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接过小钢牙递来的针管和血袋，蹲下来，蹲在纪闲云身边，就是这样的小事，他也亲自做了。
纪闲云此刻正坐在便捷凳子上，屁股火辣辣的疼，他忍着没坑声，只在抽血的针尖离开他的皮肤时捉住了楚羽的手，薄唇微启，他低声道：“拜托你了。”
楚羽拿着针的手一抖，不看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对旁边的徐唯道：“带他去好好休息，给他先熬点汤。”
纪闲云早已疲惫不堪，加之一整天只吃了那半块巧克力，回来时又一路抬着担架，浑身的气力早已耗尽。楚羽只盯着那根快速吸着纪闲云血液的管子，那管子像妖魔一般，仿佛连纪闲云的生命都要吸走，只见得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血袋越装越满，纪闲云脸色越来越白，楚羽的脸色就越来越黑，最终他只抽了400cc血液，再抽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楚羽交代完徐唯，又转身交代赵立行：“赵哥，你去找贺队要体检资料，尽快弄清楚刘文昊的血型。这袋血只能解燃眉之急。”
纵使早已提不起力气，纪闲云还是抬手拉住了楚羽，低声恳切道：“拜托你了。”
楚羽转身就往手术帐篷去，人群中混乱不堪，没有人注意到楚羽忽然停下来的身影和微微发颤的身躯。
你不要拜托我......你不要拜托我啊......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拿起手术刀了吗？你知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吗？你知道我......其实很害怕吗？
楚羽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这感觉比第一次拿起手术刀还要糟糕。他就这么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帐篷内有人叫他。
他走进帐篷，邵栗已经换手术服并消毒完毕了，剩下的三个学生也已经整装完毕，就等着他开始手术。
人手不够，他首先分配了各自的任务。
“小李你去帐篷外，一会儿赵哥告诉你刘文昊的血型，你就负责抽血。”
“王权你负责没个一分钟测量一次刘文昊的心跳和脉搏，没有心电图，你辛苦一些。”
“刘玉你做我的助理，负责给我递送工具。”
“邵栗......你只要稳稳握住这根竹子就行。这很重要。”
得了令，四个人首先各司其职。小李是留守基地的那第三个医学生，他朝帐篷外走去，前脚才刚刚踏出帐篷，就听得赵立行喊道：“他是AB型！”
楚羽闻言竟愣了一下，忙叫住后脚还未踏出帐篷的小李，他说：“莫月白的不要！”
小李不知为何莫月白的血不要，猜想大概是他抽烟太多，不健康。他没有多问，拿着一包针管出去抽血去了。
幸而基地有六个学生是AB型血，加上赵立行，一共七人。七人轮流抽血，总算是填补上了刘文昊流失的。
楚羽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道：“开始了。”
邵栗闻言伸出右手握住了拿根竹子，手稳稳当当的，那竹子分毫动不得。
“首先拔除竹子。”楚羽说：“酒精棉。”
刘玉赶紧把镊子和酒精棉递给他。刘玉就是那个个子较矮的学生，虽然今日被楚羽骂了，但心中也无抱怨，是个怀着医者父母心的人，现下事态严重，他一丝也不马虎。
楚羽先是小心的清除了敷在伤口上厚厚的草木灰，一坨一坨的黑色棉花被丢在铁盘里，直至最后那铁盘快要堆满的时候，终于在棉花上见着了血色。
“1号刀。”楚羽眉头紧蹙，接过递来的手术刀，轻轻切开插着竹子的伤口。
“止血钳。”
那伤口被楚羽开了个小口，剧烈的强光下连楚羽额头的汗都是晶莹透亮的。楚羽往那小口里看了看，舒了一口气，没有伤到脾脏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刀。”楚羽先将伤口处的腐肉清理干净，防止感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帐篷外的人等得越来越急。纪闲云原不肯去休息，两个小时后实在是支撑不住，只差让人抬着走，他这才罢休。
刚找到刘文昊的不见他心急，因为他就是个乐天派，乐天派到神经，他相信刘文昊不会有事，直到楚羽也慌了，他才是真的慌了。
徐唯的情况只比纪闲云稍好，他的感冒好了大半，却隐隐有点肺炎的趋势，总感觉咳个不停。得了楚羽的令，他去生火煮了一锅浓汤宝的汤，端到纪闲云面前，纪闲云只喝了一口，嘴里念个不停：“比楚羽煮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徐唯见他还有力气嫌弃，也就不管他，去帐篷外等着了。
莫月白还待着贺珏的帐篷里，似乎对帐篷内的手术没有那么关心。
手术室内，楚羽的清理已经深入腹部，他的钳子和镊子在刘文昊的大小肠之间穿梭，轻轻刮去肠壁间的腐烂部分。有些地方已经与翠竹粘连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戳破他的肠子，屎尿横流。
邵栗的手渐渐的酸了起来，她这样握着已经两个小时了。两个小时间她几乎纹丝不动，除了刘玉偶尔给她擦汗时她眨了眨眼，整个人就像雕塑一样。
刘玉和王权终于明白为什么让她做副手的原因。这样的稳度和定力，他们两个都没有。
“栗子，”楚羽还埋着头清理内脏，却突然开口问她：“你怕吗？”
“怕吗？”邵栗重复他的问题，她不知道她怕不怕，这种开膛破肚的场景不能说她见得多了，但早已麻木，她回答道：“不怕。”
楚羽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那就好。我要拔出竹子，你的手稳住，跟着我的节奏把竹子往外拔。”
邵栗点点头，点头的动作同样很轻，就怕动到手。
楚羽的手也握住了拿根竹子，就握住邵栗握的下方。
“1，2，3。”
话音刚落，邵栗就感觉到一股力量附着在竹子上，带着她的手往外。
她也终于知道了楚羽为什么问她怕不怕。随着竹子的拔出，内脏跟着竹身往外翻涌，血液瞬间就飙出来了，溅了她和楚羽一脸。
那些内脏像是有生命的生物一样，在溢出的血液中翻滚、移动，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出。邵栗见过炮弹将人炸飞、炸成碎片，也被这种场景震住，心头犯恶心。
竹子被拔出了。邵栗的手瞬间失了力气。
“止血钳！纱布！”楚羽还不能停下来，从刘文昊腹部那个洞里翻滚着往外跑的肠之间，鲜红的血液不住的流淌，口鼻间的血腥甜的味道越来越浓重。
刘文昊果然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