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近了，要撞上了！
绿眼怪物一下将阿困撞开，忽的撤到一旁，静静望着胶着的战况，仿若他刚才的动作只是一时没控制好方向，并不是有意援助。
阿困一击不成，在水中快速调转方向，再次朝着莫月白而去。
莫月白避之不及，阿困却侧身窜到他的下方，脸颊微裂，张口向上，势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纪闲云紧随其后，努力伸手想要抓住莫月白的脚，将他往后拉。他望见了另一双绿眼，说不害怕是假的。那只怪物虽然尚未行动，可一旦他动起来，他们的生死就真的由天了。毕竟那只怪物是敌是友，说不清楚。
不过眼前最要紧的，是眼前乱窜的莫月白。他到底怎么了？不防御只逃跑，一点也不像莫月白所为，眼见着阿困就要与他相撞，撕下他的皮肉，他竟然一步不停，如同没有看到一般，难道他不知道两个快速移动的物体相撞，冲击力更大吗？
可惜他们身在水中，连开口将他叫停都做不到，只能紧随其后等待时机，心也慢慢沉下去。
莫月白有些反常。
如何不反常？骨子里传来的蚀骨痛意磨蚀着他的神智，如同千百万只蚂蚁将他吞没，神智尚不清醒，危机还在身旁，他尽力保持清醒，不要落入水底去。
就连动作也变得迟钝起来，莫月白扭头望向另一侧的绿眼怪物，他似乎在水底寻找着什么，时不时弯腰在那些尸体中翻找，最终拾起了一杆枪。
枪？！
莫月白一顿，终于缓下来，却因两眼望向那只怪物，分了心，一下被阿困击中，往后滚了好几圈，猛然呛了一口水。
他忍住痛意，顺势游向水面，快速换气，再次潜回水中。
那只忽然出现的怪物，一定是刘文昊。
懂得用枪的怪物，还能有谁？
他心里暗暗心惊，眼见着刘文昊往水面游去，想开口叫住他却灌进了好几口温水，一咬牙，重回水面。
纪闲云见状破出水面，眼帘上还挂着水珠，却见那只怪物拿着枪，枪口朝着海马爹爹的背影，心里尚存惊异，莫月白已经出了声。
“刘文昊！住手！那把枪......”
话音未落，扳机已被扣动，“砰”的枪声响起，海马爹爹早已不在原处，只余下被这声枪响惊吓住的徐唯和楠楠。
莫月白的目光却不落他们两人身上，反而望向刘文昊。
刘文昊手中的步枪已然炸膛，十指被炸掉，手上模糊一片，尸油顺着这些裂口流出来，沾在步枪上，落在水中。他有些呆怔，似乎是没有想明白这把枪为什么会炸膛，好在不会痛，只是身上的味道越发难闻。
莫月白低头望向水下，寻找着阿困的身影，以防他忽然发起攻击。阿困却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海马爹爹身边，两人站立在水面上，冷眼瞧着刘文昊的自作自受。
刘文昊久久没有缓过神来，直到莫月白游到他身边，他才垂下被炸掉的手，神色有些尴尬的望着他。
“你疯了么？”莫月白道：“进水的枪还能用吗？即便不炸膛，伤到徐唯和楠楠怎么办？你的手怎么办？”
一把步枪而已，对海马爹爹来说这样的攻击不过是被蚂蚁咬了一口，即便命中也伤不了他分毫，何况根本不可能打中他，若是子弹直直射向耳室中的两人又该怎么办？
刘文昊缓缓沉入水中，只余半张脸在外，他没有回答，水下的半张脸却在笑，索性已经达到了他开枪的目的，是否留有一双手，不打紧。
莫月白说完这话，两眼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他望着水下渐渐聚集的绿色尸蚕，只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
“你......你的手......”他喃喃出声。
刘文昊闻言低头望去，只见身下绿光一片，那些虫子疯狂的往他炸得稀碎的断掌中钻。心中又惊又喜，当真是祸兮福之所倚。
他的神情变化极快，身体就快被虫子填满，却露出一种欣喜而又满足的表情，莫月白冷眼瞧着，脑中越发疼痛。
其余几人更是万分惊讶，楠楠不明白刘文昊方才举枪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很明显在很大程度上打消了这三人对他的怀疑。这样的人，即便是她制成的活死人，她还是心存提防。
尸蚕涌入他的身体，让他瞬间拥有强于寻常的力量，不知是好还是坏。毕竟，她控制不了他。
“昆弟，你......还没回答......我。”她再次开口。
他如何制成的活死人，竟如此受他控制，她很在意。当年她若能制成阿困这样的活死人，也许就不会败。
海马爹爹并不把刘文昊的变化当回事，挑梁小丑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听见阿姊再次发问，他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阿困的头。
阿困一头齐腰长发，将他大半的脸藏匿在后面，只露出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散发出危险的光。他痴痴的笑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挂出一条银丝。
“如果，你把邵栗女娃也制成这个样子，你就明白了。”海马爹爹语气轻松，说出的话却十分骇人。
将邵栗制成活死人？
将自己的后人制成活死人？
所以阿困是......
