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柔和的光从东边山头洒出来，染了一片红云。死人坑里没有过多树木的遮挡，隐隐约约能视物，翻过了山坳到了林子里，黑暗就是密不透风的了。
死人坑里静悄悄的，连蛇虫爬过草地的声音都是刺耳的尖锐。那些尸体一动不动，面目狰狞，在凌晨清冷的光下显得十分骇人。
忽然，山坳中间那堆尸堆里有个东西立了起来，摇摇晃晃，身形不稳。
他站起来，又蹲下去。像是随风摇摆的破布，又偏偏长了个脑袋。他拿棍子戳尸体的眼睛，拿脚去踹，像是在进行某种刑法。过了好一会儿，只见那东西又站了起来，朝山坳边缘移动。他好像没有脚，身上一块巨大的破布将他整个包裹起来，看不清他的样子。他一边走，一边用棍子在地上敲打摸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顺着山坳走，走到了林子里，他在林子里绕了一圈，又顺着林子到了基地，天快亮了才消失不见。
廖健航不在基地，莫月白全权负责二号坑的相关事宜。赵立行肯定是得参与的，虽然他心里不太愿意插手这件事情，准确说是有点抵触。从发现二号坑那天开始，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贺珏把这件事交由莫月白负责，一是这件事交由他做自己才放心，二是找件事让他忙起来，这才没空来找自己的麻烦。是以，即使很不爽，莫月白也没那个时间去挑贺珏的刺了。
他一大早带着人进山了。天刚蒙蒙亮，走在林子里还需要打着手电。
徐唯打了个哈欠，眼角冒出些泪珠，他道：“这么早出发干嘛，到了那里太阳都没出来，很渗人的啊。”
赵立行瞧了他一眼，“你这龟速，等到了那里，太阳非要把你晒干不可。”
徐唯觑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没好转，脸色蜡黄。他低声问他：“你还好吧？”
“没事。”
“我那天......不是故意的。”徐唯顿了顿，“那些照片，确实得交给贺队。”
“我知道的，你不用抱歉。”赵立行对他说：“再说了，中毒也不知是中的什么毒，总不会这么偏巧砸在我头上，说是我害的。”
徐唯闭了嘴，不再出声回答他，打住了这个话题。他手里的手电四处乱晃，叫走在前面的人看不清脚下的路，惹得那些学生一个个哀声怨道。
走在最前面的是穆骁，是莫月白给蒲向南借的，起个带路的作用。这个工作其实阿宽也能胜任，但阿宽这只狗不太靠谱，你掌握不了他的心情和言行，比如现在，本就清冷的林子中，他突然间好死不死的狂吠，徐唯还给他打个光配合着，把胆子小的吓得不轻。
本就是去那死人坑里，就不能消停点？
小燕拉着阿宽的链条，小小的身板有些拉不住他。阿宽兴奋的跳向队伍旁边的草丛，尾巴摇得跟见了小母狗一样。
“宽！”小燕叫他，想把他拉回来，却是如何也拉不动。阿宽一只狗，吃的饭不是白吃，全长力气去了。
他只好无奈的走过去，想把阿宽给踹回来。小燕有了这只狗，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回回都是因为阿宽，什么事都叫他头一个碰着。他还未走到那草丛处，一股熟悉的恶臭就传来了。
不是吧......这里也有腐尸？
他拉着阿宽想往后退，阿宽却誓死不从。呜咽的叫声从林子这头穿到那头，小燕喉结一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徐哥......小白哥......”小燕两腿打着哆嗦，话不成声，他哑着嗓子道：“你们......快过来......”
