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唯......”邵栗的声音有些抖,“我们先不说这个好不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徐唯却不停,“你只需听着就好。”
有些事现在不说清楚,恐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了。好在海马爹爹不是完全不通情理之人,他乐得看看热闹,也乐意给他们这点时间。
徐唯两眼仍盯着海马爹爹的一举一动,嘴上道:“邵且确实插手了,但你不要多想,他一直插手我们两个的事,从来也没有成功过不是么?原因在我。自从你进入项目组,莫月白就一直在怀疑我,他怀疑我的动机,但是他没错,我的确是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梦境和记忆,利用你的身份,也因此才会这么快找到古寨,我带你来到这儿,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纪氏给他的时间只剩一年,一年内他若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和突破,他会被解雇,邵且会因此更加认定他没有能力,他和邵栗同样会落得个分手的结局。
他拼命抓住水面那根沉浮的稻草,不曾想把稻草也拖入了水中。
“我猜到了。”
邵栗道:“我早就猜到了,你突然变得冷淡,从房间里搬出去,必然是我哥做了什么。”
“可是阿唯......”
“栗子,”徐唯打断她,“记得往洞穴里跑,去找纪闲云。”
末了又道:“贺队,抢了你的职位不好意思,不过我的确是被降职了。”
他笑了笑,“栗子的安危拜托你了。”
像是交代后事般,徐唯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变得婆婆妈妈的。他与邵栗同行的大道终于走到了头,他站在路的另一端挥手,心心念念着那端的人,却走得干脆利落。
邵栗听着那些轻飘飘,却字字诛心的话,身体的血液渐渐凉了下来。
真的凉了下来,她浑身发冷,体内似有什么东西胡乱窜动,痛得她额头冒出虚汗,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些东西贴着她的皮肉游走,啃食她的骨血。她极力忍着,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闭。
徐唯背对着她,口中还在说着:“原本......以为莫月白会对你很好的,可是现在,他也出不去了......”
话音落下,另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虚弱无力,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莫月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轻轻晃了晃不清醒的脑袋,喑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你胡说什么......从头至尾,我可没有......觊觎过你的女朋友,徐唯......路是走出来的,你们几个......谁也不许死在这儿。”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打颤的双腿暴露了他此刻的状况。
他才稍稍站起,一声枪响随即而来,莫月白身形一顿,猛然回头望向洞穴。
枪声从洞穴中传来,是纪闲云他们......是谁开的枪?
徐唯也终于绷不住,回了头,第一眼却望见邵栗脸上复杂的神情,他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放松的情绪。
果然放手才是对的......
枪声响起,意味着洞穴里出了变故。变故的源头是刘文昊还是纪闲云,一时无人得知。
阿困听见枪声,惊得一下跳到海马爹爹身侧,探着头往声源方向望。
海马爹爹摸了摸他的头,收起那根烟杆,笑声忍不住溢出来,“不用猜想,刘文昊回来了。”
刘文昊回来了,意味着遭受变故的是纪闲云和楚羽。莫月白脸色大变,迈着步子便朝着海马爹爹而来。
脚步迈开不许久,细微的声音传了出来。刘文昊从洞穴里出来了。
他却是爬出来的,身上沾了许多血渍,后背裸露在外,越来越多的绿虫密密麻麻的附着在背上,不停的往外钻、蠕动、挤压。他就像一块被扔在酷暑天的猪肉,浑身爬满蛆虫。
那些蛆虫未完全覆盖住的地方已经干枯起皱,褐色死皮因爬动的动作开裂,发出嘶啦的脆响。
不断的有尸油滴落下来,在他身下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油污旁落了一地的尸蚕。
刘文昊两眼绿意森森,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目光灼灼的盯着邵栗,脸上露出贪婪渴求的神情。
邵栗不知刘文昊为何要这样望着她,但刘文昊的模样已然让她心底大骇,呕吐感不断涌上心头,她见过人被炮弹炸得稀碎的样子,却从来没见过仍在活动的人身上烂成这样。
更加让她感到恶心的是......她或许会变成刘文昊这样......