“想要他们乖乖听话，自然要用含有我们记忆的肉体。洪武三百二十年，大宅内诞下一对双胞胎，阿姊，我留了一个给你，可惜失败了，成为了怪物。阿困留在我身边，几百年了。”
“你......”纪闲云心里一阵抽搐，恶心感随之而来。他想起真正的海马爹爹口中所言，纪氏代代单传。
“每一代纪氏后人，你都只留下一个，其余的全部制成怪物吗？”纪闲云咬牙切齿，手中拳头越握越紧，几乎嵌进肉中。
“不是怪物，是给予他们长生，只不过......有成功有失败罢了。”海马爹爹笑道：“这很正常，不是吗？”
“你是幸运的，若不是当年子清骗了我，你和邵栗女娃，其中一个不复存在。”
纪闲云浮在水面上，脸色铁青，恨不得将海马爹爹碎尸万段，几百年来他杀人如麻，连自己的子孙后代也不放过。
所有人都是震惊的，包括楠楠。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时隔百年回到古寨，会有一些怪物听她调遣，原来那些怪物，是海马爹爹为她而制。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你说他骗了你......”纪闲云阵阵心惊，原来纪子清知道，他知道海马爹爹......纪昆会将纪氏孩童豢养起来，等到合适的年纪再将他们杀死，用作尸蚕的肉罐，制成活死人。
成功的会变成阿困，失败的变成怪物。
这么说来......溶洞悬棺里的那些人......全是纪氏先祖？！
“我一直以为，他只诞下一个孩子，于是独自回了寨子，没想到......他把另一个藏了起来。”他边说边笑，笑声回荡在洞室里，显得分外清冷，“可惜天意如此，你们还是回来了，天命不可违，你们注定要死在这儿。”
海马爹爹说着，心情变得愉悦起来，眼前这些将死之人苟延残喘的挣扎着，一副不信命的模样，与纪易安当年......像极了。结果不过是自取灭亡，后世遭殃。
“那在死前，能提个问题吗？”纪闲云游向徐唯，从水中爬起，还未烤干的衣服湿漉漉的滴着水，地面很快湿了一片。
海马爹爹瞧不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心下自然没有防备。他亦无需防备，这几人连对付阿困都费劲，何谈会功夫的他。
他点点头，很乐意为他们说道说道。
“你对纪易安......是哪种喜欢？”
纪闲云话音落下，洞室内再度回归平静。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关头，他竟然提了这样一个荒诞的问题。
“你很在意？”海马爹爹问他。
“很在意，不问不行。”纪闲云肯定。
海马爹爹多瞧了他两眼，开口便是：“你喜欢你姐姐？”
纪闲云愣住，他只管问，却不曾料想还能有这样的回答。他要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所有人的目光焦点聚集在他的身上，一时竟都忘了自己身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
喜欢金礼欣？那可是他亲姐，自然喜欢。他问的，却不是兄妹间的那一种。
“喜欢啊，亲姐，哪儿有不喜欢的。”他违心的说着，余光瞥见水里冒出来的人影，身形一顿，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道：“纪易安生过一个孩子，你知道吗？”
海马爹爹冷冷道：“自然知道。”
“那个孩子是谁，你知道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海马爹爹的语气带上一丝警惕意味。
“孩子的父亲......你知道是谁吗？”纪闲云再次发问，语气咄咄逼人。
“你......”
