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战从开始到结束,李长歌都不曾亲眼目睹,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觉得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战报就摊在眼前,上面一字一句,尽述当时情景,最后那段,读来竟隐约有悲凉之感。
南宫昀可算得上是枭雄,但他最终走上这样的不归路,竟比英雄末路还要让人觉得感慨。敌军为保性命尽皆归降,叛贼南宫众叛亲离,自刎而亡……这样的字眼,她竟无法把它们和南宫昀联系到一起。
或许这是最完美的报复,除了她没有在场亲眼目睹之外,一切都是那样天衣无缝,符合她心目中所想的复仇。然而到了这一刻,她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是仰天大笑,还是无声冷笑?
生命的最后一刻,南宫昀应该会觉得十分遗憾吧,毕竟离胜利只差一步。
而姬少重利用的就是他这样的心理,让他在一路胜利中选择了冒进之路,带领军队深入己方腹地太远,又利用夏国大军断去了他的退路,最后将他逼入了死角。
将涿郡布置成了最后的死亡之地,用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逼得他众叛亲离。虽然听上去,整个过程都有些诡异,似乎有点赌运气的成分,但凭心而论,这次胜利是因为准确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
生存和权力相对比,当基本的生存需求受到了威胁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选择放弃后者来保全前者。哪怕是再忠心耿耿的人,面对着样的威胁时都会替自己考虑一下,更何况是在利益驱使下站在同一战线的人了。
利益固然重要,但当生命都无法保全时,就算是给他皇位,他也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一切都是必然的,南宫昀注定要孤立无援地走向生命的尽头。
虽然已经反复确认过,但她还是问出了声:“这上面写的,确定都是真的吗?”
送这封战报回来的侍卫难掩心中激动:“陛下,自然是真,卑职当时也在涿郡城外,亲眼看到叛贼南宫昀自刎之后自城头跌落,秦统领怕您着急,所以才写了战报命卑职送来,好让陛下安心。”
“可是……”不知为何,虽然听到对方一再确认,李长歌心中仍然没有任何踏实的感觉。不过另一个疑问已经很快冒了上来,取代了之前的疑虑,“既然胜了,那他……姬少重为何还没回来?”
这一点也是她想要迫切知道的,这一战他是为她而打的,并为此不惜诈死来放松南宫昀的警惕,只身前往边疆引夏**队入关,内外夹击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既然一切都已终结,他为何没有立刻动身回来?
还是说,又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她之前已经听说姬少重出现在夏**中,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是安全的。在打败南宫昀后,为了表示避嫌的意思,景侯立刻命手下将领率军撤离,尽快离开唐国,而他本人则要留下来,美名其曰为女皇庆功。
只不过他们要跟随大部队行军的缘故,肯定不可能像专门传递军情的信差那样快,至少还要再过大半日才能到京城。但容恪这样做很是自然,姬少重却完全没有这样拖延的必要,毕竟他身份特殊,来去皆可自如。
而且他们已经分开了那么久,李长歌自己已难捱思念之苦,难道他就全然没有半点感觉?
“这个……”那侍卫面露茫然之色,“这个卑职确实不知。”
长歌不禁皱起眉来:“他有没有和夏国景侯在一起?这个你总应该知道吧!”
看那侍卫的脸色,她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果然,那人低声答道:“陛下恕罪,卑职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
“好了,”李长歌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只挥手打发他下去了。
姬少重怎么可能不立刻来见她?还是……在涿郡又出了什么事?一想到皇兄也在那里,她的一颗心不免又悬了起来。彼此之间的嫌隙由来已久,并非可以轻易化解的,原本最好的解释方式就是什么都不说,只要女皇驾崩,遗诏传位于他,一切矛盾就可以得到解决。
但是现在她要怎么办?姬少重还不知道在哪里,她显然不能贸然实施那个计划,万一因此在中间造成了什么差错,导致两人失之交臂,她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但是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果等到秦川和皇兄一起回来了,她的计划想要实施起来就要困难得多了。不等不行,等了也不行,简直是进退两难。
或许唯一的办法是暂时阻挠他们进京,但是要用什么样的借口?她烦躁地起身踱步,姬少重应该会和容恪一起入京的,就算他们不在一起,她也一定能从容恪口中知道他的下落。
毕竟姬少重这一次的绝地反击,连她都不曾告知,她之所以那样有信心,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心和自己的猜测。但那却是他和容恪一起策划的,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对容恪是真心信任的,因为这件事如果稍有差池,非但不能打败南宫昀,还会让唐国的情形越发雪上加霜。
那么,是否只要阻挠秦川和皇兄就可以了,想一个办法把他们阻在城外?时间紧迫,而且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反复在殿中踱了几个来回后,长歌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现在这个时候,还要考虑什么合理不合理的问题?只需要这样做就行了,反正她留在这座皇宫的日子也不会太多了,根本无需去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虽然是这样想,但真正在落笔写谕旨的时候,李长歌还是犹豫了一下。
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再清楚不过了,让他们滞留城外,只会让皇兄对自己产生更多的猜忌。
或许,这就是他们兄妹注定要走向的结局吧,为了让他活着,免遭前世的凄凉下场,就要以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妹之情作为交换的代价。
她轻轻叹息一声,最终还是落下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