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琦浑身僵住，林有木的声音却不停。
“在场这么多医生，没有一人出手相救，说明这个人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的了，这个道理，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吗？还是你妈也没有教过你？”
“林有木！”楚羽出声喝止，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过分了点。
“说错了吗？楚羽，她妈妈是你的启蒙老师，你要不要告诉她你的老师是如何告诉你哪些人可以抢救，哪一些没有抢救意义的？”林有木气焰嚣张，愤怒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贺珏已经没有必要的抢救了，他肚子上的洞要用什么来填满？泥土还是尸蚕？
李八琦浑身打颤，牙关紧咬，面上似失了魂一样，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她缠着楚羽将她带来，不过就是想和贺珏朝夕相处，哪怕只能叫他贺叔叔，哪怕只能用和他呛声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雀跃。她终于不是那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孩子，即便被人戳中脊梁骨，她也有了底气。
可她与贺珏说话还不过百句，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是她太贪心了？她本就不该来？没有前来，她不会知道贺珏在什么地方，只当他躲在某个角落，过得很好很好。
“小八......”楚羽轻轻揽住她，他什么也做不了，枉读这么多医书，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束手无策，一如当年。
莫月白挣扎着坐起来，扫视一圈，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印入眼中，惹得他更加烦躁。
“节哀顺变，”他道：“不过现在不是争论孰是孰非的时候。我想问问你们。”
他转向其中一个医护人员，那人完全是一副陌生面孔，既不是研究院的研究人员，也不是天诚病院的医生。
“邵且有什么企图？”
“您这样问......我们也......”那人搓着手，面露难色。
莫月白直截了当道：“他准备和谁打？”
武装成这样，人数如此之多，武器齐全，仅仅只是来救人的？
邵且带来的人俨然一只军队，说他没有存了别的心思，莫月白不会相信。
“我们的工作是将你们安全送出去，其余的一概不知。”另一个手握冲锋枪的人正色道，扎实堵住了那个医生的嘴。
“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在等什么？”
“自然是等邵董回来。”
莫月白轻笑一声，重新躺回去。
那就等吧，等邵且的说法。不知......邵且是否能将邵栗安全带回来。
李八琦失神的跪坐在贺珏的担架前，伸手给他整理衣服，拼命想将那个血肉模糊的洞盖住。周围尽是医生，包括她自己，可是他们只能看着他的气息渐渐弱下去，再弱下去。
他们等了很久，四周温度似乎越来越低，没有一人说话，穆骁连痛呼声都没了。这样的氛围下，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逐步蔓延，先是从头顶开始，顺着骨头沉到脚趾，最终让人忍不住发抖。
邵且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每个人心中都在打鼓，直到听见一串串脚步声，鼓声才停止。
回来的身影中却没有见到邵栗影子。邵且一张俊脸黑得彻底，他站定在众人面前，扫一眼受伤的几人，问他们：“这里什么地方能通向别处？”
莫月白瞬间明了，他们将人跟丢了。这么一想，他的心里也微微急躁起来。
“你在什么地方跟丢的？”他急急问道。
“水流尽头。那是一条死路。”邵且冷着脸道。
“你没有下水？”楚羽问。
邵且看了他一眼，“他们下去了，水底什么也没有。”
莫月白二人恍然大悟，必是海马爹爹将洞口堵死了。进入地底温泉的路，现在只剩一条，纪氏大宅。
他们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吗？莫月白阵阵心惊。
“先出去，从将军府入。”他道，好在从这里出去便是二号坑，进入古寨路程不算长。
争分夺秒，兴许还能救出完完整整的邵栗。
邵且心知他们知晓邵栗身处何处，吩咐手下抬起担架，一行人急匆匆的往洞口赶。
白洞里尽是石灰岩，灰蒙蒙一片，没有光影，没有亮斑，有的只是上下晃动的手电光，以及混乱的脚步声。
莫月白望向徐唯，不知他伤在何处，连声音都发不出。他睁着眼，眼中却没有焦点，他只是在发愣，仿若一个无知无觉的植物人。
走了约摸二十分钟，终于见到了透着些许亮光的洞口。洞口参差不齐，被许多灌木草丛团团围住。出了洞口，莫月白回头望了一眼，忽然笑了。
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白洞，白洞与黑洞，竟是同一个入口。
他怎么没想到呢？黑洞中事物道路会发生反转，与黑洞相对的白洞发生反转，于是重合了。
在地底许久不见天日，走出地下，呼吸到的第一口新鲜空气，是二号坑熏人的恶臭。
众人纷纷皱眉，这股臭味似乎又浓了一些。寒风呼啸着刮过，卷着潮湿的腐臭味道侵袭众人的身体和鼻腔，让人心身皆受折磨。
莫月白起身望向坑内，横七竖八的尸体总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心里隐隐不安，扭头望向邵且，见他也停了下来，双目盯着坑内某处小小的身影。
顺着邵且的目光望去，一眼见着的是站在尸堆丛中眉眼带笑的楠楠。
莫月白终于发现何处不对劲。二号坑中的尸体几乎全是尸块，何时多了那么多完整的尸体？
楠楠在尸堆里一蹦一跳的朝着邵且跑来，对脚下的尸体熟视无睹，仿若一个天真无知的孩童。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让人出现短暂的错觉，眼前的真的是楠楠，那个年仅6岁的天真小女孩。
可是很遗憾，楠楠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现，她从来都是呆滞的，阴沉的，双眼无神的。
邵且眼看着楠楠上前，面上毫无波澜，疏离的眼神落在楠楠身上，却没能阻止她的前进。
楠楠站定在他跟前，伸手想要邵且抱她，小嘴嘟嘟囔囔，奶声奶气道：“Papa，jevouspense（爸爸，我想你啦）！”