徐唯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这里，和阿宽小燕曾经一起共患难，他太清楚阿宽的德行了。听见小燕叫他，当即就朝他那草丛去了。
莫月白走在队伍前面，听见小燕叫他，反应慢了一拍，见徐唯过去了，这才抬脚跟上。
“怎么了？”徐唯开口。
“你......你看那里。”小燕指着那堆草丛，手竟然在发抖。
徐唯寻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丛草里好似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他走近去看，只见一只断肢横在草丛间，在昏暗的草丛中成为一个亮点。
“我去！”徐唯往后退了几步，冷不丁见到这玩意儿，背脊骨一阵发凉。
莫月白也走了过来，瞧见那只残肢，又瞧了徐唯仿似见了鬼的模样，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夹在两指间，一脸的鄙视，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他只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不用管。”
徐唯刚想说莫月白真是心大，刚刚一转身，一阵风吹过，一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他伸手去摸，黏糊糊的，拿手电照着一看，是一坨灰白色不明物。
“这是什么？”徐唯疑惑道：“鸟屎？”
他说着抬起了头，瞬间头皮发麻。在他的头顶，离地面不过三四米高的树丫上，竟然挂着一个人。
“喂......莫月白，你先别走。”徐唯说着伸手想拉住莫月白，莫月白早已经离他三步开外，他伸手抓了个空。
“又怎么了。”莫月白回过头来问他，却见他和小燕两个人仰着头往树上看，还道是有什么稀奇。
莫月白也抬头，那具尸体就映进了他的眼里。
那具尸体挂着树桠上，身上的破布衣服随着微风飘荡，他头朝下，张着大嘴，眼珠已经烂没了，只剩两个眼窝。徐唯站在树下看他，他也在树上看徐唯。他有一只胳膊断了，正是草丛里那只，断肢连着他的肩膀，挂在树上。滴在徐唯脸上的不是他物，正是断肢处因腐烂滴下来的脂肪。
徐唯正看着，“啪嗒”又是一滴，正正好亲吻了徐唯两边的脸庞。
第二滴滴下来，徐唯才反应过来这灰白色的一坨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当即就跳起来了，把手上的脂肪往树干上抹，又抹去脸上，连连叫道：“恶心恶心，膈应死个人了。呕。”
小燕也要吐了，心里暗暗想幸好不是滴在自己脸上，这样一想，面上就好受得多。
徐唯这一跳，把那些学生和赵立行也吸引过来了。一群人站在树下围着那具尸体看，像是游览观光。手电的光齐齐的打在尸体上，把那尸体流出的腐烂脂肪照得晶莹透亮。
“估计这人也没想到死了会被这样子围观。”赵立行说道。
“这可不是么，”小钢牙抢着回答，“他怎么会被挂在这树上？”
“谁知道，总不会是风刮来的。”小眼镜回答他。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居然颇为热闹。人一多，小燕心里的害怕就少一分，居然敢重新抬头盯着那具尸体看。好几个手电的光照射在尸体上，小燕才把这尸体的面貌看清楚了。
“哎？”小燕疑问道：“这尸体我认识。”
“你认识？”莫月白问他。
“不，不是我认识，”小燕慌忙辩解，“我是说我见过。”
“就在前两天死人坑那里，咱们不是要抬着鼠少回来嘛，就在那个山洞下面，那片槐树林里，他就靠在树干上。当时路过不小心看见了他，觉得他也在看我，没敢多看，赶紧跟着走了。”
“你没多看怎么知道这具就是那天那具？”徐唯擦了脸上的脂肪，问他。
“这哪儿能不知道，他好手好脚的，算是那里面比较完整的一具了。”小燕手里拉着阿宽的链子，阿宽一动，小燕的手跟着动，“你看阿宽也能作证，阿宽肯定记住了他，才拉着我往这里来的，我就说那天他像是在和我们打招呼，阿宽想回个礼吧......”
小燕说着说着没了声，叫自己给吓着了，这死人哪儿还会打招呼？可那天这具尸体的姿势明明就是在招手。
“他现在的手臂是断的。”莫月白说。他拿着手电往断肢处看，隔得远，顶上有树荫遮挡比较黑，只能依稀看到骨头连接处还是白森森的，俨然是刚刚断掉没多久的样子。
“你这么说......”赵立行想了想，大概理了一下，“这句尸体原本是在二号坑的，现在却被挂在树上，原本肢体完整，现在断了只手在草丛里。”
很清楚明了，尸体是不可能自己走到这里来把自己挂在树上的，只能是人为。
莫月白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补充道：“还特地放在我们必经的路上。”
“这不算必经吧，”赵立行说，“是阿宽带着过来的。”
“这就更恐怖了，放尸体这人知道我们有阿宽，这只手臂，”徐唯说着往草丛一指，“就是故意放给我们看的。”
倘若果真如此，这山林里不仅有人，还是熟悉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