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马的酒馆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莫月白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支烟。见着买完饮料回来的纪闲云,话音随着烟圈飘出来,他问:“有头绪了吗?”
“没有。”纪闲云疑惑道:“他怎么说得这么爽快?”
莫月白轻笑道:“这不是应该问你自己么?虫子,死尸。海马已经猜到了吧。”
寨子遭劫,有什么秘密,掖着藏着也毫无意义了。
“这么说他是相信他爷爷说的话咯?”
“你不也相信了?”莫月白叫寒风吹得头脑清醒,脑子开始琢磨寨子的秘密。
“纪闲云,”他思考半晌,突然开口道:“如果我们找到将军后人,也就是那时候走出山的纪子清,是不是就能解开死尸之谜?”
纪闲云闻言一顿,手中果汁差点落到地上。他笑道:“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不知道。”
“为什么?”莫月白转过身来望着他:“他可是亲手封住尸蚕的人。”
“为什么?”纪闲云无奈的笑笑,靠着车身,喝了一口果汁,哑着声道:“因为我姓纪。”
因为我姓纪,我的曾祖父,叫做纪子清。
“我也不瞒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纪闲云脸上带着疲乏,微醺的他眼里透着迷惘。
从始至终他就像个局外人。最初来到云南,参与一个莫名其妙的项目,他根本不明白老爷子为何对一个边陲古寨如此感兴趣,终于一步步被拉进古寨中,才发现真相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实话告诉你,纪子清,不叫纪子清。”纪闲云道:“子清是他的字,他叫纪归。1923年从云南入境,1927年加入国-民-党,反法西斯战争结束之后,49年去往台湾。”
他扭头望着莫月白几乎呆滞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嘴里却接着说:“52年赴日本经商,73年创建纪氏财团,2015年......”
2015年,纪闲云回到云南,回到果敢,回到深山,回到古寨。
莫月白听完这话,整个人都有些愣,直到烟烧了许久,热气贴近手指,他才回过神来,掐灭了烟。
“你......”他从未想过纪闲云会与古寨有关,纪闲云只是一个来自日本的富家公子......
“是我,纪子清是我曾祖父的名字。”纪闲云叹了口气。
真是宿命。过了将近百年,纪氏再次回归古寨,在老爷子的刻意安排下。
更让纪闲云惊心的猜想是,老爷子要找的东西,会不会与尸蚕有关。
莫月白半晌开不了口。他从一开始就把注意力放在突然出现的邵栗身上,可是将军后人......居然是纪闲云?
那邵栗的梦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对着大宅哭泣?她的血为什么能开启祠堂的石门?
不对。莫月白猛然间想起来,在邵栗之前,纪闲云的血也曾滴落在石碗里,石门动了,只是没有打开。
兴许是......太久未曾开启,有延时?
纪子清去了日本,邵栗是谁?
他脑中有些乱,一直以来的猜想被全盘推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未知的恐惧。邵栗若与古寨没有关系,徐唯将她带入项目组的目的又何在?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纪易安与邵栗,长得如此相像?
如果邵栗也是将军后人......莫月白两眼望着纪闲云,忽然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只要他不说,纪闲云就不会知道。
楠楠也许是......
纪闲云拍拍莫月白,“傻了?值得这么惊讶?老实说我看到族谱的时候,也和你的反应差不多。”
莫月白被他拍得回过神来,不再和他对视,移开目光道:“上车,回昆明。”
“这么晚还回去?”纪闲云嘟囔着:“就不怕晚上路面结冰,侧翻了?”
莫月白白了他一眼,“云南的天气,你还担心这个。”
——————————————————
徐唯将吃食端给邵栗,抱着楠楠坐在一旁,看着邵栗一口一口吃完,将碗放在一边。
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反而让人感觉压抑。
“栗子,”徐唯道:“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问了你就会说吗?”邵栗脱口而出,想想又道:“有什么好问的,问你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问你瞒着我什么?”
徐唯望着她的脸,能轻易望见那只没有色彩的眼睛。
“你问,我就会说。”可是邵栗向来相信他,从来没问过任何事。
他的脸上满是真诚,反倒叫邵栗一时愣住。
“你在做什么工作?”邵栗开口道。
“领导者。”
“领导者?”
“嗯。”
......
“问完了吗?”徐唯道:“换我问你?”
“什么?”邵栗有些诧异。
“你和莫月白什么关系?”
空气一下凝固下来,邵栗心里先是一惊,而后满布寒意,冻得她整颗心都痛了。
“你果然,不信我。”邵栗喃喃出声,一声冷笑出口,她拉下枕头,准备睡了。
徐唯忽然有些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说的都是什么糊涂话!他走过去,趴在床头,捉住邵栗的手,轻轻揉搓着,企图给她暖暖手。
“栗子,对不起,是我说了混帐话,你别生气。”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的......我们在一起不容易,这么多年不容易,我什么都丢了,只有你了。”
抱负、良心,全丢了,就为求一个门当户对。
足以逼死人的门当户对。
听见这话,望见徐唯的姿态,邵栗心里某处忽然被刺了一下,疼得换不上气。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何曾如此落魄过。
可是......
“阿唯,”邵栗声音低沉,“你知道吗?我的左眼看不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很害怕,再也拿不起相机,再也不能去战区,我想让你陪着我,你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呢?你不害怕吗?”
害怕,害怕得要死,所以拼命想要找出尸蚕,想要把那恶心的东西取出来,可是这种话,他不敢给邵栗说。
他同样害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怕她知道被蛇咬的原因,所以他不敢多看邵栗一眼,就怕与她对视间,被她整个看穿。
在一起六年,一颦一笑间便能看出对方的不对劲。
“栗子,”他脸上带着笑意,突然道:“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就可以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