“你可能不知道你杀掉的都是谁吧，纪昆，虎毒尚且不食子。”终于将眼前老者的罪状说出来，纪闲云心里那份恶心感终于稍减。
他必须亲耳听到纪昆对纪易安的妄想，才能确定心里那份异样的情愫来于何处。
他喜欢金礼欣，很喜欢，超乎姐弟之情的喜欢。可他明白，那种喜欢之情不是来自于他自己，而是来自于一种他无法控制的力量。
这么多年，或许能在纪昆身上找到答案。
不是他喜欢自己的姐姐，而是纪昆喜欢。
海马爹爹果然变了脸色，身形微颤，询问的目光望向楠楠，却见楠楠恶狠狠的盯着他，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眼里却是强忍着的杀意。
他试探着开口：“他说的......是真的？”
楠楠并不作答，她脑中所想，是如何才能杀死海马爹爹，逃离这座嗜血的城。
海马爹爹有些失神，显然不能消化纪闲云口中所言。他死了，并且沉睡了很多年。再次睁开眼，他已是风烛残年的样子，这不是他的身体，却有他的意识。
他没有从死后到苏醒的几十年间的记忆，他不知道纪易安之后经历了什么，只知她有了个孩子，将他背叛得彻彻底底，所以他恨她。
死不足惜，背叛却不能忍，他又爱又恨，一边等待她醒过来，一边希望她消失得彻底。反正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女人，狂妄，自大，将别人满腔心意随意践踏，嘴里与他白头，却与别人偕老。
可是现在......
“阿姊，”海马爹爹定了定心神，再次开口，声音却更加颤抖：“他说的......是真的？”
“真的。”楠楠声音淡淡的，却意外的寒凉。
海马爹爹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茫然得像个孩子。他的确是个孩子，他死的时候尚且只有十六岁。
莫月白已经绕到了海马爹爹后方，刘文昊潜入水中，悄无声息的立在两人脚下。
纪闲云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实实在在吸引了海马爹爹全部的注意力，只要他没有命令，阿困便无动作。
这八百，损的皆是他们纪家的人。
纪闲云望着赶来的楚羽，不知他听到了哪些，会不会多想，总之心底隐隐不安。
莫月白和刘文昊两人已准备好，只暗待时机。不求能将海马爹爹击倒，只愿能顺利脱身。
“海马爹爹，你有没有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纪闲云忽然笑起来，眉目见的阴霾一扫而散。
“什么？”海马爹爹话音未落，身后一道疾风刮来，他下意识想要跳开，脚却忽然被抓住，直直将他往下拉。
“阿困！”他大喊。
阿困应声而动，水中却忽然冒出数具死尸，伸着手企图抓住他的手脚。他跳离水面，一下匍匐在洞壁上，绿眼望向水面。
更多的死尸浮上来，纪闲云拉着徐唯和楠楠噗通入了水。
正是逃走的时机，他们三人站在耳室里，与白洞入口太远了些。
他入水前喊了一声：“楚羽！往回撤！”
紧接着便听见了另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死尸立即聚拢，朝着跳入水中的阿困而去。
莫月白趁机压入水中，躲过四处窜动的死尸，快速游到海马爹爹面前，拔下插在海马爹爹小腿上的刀，捅进了海马爹爹腹中，使劲划开，让那些腥臭油腻的尸油渗出来。
在水中的海马爹爹毫无还击之力，体内的东西往外漏着，他脸上却不见一丝惧色，反而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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