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接待别国来使,且来的还是贵客,所以宴会上的一应所用之物,都与上次接待周子侑规格相似。
那夏国的金玉公主的席位与李琰的席位遥遥相对,景侯的席位却与李明月的方位相对,长歌居于李明月之下,倒是能将这两方人马的面孔举动都看个清楚。
只不过宴席上没有见到姬少重的身影,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李长歌其实很是好奇,他和景侯并肩离开后,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这两个看上去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是如何产生交集的。
南宫昀、秦川,还有新近出现的这位夏国景侯,姬少重的交游其实比她想象中要广泛得多,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长歌兀自想着心事,忽然觉得李明月目光灼灼地瞪着自己,似乎有点异样。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耳畔却听得那金玉公主冷冷道:“贵国四公主架子端的可真是足,连景侯敬酒都不放在眼里!”
长歌这才看到斜方正举杯而立的容恪,他已换了一身暗红色交领长袍,虽然颜色略显黯淡,但配合上他的眉目气质,却有种隐晦的张扬。他似乎并不着恼,嘴角斜斜掠起笑意一缕,微微颔首。
李琰见长歌有些愣神,便抢先举杯道:“我皇妹不擅饮酒,这一杯,便由我相代可好?”
他是豪爽之人,说着,便举杯送至唇边,然而酒水才方沾唇,金玉公主已再度开口,这一次更添了几分嘲讽之意。
“怎么会,四公主箭术超群,若在山野足可以做女大王了,怎会连饮酒都不会?刻意推搪,莫不是觉得我们不配和她喝酒?”
这金玉公主初见时的惊惶已完全不见,如今言辞锋利咄咄逼人,显见得是仗着自己客人的身份有恃无恐。
想来也是,她要嫁的人是唐国太子,而李长歌只是个公主而已,早晚都要出嫁。在常人看来,金玉公主嫁做太子妃,早晚都会成为唐国的女主人,所以,有这样骄纵的举止,倒也不算是张狂太过。
只是,终究算是失了礼数,当下席上的后宫女眷,看向金玉公主的目光,便都隐含了一些好笑的意思。也是看好戏的意思,毕竟李长歌在这唐宫中算得是个拔尖的异数,如今有人肯当面锣对面鼓地和她打对台戏,也是一桩稀罕事。
李崇并不知道之前在路上发生的冲突,当下轻咳一声,示意皇后说话去打圆场。毕竟身为皇帝,在很多场合都不好贸然开口,免得影响两国关系,而这种尴尬的时候,就是他需要一个得体的皇后的时候。
只不过今天,他似乎选错了时候,也低估了身为女人的嫉妒和报复心。
哪怕她是皇后,但她首先还是一个女人。但凡是女人,就会嫉妒,就会愤恨。
于是皇后只得体微笑,状似随意地向金玉公主道:“看样子,之前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不知道我们四公主哪里得罪了金玉公主,公主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评道理。”
李崇目光微变,这种话从一个皇后口中说出来,极为不得体。并非大度抹平事端,反而有了挑拨之意。然而皇后固执地将目光投向了夏国来客的坐席,并不与他对视,显见得是打定主意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分明就是笃定了他自持皇帝身份,不好当众开口驳了她的面子,更不好得罪夏国公主,所以这般胆大妄为。
夫妻数十载,她倒是拿捏准了他的脾性和行事方式。从前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博得一个贤后的名声,也是为了让他觉出她的好处来,如今李长歌一出现,皇后才惊觉这数十年付出,竟还抵不过那人所遗留下的一个女儿。
那么,她凭什么还要看他的脸色做事!
金玉公主显然也没想到这唐国皇后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然而她终究是少女意气,当下便要把路上发生的事都抖落出来,在帝后面前狠狠告上一状。
谁知她还未及开口,一旁的容恪已悠悠然道:“我等入京前,恰好与同是回京的四公主遇上了,真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了。”
他只说是巧,却对中间发生的龃龉避过不提,也是不愿生事之意。
金玉公主待要再说,却被他目光所阻。李长歌看着暗自好笑,那刁蛮不可一世的金玉公主,竟然也有如此小女儿态,被那容恪一个眼风扫过,便硬生生忍住了要说的话,直将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她的异状太过明显,容恪淡淡扫了一眼,便彬彬有礼道:“金玉公主大约是不胜酒力,还望……”
他这番客套话还没说完,耳畔已听到异声。待循声望去时,才发现竟是李长歌在发出冷笑。
容恪眸光一闪,没有开口,只顺势坐回席位上,然而方才坐定,李长歌已贸然出声。
“景侯所说的这个巧字,我却不能苟同。”长歌嘴角噙一抹冷笑,目光斜斜地瞥过去,隐有挑衅之意。
李崇目光一沉,好不容易对方想要息事宁人不去追究了,自家人却……
只是李长歌似乎也染了皇后的毛病,根本都不往这里看,一双眼只是和容恪对视,双方都是不甘示弱的神情。
“哦,是吗?四公主的看法……还真是奇特。”容恪语声淡然。
长歌抿唇一笑:“我的看法还不算奇特,贵国公主的举动才真正是奇特呢!”
容恪眸光一闪,没有接她的话。金玉公主本能地觉得不妥,锐声道:“你什么意思,本公主还没说你做的那些无礼之事呢,你倒在这里胡说开了!”
“好啊!”李长歌仿佛等得就是她这一句,“那就把我的无礼举动拿出来说啊,看看到底是谁更无礼一些!”
“长歌,”李崇终于不得不开口,“金玉公主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
李长歌回眸一笑,打断他的话道:“父皇,并非是我有心得罪,而是那位金玉公主,似乎并不想来做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