她不懂得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可身体里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明显,从伤口溢出的东西和刘文昊体内的一模一样。她甚至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或许是因为害怕和心里暗示的缘故,手臂竟是软塌塌的,戳下去,不再弹起来。
她心里慌乱不定,不晓得如何像他们说明,害怕他们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徐唯说他们已经分手,让她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她怕徐唯看到她变成绿眼怪物,四脚蜘蛛。
分手没有让她感到多么难过,反倒是身体上的变化让她手足无措。
偏偏她神情松懈的样子,落入了徐唯的眼。
刘文昊体内的尸蚕几乎消失殆尽,那一团团膏状的尸油根本无法支撑他站起,他连痛意都察觉不到了,对生的渴求却一如既往的强烈。
而他的眼前,就有一个活的尸蚕蛊。
眼中贪光尽露,他一步步朝着邵栗爬去,他想撕开邵栗的身体,将她体内的虫子占为己有。
莫月白等人不知他的意图,只知他的攻击意图明显在邵栗身上,心下一惊,步子便要往邵栗方向去。
还未等刘文昊爬到邵栗跟前,却是从天而降一个瘦小的身影,直直砸在刘文昊背上。
阿困虽然看起来瘦弱,力道却是极大,后蹬起跳,又猛力落下,刘文昊一击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脚下尸蚕被他踩得爆浆,绿色汁液横流,迸溅得到处都是。他的一只脚卡进了刘文昊后背,淹没在那堆油腻的尸油里。如此突然的一击,尸蚕掉落得更多,刘文昊干瘪的皮肤从后背开始蔓延,很快爬上了他的脸,整个人几乎在瞬间变成了干壳。
阿困拔出自己的脚,也不懂得擦擦小腿上的油脂,甚至没有看脚下的人一眼,抬脚便往海马爹爹身边去。
徐唯叫这一幕惊得忘了言语。刘文昊就这么死了?真的死了?
他呆怔原地,听见海马爹爹唾弃的声音:“渣滓。”
邵栗承载了纪易安的记忆,虽然不完整,也有属于纪易安的一部分,那是他的阿姊,怎能容忍刘文昊去玷污。退一步来说,邵栗也是他纪氏后人。
寒意从身后一波波袭来,徐唯头皮有些发麻。他竟然敢背对着海马爹爹,连他自己都惊了一跳。
寒意只是暂时的,下一秒海马爹爹向前突进,顷刻间紧贴着徐唯的后背。徐唯瞪大的双眼甚至来不及聚焦,脊柱忽然一阵发麻,整个人立即瘫软在地。
他的额头冒出冷汗,痛得头皮发麻。
海马爹爹一脚把他踢开,径直走向邵栗。
徐唯受了他这一脚,又狠狠撞在横在路间的钟乳石上,背上的异物被撞击得更加深入,他浑身一颤,连呼痛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邵栗有心想上前去,却眼见着海马爹爹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近,内心的恐惧将她一步步逼退。
海马爹爹前进的步子最终停了,莫月白拉住了他。
穆骁和贺珏因着突然起来的变故抖得仿若筛子,刘文昊回来了,证明他们退路全无,再也出不去了。
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赴死与不得不死,感觉真他娘的不一样。
莫月白死死拽住海马爹爹的胳膊,脸上扯出一丝惨淡的笑,“你想做什么、。”
海马爹爹甩开他的手,毫不客气道:“叙旧。”
莫月白再次紧握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掐进海马爹爹的皮肤里。
“抱歉打扰你叙旧......”莫月白眼中精光一闪,攻击随着话语而起,屈膝朝着海马爹爹的腹部攻去,“你死我们才能活!”
