视作叛国,帝国‘十恶不赦’之罪里,便有‘勾结妖族者诛’这一条。
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年事已高,皇帝陛下已经准其退休,所以,南北镇抚司指挥佥事的斗争便开始白热化。
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自认为抓住了程有德的把柄,所以派了这位黄千户来暗中调查。当然,这背后也许还有文官集团与北镇抚司的合作。
只要鬼母蛛姬一事上达天听,届时,程有德便要承担‘疏忽放任妖族肆虐’的罪名,那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也会旁落北镇抚司指挥佥事之手。
锦衣卫毕竟掌握着许多秘密,文官集团一旦控制了锦衣卫,其势力便会如虎添翼;手里掌握这么一把利刃,想让谁就范还不简单?
所以,事情到这已经明了;这已经不是林靖宇的私仇,而是帝国两个大佬在‘神仙打架’,或许牵扯更广泛。
目瞪口呆的林乾跃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军人,对于政治权术可没多少心得,他下意识的想避开这次‘凡人遭殃’的‘神仙打架’。
程有德从怀里掏出一本簿子,道:“此乃沙河帮的账本,是从那黄千户身上搜到的,上面记载了沙河帮这十多年的账目。”
“其中有些人的名字你一定很感兴趣,另外说一句,令尊与南七、北六省的一些诸侯都是支持我南镇抚司的,也就是说将军也算我们的人。”
帝国领土呈‘回’字结构,中心是中原京畿,次等是南北近畿,最外围是帝国四域,以南北近畿为分界线,又分南七省和北六省。
翻着账本,望着上面一个个名触目惊心的名字,饶是久战沙场的林乾跃也不由得一阵冷汗直流,只要这本账本流传出去,那将是血流成河的场景。
咽了口唾沫,林乾跃疑惑道:“他们要这个账本做什么?”
程有德冷哼道:“如你所见,账本上那么多文武官员的名字都出现其中,只要他们掌握了这个账本,就可以此要挟这些人。”
“那些穷酸文官想打压武人,还妄图削弱皇权,他们与北镇抚司合作就是要取得这个账本。”
顿了顿,程有德竟冷笑起来:“只是他们天真的以为,北镇抚司是一条听话的狗,殊不知,我那位北镇抚司同僚可是一只吃人的大虫。”
林乾跃问道:“此话何解?”
“我那位同僚可是个野心勃勃之辈;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还满足不了他,他派人把账本取回去是想反客为主,可笑的是那帮穷酸还以为诡计得逞。”
“再说了,那家伙的名字也出现在账本上,换做是你,你能睡的安心?”
程有德一番解释下来,林乾跃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又问:“那你们南镇抚司要这账本干什么?难道你的名字也出现在上面?”
说完,林乾跃就要翻动账本,却被程有德一记爆栗敲在脑门上,他佯怒道:“呸,你当我潜伏鱼埠街十几年是闲着发慌?”
“啊!你十几年前就潜伏在鱼埠街了?这盘棋下得可真够久的。”林乾跃讪笑的摸着被敲肿的额角,暗骂程有德老乌龟,真能忍。
程有德说:“老夫要这账本做什么你就不必过问了,总之,你知道你和令尊都是我们的人就行了。”
“另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三叔林云雁是做什么的;你们林家差不多三百年的基业很不容易,此事若泄漏了,你林家也难逃一劫。”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林乾跃盘算着要不要宰了这老乌龟灭口,可一想到对方轻描淡写的就卸去自己的杀意,这底气一下就泄光了。
“那此事与我外甥又有什么关系?”林乾跃盘算了半天,终究是放弃了灭口的想法,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
程有德却一脸严肃起来,道:“我是从小看着小宇长大的,肯定不会害他。不过今次他惹下那么大的麻烦,有些事,是需要他处理的。”
“北镇抚司这次派来的人只是一个前奏,那黄千户与他们失去联络,他们肯定会怀疑我,会把我和我的手下盯死了……”
林乾跃没等他说完便怒道:“所以你需要一个生面孔,替你去做一件见不得光的事,而小宇正好适应这个人选,对吧?”
程有德闻言一脸赞叹的表情:“你很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做事只是其中一个;你这个做舅舅的不觉得宇儿已经长大了,需要栽培吗?”
“你是说……”
程有德淡然道:“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只要他帮我送个东西就行了,顺便,他通过了武学堂考核,需要名师教导,使武道修为要更进一步。”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情绪失控后狂化,最后还得我们这些长辈来帮他擦屁股善后——你能帮得了他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