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难道公主准备好将宝物交给我了么?”他此次前来长安尽收番国重礼,这“海东盛国”临近海边,物产丰富,号称收尽东海奇珍,哪儿能这般轻易放过?
乞羽比及也是讶异回头,疑声道:“公主?”
却听公主出言续道:“既然吐蕃国师欲一展佛法,那我身为渤海公主,又怎能藏拙?便让我来领教一番国师的高招吧!”其声音清脆悦耳,却透露高贵威严、凛然不可侵犯,颇有一国公主之气度。
渤海众人闻言顿时慌乱失色,纷纷惊呼出声。公主今年不过碧玉年华,长年身居宫中,从未修习过任何法术,此时为何说出此言?众人还以为她是为护渤海国尊严,不由纷纷请劝,不想尚未出声便被公主冷冷打断,不敢再言,只好看向乞羽将军。
乞羽比及看着公主自小长大,深知其外柔内刚,素日虽温和寡言,其实内心颇有主见。此时见其坚持,知晓再劝无益,沉吟半晌,便恭声领命,退至一旁。
摩罗什见一小小少女敢向自己挑战,惊讶之极,笑道:“老衲素在雪域修行,竟不知公主也会武功,今日便见识一番!”
公主又道:“国师佛法精湛,乃一代高僧,我却不过是一女子,不知可否提一请求。”
摩罗什神色一怔,不知这渤海公主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其自负身份、修为,又想对方虽是公主之尊,但终究不过一姑娘,若不答应岂不是有失气度?当下按捺灵力,点头应允。
公主道:“闻听吐蕃密宗大手印修心入灭,包罗万象,有大圆满之境,小女子修为粗浅,不敢与之对敌。国师可以弃之不用,只用宝瓶之气么?”
摩罗什闻言讶异万分,他密宗大手印乃是佛门密宗的教法,分为三昧手印、空寂手印、光明手印,威力非凡,天下皆知。但是宝瓶气却是其独门之法,乃是以法宝水晶瓶炼化无数天材地宝,才修得的强绝灵力,有吸、满、消、射四字诀,各有奇效。
这秘术便是他座下弟子也不曾全然知晓,这远在万里之外的渤海国公主又如何得知?
摩罗什惊疑之下轻敌之心尽去,气息内敛,淡淡应道:“好,便依公主所言。”
此时不只是摩罗什、薛怀义等人疑惑不解,渤海国众人更是纳闷不已,公主自小虽喜读中原书籍,所学甚广,却又怎能知道这吐蕃国师的独门功法,当下众人心中不禁惊喜万分,又是生出希望。
乞羽比及算是公主的半个恩师,此时见其所言与平日截然不同,更生疑窦,突然想到刚刚那给自己传音的高人,内心一动,面现微笑。
公主这一番言语自是宁枫所教。
原来宁枫见摩罗什竟不顾国师之尊,悍然出手,渤海众人随骁勇,却无一人能敌。他便偷偷藏在轿中,告知公主计划,让其按自己所说言语。那摩罗什虽卑鄙,但也还算有宗师气度,被自己激得答应只使用宝瓶气对敌。
宁枫在幼时便听闻师父妙应仙人谈及佛法,这密宗的秘术宝瓶气他记忆犹新,其威力绝强,可取人首级于百丈之外,不下于冰门冰镜手中玉夜灵光镜的月华。不过他今日修为已今非昔比,即使不能胜之,也可保持不败。
更重要的是,可以藏匿身形,而不显露身份。
摩罗什等了多时,急于在鄂国公面前立功,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冷道:“老衲依了公主吩咐,那便不可以了!”言语大手一挥,袖中飞出一道白光,倏然流转变大,转瞬已化作一尊三尺高的水晶玉瓶。
他周身佛光大方,一丝丝渗入水晶瓶之中,口中念念有词,突地轻喝一声,众人只见一道迅疾无比的虹光从瓶口中飞射而出,在半空中倏地转向,朝白鹰小轿飞去。
渤海众人啊的一声惊呼,乞羽比及更是面色苍白,同时拉住莽撞的勿吉,他虽早知吐蕃国师修为精湛,却远未料到竟是如此声威惊人,但以此虹光威力,几已可与国中烈火神炮相提并论,一时他口中祷告东海大神,担忧之心又是转瞬涌起。
薛怀义众僧一旁观望,冷笑不已。
便在虹光与白鹰小轿相距尺余之时,宁枫瞬息凝气御于周身,催出一环无形剑圈,正是清净无影剑的起手式。众女被剑圈劲气所吸,衣衫鼓舞,雪肤隐露,被惊吓得纷纷挤作一团,却不敢发声。
宁枫感应宝瓶气来势,猛地隔空弹指,一道凌厉剑气从丝帘缝隙之中激射而出。“叮”地一声脆响,光浪凌空炸裂,两道凌厉应声湮灭爆开,一道冲击波向四周飞散,离得近的几个侍卫、僧人只觉面颊如被刀割,纷纷以手遮挡,向后退去。
渤海众人虽未瞧清发生了什么,但见轿子殊无损伤,知晓公主无碍,提起的无数颗心陡然落下,爆发出一阵雀跃欢呼之声。
薛怀义等白马寺众僧却是瞠目结舌,呆立当场,他们早已见识过吐蕃国师的神技,不想这渤海小小公主竟能与之匹敌,顿时惊慌失措,心中又气又馁。
摩罗什心中冷笑,暗道:“果然是你!”眼中厉色一闪,水晶瓶悬浮于胸中疾速流转,嗡嗡作响,光华便如流水一般朝四周扩散,直激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气如长虹!”