海马爹爹没料到一副要死不活样子的莫月白竟然还能奋起而攻之,心下有几分欣赏,手上却是不留余力,一把按下莫月白的膝盖,拉过他的腿,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将莫月白狠狠踹出去。
他根本无需借用这副残破身体里的尸蚕力量,自身的功夫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莫月白被浑身的寒意冻得牙齿打颤,顷刻间又浑身滚烫,早已难耐,遭此一击,终于连爬起都困难。
海马爹爹满意的扫一眼剩下的两人,目光往两人身上一落,见得那两人浑身抖了抖,识趣的蹲了下来。
“退无可退,只能强攻,兵家常理。”海马爹爹道:“可惜,你们以多敌寡,还是鸡蛋碰石头。”
力量的悬殊。
邵栗望着眼下的情形,反倒显得镇定。她只有一条法子,兴许能保他们几人周全。
“海马爹爹,我想和你谈个条件,可以吗?”
海马爹爹扭头望着她,眼里带着疑惑,讥讽道:“我不认为你有可以谈条件的资本。”
邵栗无视他的话,自顾道:“我留下来,你放他们走,如何?”
海马爹爹闻言笑了,笑得脸上褶皱四起,更显老态,他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邵栗的下巴,问她:“你的算盘倒是打得精明,这副身躯,我要来干嘛?”
极力忍住内心的不适,邵栗脸上带着倔强的笑意,“怎么用在你,你也可以唤醒纪易安,和她双宿双飞,怎么样?”
海马爹爹的脸色暗了下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弃一个现成的,而花费力气去苏醒一个未知的?”
邵栗眉眼带笑的望着他,伸手取下了左腕上那串廉价的紫水晶。
“就凭你控制不了楠楠,她的意识,她的身体。你等待她长大,再将她制成同你一样的死人,不也一样很麻烦?和楠楠比起来,我才是现成的,不是吗?”
裹着绷带的手在海马爹爹眼前晃了晃,她满意的看着海马爹爹眼里的犹豫。
其余四人闻言大吃一惊。徐唯挣扎着想要爬起,想要开口阻止她,背部那根几乎插进脊柱的钉子却让他动不得分毫。莫月白连邵栗说的话都听得不大清楚,只是他的心里突然缺了一块,这感觉让他很难受。
而另外两人则是阵阵发愣,心里忽然有了些底气,畏死的情绪消散,满腔尽是翻滚的热血。
怕死窝囊是一回事,可让一个女人如此相救真他娘的不是事儿!
穆骁一声冷笑,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无畏精神,他手中牢牢握着喷口,瞄准海马爹爹,带着必死的决心,和那一颗想活的心,那丝微弱渺茫的希望,猛然站起,骂道:“纪昆!你大爷的!来拿老子的命啊!你个喜欢亲姐不敢承认的孬种!”
火焰随之喷出,四五米长的火舌翻涌着冲向海马爹爹,眼瞧着马上烧到海马爹爹身上,火舌方向却忽然偏转,险些扫在邵栗的脸上。
穆骁如何敌得过海马爹爹?海马爹爹一步未动,穆骁却已被阿困扑倒在地,疯狂撕咬他握着喷口的手。
“啊......”穆骁吃痛的大叫,惊恐的目光望向阿困,居然见到阿困死死咬着他的嘴呕出绿色的东西,心下大骇,伸手便要拍打掉附着在衣袖上的小尸蚕。
穆骁浑身发抖,脸色煞白。他不要变成刘文昊那样,他不要变成怪物。
心里的恐惧被一点一滴放大,穆骁不再推攘死死咬住胳膊的阿困,反手将撞破的油桶取下,疯狂将柴油倒在自己和阿困身上。
大不了一起死,大不了烧成灰,反正死在哪里都是要烧成一抔白灰的,他不亏,一点也不亏。
“穆骁!”贺珏忙上前帮忙拉开阿困,却被阿困口下,穆骁手臂上的尸蚕吓退,站在两三米外看着阿困撕咬同伴的手臂,面露惧色。
“阿困,阿困,停下!”邵栗大喊着,用尽了全身力气,音量却似猫叫那样小。
她抬脚要上前去,阿困却忽然停下了,海马爹爹拉住了她的手。
令人骨寒的声音响起,冻住了邵栗前进的步伐。
“你不是要做交易吗?”
随后是一声震天响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