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那七八名幼童,余下的一二十口大人,之前牢牢抱成团,拿起锄头不让路,决不开口,意志坚决到宁肯鱼死网破。怎么忽然就软下来?”
张滨目光犀利,盯着余勒的眼睛问。
余勒脑海中闪过两车防暴警察装备齐全,齐刷刷往前推进的情形。
“别跟我说防暴警察吓到他们,我直觉觉得,像是他们背着我们达成了某种协议。跟谁呢?族长已死……
徒弟,我想不通!”
师傅的确直觉惊人,似乎能通过余勒眼神波动读到他的内心。
余勒的确也发现,此次带走那名有孕在身的被拐姑娘时,几乎没有碰到真正的阻力。余勒同时也发现,师傅青睐自己,确实是“惺惺相惜”不是广义的爱才,而是侠义的“你我同类人”。
侦查、破案,师傅战功不少,却迟迟没有更大的晋升,或许就跟滥用天马行空的直觉相关。“我直觉觉得……”在局里一度成为会让人笑场的口头禅。
法制社会,惩奸除恶也需要讲证据。“直觉”是多么飘渺!你不能此次都仰仗幸运女神宠幸,是不?
余勒缓缓开口:“我总觉得,摄像头捕捉到的那只凤头苍鹰很蹊跷。”
果然是师徒俩!
师徒二人,一个猜背后的协议,一个说空中的飞鹰,都有一腔不甘无法排解。
“走之前,我想再排查一遍,再跟村民聊一聊。”张滨总结。
“要是我能到山里看一看……”余勒畅想。
“为什么?”张滨仿佛这会儿才开始听余勒说话。
“有没有可能存在一名养鹰人呢?”余勒反问。
如果存在这么一名养鹰人,有没有可能制造了所谓的第一现场,并且成功逃跑了呢?
余勒心里才闪过这个念头,就见师傅张滨跟着摇头。
“不可能。我第一反应也是有人从后墙小窗逃跑。小窗离地2米,弹跳性好一些,1.6米以上的人都可以纵身攀住,可总会留下痕迹的。
我曾经借助梯子,仔细研究过窗口,没有任何局部受重压留下的痕迹。而且,屋后面,我仔细排查过地面,七八米内,真心连个脚印都没有!”
余勒被驳得无还口之力。
“但是我还是愿意先陪你进一趟山!”在余勒遗憾之际,师傅突然来个神转折:“省得你抱憾。”
余勒嘴角噙笑。
师傅可真是师傅,他这徒弟当得心服口服。
因为案件大明,办案组正在收拾物什撤离中。这个下午,师徒俩本也没啥正经事。默契之下,一拍即合。进山!
仓促之下进山不是明智之举。但是俩人进山的理由似乎也不太方便为外人道。只能是游玩的名义,俩人潇潇洒洒,连水及干粮都没有带。
最主要的原因是,两人潜意识里都以为不过是往山深处晃悠个三两个小时,了了心愿。天黑前就转回。
边走边给白薇发消息,师徒二人进山了。有意挑了族长家的后院,作为进山的出发点。
从进山的那一刻,余勒就不停望向天空。他要找的是一只鹰,一只被豢养的鹰。
张滨对天上飞的,没兴趣。他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是奉陪。
可是走着走着,一根折断的树枝吸引了张滨的注意力。他快步上前,拇指与食指捏住折断处,看得很是仔细。
“师傅,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你瞧这里。这个高度,不是山里常见动物能撞到的,更像是人肩膀的高度。活的树枝条有一定的柔韧性,若非行路很急,不会撞折……最重要的,这不是我发现的第一处枝条断裂处。”
余勒看见师傅张滨眼睛明显在发亮。
“假设,真有那么一个人,以我们不知道的方式,毫无痕迹地离开了第一现场,他不是鸟人,终究要落地。这就是他落地后曾经过的地方。他会去哪里?”张滨语气沉静下来,声音低沉,充满思考力。
像是引导余勒,更像是引导他自己。
余勒警惕地环顾四周,缓声回答:“如果我是他,我会在山里隐蔽的地方藏两天,确信警力都走了。再在深夜返回村庄,找个熟悉的村民探探情况,然后再做定夺。”
张滨点头赞同:“是的。我不会进山太深,因为没有必要。我要去一个,最好能俯瞰村子的地方。”
话音还没有全落,张滨与余勒的目光,已经共同落定在右前方一个凸出来的山角上。山角悬翘在山体外,远看像个鹰嘴,是个天然的看台。之下是山谷。
“可是站在望上面太醒目,似乎张狂了点……”余勒质疑。
“所以,可疑考虑栖身在看台的下面,有事没事上去瞄一眼……”张滨补全。
然后,两个人收回目光,对视,异口同声:“有道理。”
师傅张滨拥有丰富的刑侦经验,很快从脚印,草倾倒的方向,树枝折断的痕迹等等,推导出一个身高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五之间,体重在75公斤至80公斤之间的男性形象。
“体型还挺好。”张滨摸着下巴笑,神情分明像嗅到猎物气息的猎人。
该男子初行慌张,留下不少痕迹,渐渐稳住心态,马脚越漏越少。可供张滨追踪的,仅剩下足迹。
可足迹……并没有朝天然看台方向挺进。
眼看天色暗下来,手机信号时断时有,即使是有的时候,也极其微弱,只有一个点。余勒不禁心生焦虑。
“要么我们跟错了人,要么我们遇到了老鸟。”张滨倒是一如开始那么沉稳。
“可天要黑了,我们回不回?”余勒回望一眼来时的路,不知不觉,村子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枝繁叶茂、草木峥嵘的原始林木。
“能出其不意地揪出狐狸尾巴,呆瓜才回!”
余勒抿了抿因为出汗、缺水而干燥结皮的嘴巴,忧愁地望一眼四周。许是因为是初夏,又是乔木林,竟然举目望不到可以采摘充饥的果子。
“渴了、饿了吧?”张滨问余勒。他自己也是嘴巴结了一层皮。
余勒点点头,马上摇头:“还行。”
“给你看看师傅的本事。”张滨咧嘴一笑。只见他弯腰在草地里摸索,不一会拔了两手的草:“这是蒲公英,杆子可以咀嚼吞咽;这是红花草,草球里有蜜汁,别的品种还没发现,这两样够我们垫垫饥了。”
“师傅怎么才显本事?”余勒细细品咽。要是能配上餐盘、刀叉,浇点色拉酱,公道地讲,这些草的滋味就更不错了。
“一路追踪,兴奋得忘了饥渴。”
师徒俩立定站着养力气,顺便吃草、闲聊。
正说话,张滨突然把草一扔,急急地扑向左前方:“瞧,我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