摩罗什尖呼之下,一道粗有三寸的浑厚虹气从水晶瓶闪电飞出,随即贯如苍穹,便如一道彩虹横在半空,绚丽之极。
宁枫见之一惊,这“彩虹”中蕴藏五行之气,怕是以诸多五行灵兽的内丹灵力所融合而成,又转而激生出无数种变化,端得厉害之极。若是寻常修道之人,便是灵力不弱对方,也断不能同时对付这等包罗万象之力,只可惜他遇上的是身怀九鼎的宁枫。
宁枫慌乱之色一去,便感应“彩虹”中的灵力变化,随即按其顺序暗暗召出九鼎,取其九宫之灵的一部分存于丹田之中,相互杂糅胡生,最终附着于清净无影剑之上,迎势飞出。
两道七彩气劲相交,顿时迸射出万千道炫光折射吞吐,从中心出鼓舞出一轮巨大的刺眼光环,当空朝四周荡漾而去,众多修为弱小的侍卫、僧人被这冲击波虽震,顿时飞出数丈之远,头晕脑胀,一时倒地不起。
一旁勿吉双足顿地,直没入石路达寸许,方才稳住身形,脸上不惧反喜,憨道:“这……太厉害了,勿吉要学!”说罢便欲冲上前去,乞羽比及见之大惊,急忙将其拉住。
薛怀义身为白马寺住持,修为虽平平,见识却不弱。光凭这虹色气剑的威力,便已与望月神宗的嗣主们实力不相上下,他万没料到小小一渤海公主,竟能有如此的修为,当真是骇人之极,一时其心中不由涌过一丝悔意。
宁枫见对方的彩虹之气被瞬间击散,心中暗道:“这吐蕃国师修为比我只强不弱,此时我不过是凭借敌明我暗方才占得一点上风,若不是趁胜追击,怕是久战之后还是不免落败。”
心中想罢,他又是催动腹内定灵珠,因势利导,以力借力,控制清净无影剑圈中的雄浑灵力疾速流转凝聚,转瞬化作一点,一时白鹰小轿便如置身于狂风之中,珠帘上下卷动,露出众女的惊骇面容。
宁枫藏于角落,闷喝一声,那一点具有毁灭性的灵力球闪电般飞出,直向摩罗什的方向射去,一路掀起疾风气浪,呼呼作响,宛若要将经过的一切都撕裂成万千碎片。
摩罗什大惊,他宝瓶气尚未修习至大圆满境界,不能做到随心所欲,圆转如意的境界,此时对方乍然攻击,他哪里还能抵挡?下意识的便以手为掌,御心集灵,一式最为简单的“火焰刀”劈斩而出。
顿时整个百丈宽的朱雀大街都似剧烈晃动,万千炫彩光华冲天涌起,化作数道长虹之气朝苍穹之上飞射,最终湮灭作流星雨一般闪烁落下,比之烟花竹火更绚烂百倍。
劲风偃息,光芒不再。白鹰小轿静静地立在街道中央,珠帘轻颤,四角飞铃不住摇晃,发出一阵悦耳的清脆之音。
摩罗什抹掉嘴角的一点鲜血,眼神中又惊又骇,一身流转宝光已然不在,却是现出狰狞之气。他刚才以大手印之法使出“火焰刀”,已经是毁了之前的允诺,与认输无异。
他性格深沉,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行纠缠,不仅有损宗师风度,更是有辱吐蕃国威。当下冷哼一声,朝公主轿子略一合掌,道:“公主如此修为,真是令老衲大开眼界,不过刚才那一剑,却是有些像峨眉派的剑法,不知公主从何学来?”
宁枫暗叫不好,情急之下竟忘了隐藏,神识一动,便让公主胡诌道:“谁说这是峨眉派的剑法,明明是我东海勇士在大海中练出的‘疾风破浪剑’,国师可要认清楚了!”
摩罗什无语,他虽未见宁枫容貌,但早已发现其所在,此时见其修为如此之强,自己又受了重伤,断无法再与之一战,当下冷笑一声,道:“老衲受教了!”随后又对目瞪口呆的薛怀义道:“国公大人,既然渤海公主有如此实力,我们也不必担心了!”
薛怀义心中既恨且怕,奈何修为太弱,刚欲回身便走,又听身后乞羽比及道:“国公大人,且慢!”
薛怀义身体一震,颤声道:“乞羽将军……还有何指教?”
乞羽比及微笑道:“我渤海国主胸襟广阔,欲结交天朝,久闻国公威仪,早已备下了一份大礼,尽请笑纳!”说罢令众人抬出一箱子,尽是些珠玉金银。
薛怀义此时惊惧害怕,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只是遣四个颤抖的僧人将箱子抬起,一路退回宫中。
渤海公主全身紧绷,此时终于松了口气,回眸望去,却发现宁枫早已不见踪影。
妙眸闪烁,睫毛轻颤,怔怔地坐在毯椅之上,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