邵且不为所动，浅浅笑了笑，“纪易安，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下一秒十几杆枪齐动，枪口对准那个小小的身影。
楠楠满面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忽而变得凌厉。
“你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吗？”她笑道：“这可是你女儿的身体，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邵且眉眼跳了跳，却未有分毫动摇。
“你不考虑一下金礼欣吗？她会有多伤心，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的孩子，她会疯吧？楠楠脸上爬上得意的笑，她会是最后的赢家。
莫月白等人见着这样的场景，谁也没有言语，整件事，没有他们插嘴的份。若楠楠只是个普通孩子，邵且的行为必然会引起愤怒，可她是纪易安，一个抢夺了这个孩子身体的恶魔。
直到她出现在这里，莫月白才恍然，她大概与海马爹爹是一伙儿的，或许海马爹爹只是暂时帮了她，但已经足够证明纪易安不似他们先前所知那样，是一个受害者。毕竟她将死尸带来了，那些温泉水里的死尸，此刻就躺在二号坑内，等待她一声令下，了结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原来邵且如此装备，为的是这个。
”她不会知道你是如何死的，我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霸占一个孩童的身体，你不觉得羞耻吗？杀了你，对楠楠来说是一种解脱。“邵且道。
”你如何得知她是欢愉还是痛苦，活着已经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大恩赐了。“楠楠话音落下，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身后的尸地里一具具死尸接连站起，东倒西歪，却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来。
这副场景实在骇人，浓重的臭味逼近，死尸或站立奔跑，或匍匐向前，楠楠脸上仍旧挂上了天真的笑，身后却是一片炼狱。
有人忍不住先开了枪，子弹穿过死尸的身体，却只能让死尸停住一秒，待死尸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是更加猛力的进攻。
听见那声枪响，楠楠笑意更深，”是你先动手的。“
她喃喃念着：”你不能怪我。“
语音落下，身后的死尸忽然间开始疯狂的扭动，手脚对折变形，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扭打着他们。他们的身上很快长出了浓密而细长的黑色绒毛，嘴角裂开一条大缝，双眼被绿色的虫子挤出，眼球连着筋，就挂在他们面前。
四脚的怪物，人形的蜘蛛。
二号坑内顷刻间满是绿眼的怪物，密密的铺在楠楠身后。
机枪扫射得越发猛烈，却难以打中快速移动的怪物，不断有武装者被扑倒，又被另一个用火焰喷射器烧成齑粉。
莫月白从担架上爬下来，吩咐抬着担架的人退回洞中，将楚羽等人也塞了进去，兀自走到了邵且身边。
他望着邵且手中指着楠楠脑袋的手枪，低声道：”既然下定决心动手，就干净利落些，一会儿来的死尸会更多。不过你得想清楚，这一枪打下去，冒出的不是尸油，而是鲜血。“
楠楠目光转向莫月白，见他只顾抽着自己的烟，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心底闪过对自己的嘲笑。
”我以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理解我的想法和做法，结果呢......“楠楠笑出了声，不知在笑自己还是笑他人。
莫月白动作一顿，终于低头望向她。
”理不理解是一回事，赞不赞同又是另一回事。理解并不代表正确，如果你做的事给所有人带来了困扰，那它就不能称之为正确的事。“莫月白抽了口烟，蹲下身来直视楠楠，缓缓道：”说起来，纪易安还未成年吧，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你，一意孤行，好高骛远，会吃亏。“
他已经吃过一次亏，连身份都丢得一干二净。纪易安吃的亏已经够多了，难道她还不明白吗？
从古至今，原本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皇位这种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过分肖想，不是变成猎人，就会变成猎物。权力，财富，***，贪念，终究是人心欲壑难填。
楠楠微楞，随即便道：”我说过了，我不认命，我不能认命。我不会被推着走，我一定要走在最前。“
话音落下，腹部传来尖锐的刺痛感。楠楠浑身一震，低头望向莫月白手中的瑞士军刀。
”你看，只要我往前一点，你就会被这把小刀戳穿。流血，死亡。你一辈子所做的事，就是让别人感受这种痛苦，这把刀若是真的插进去，你会快乐吗？“
楠楠怒极，一把推开莫月白，身体尚很虚弱的莫月白被她猛力一推，竟往后倒去，邵且忙伸手拉住他，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一下落在两人身前，抱着楠楠后腿起跳，将两人踹翻，一下跳到几米开外。
楠楠掩在绿眼怪物之后，根本分辨不出她身在何处。
怪物还在进攻，他们固守在高地，枪支齐发，将那些四脚怪物打成筛子，立即又有一批涌上前来。
邵且抢过身旁武装者的火焰喷射器，几下砸烂，将里面的油往下泼，尽数琳在山坡及怪物身上，又拿过另一个喷射器，点了一把火。
火舌呼啸着往下，瞬间包裹身上本沾就有同伴尸油的怪物，烧出阵阵噼啪声响。
怪物见状一跃而起，直接跳过烧坡的火苗，一下落在众人面前。绿色眼睛散发出幽幽绿光，朝着堵在洞口前的人狂奔而去。
莫月白同样夺过身旁之人的冲锋枪，疯狂扫射匍匐向前的怪物。轰鸣声不绝于耳，不知谁扔了手雷，爆炸的热浪几乎将众人掀翻，这里俨然一片战场。
”别扔手雷！“莫月白大喊，动静那么大，生怕当地政府感觉不到吗？
脚下可是邻国领土！
他的喊声淹没在炮火中，对变异死尸的恐惧让这些人慌了神。莫月白咬咬牙，猫着腰顺着山坡从弹雨中穿过，他必须到坑内去，这样的打法，用不了多久就用弹尽粮绝，只有等死的份。
趁着现在一片混乱，杀掉纪易安才能使这些死尸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