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搀着温凉寒踉踉跄跄地不知走了多久,行至一片树林,终于发现了一间破屋,虽是破旧,却也能凑合一晚。
把温凉寒小心地放躺在席子上,陈卿也顺势躺下,刚一松手便喘着大口粗气,“累死我了!王爷,你看着不胖,怎么感觉重的和头猪一样!”
看她那般狼狈,温凉寒不想与她计较,问道:“那三人你是怎么放倒的?”
陈卿捋着自己的胸口顺气,略作调整,“我上楼的时候给他们下了蒙汗药,自己又先服了解药,和他们喝了几杯就把他们放倒了,幸好问路的时候碰见一个卖药的,为表感谢,就顺手买了些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温凉寒继续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处的?”
陈卿微微一笑,偏了偏头看他,“我早就说了,我乃修仙之人,能窥探天机,我那天掐指一算,便算到了你在此处遇难,便来救你了。”
既然之前说真话被人当作傻子,倒不如直接胡言乱语来的自在。
见温凉寒没理自己,陈卿继续说道:“对了王爷,你说你手上没劲儿,没法传消息也就罢了,可没下药之前,难不成真的连那几个人都打不过啊?”
温凉寒眉间一凝,冷声道:“他们以幼子胁迫。”
那日,温凉寒本是暗中来到垛石,行至一农家,本想打听一下当地的百姓,却不曾料想冲出一伙黑衣人,个个手执长剑,向他袭来,虽说人多势众,但温凉寒还是未占下风,那行人虽是出手敏捷,却不敢刺向温凉寒要害,不想取命,只想活捉,可王爷哪能那么容易被捉住,大战好几回合都没能得手,焦灼不下之时,温凉寒忽然听见小儿哭声,原是一个黑衣人将那农家幼子捉来当作人质,要挟温凉寒停手。
温凉寒不忍伤及无辜,便停手让他放了那幼子,自己便被他们捉住,缴了佩剑,还被胁迫着喝下了虚魂散,可那几人并不敢取王爷性命,只是派了三人看守客栈,让温凉寒不得离开。
手里随意摆弄着一根干草,陈卿眉头微微皱起,疑问道:“那些人,既不谋财,也不害命,反倒对你还是客客气气的,你说这是为何?”
温凉寒淡淡答道:“具体我也不明了,垛石离京城有一段距离,当地人更是对我知之甚少,那些人也从未见过我,可第一次见我之时,竟称我一声王爷。”
见陈卿一直没回答,温凉寒偏头看向她,只见她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倒是瞪得溜圆,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想来可能是因为刚才走的过于匆忙,还没有歇息过来。
“你怎么了?”
温凉寒见她神色不是很正常,礼貌问道。
陈卿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下,一下坐起,拍着大腿惊道:“完了!我居然忘了我的小白了!它还被拴在客栈的马厩呢!我可花了二两银子雇的啊。”
放着快马不骑,倒是当了人肉搬送机,这脑子还真是被几杯酒给喝没了。
温凉寒顿了片刻,垂目道:“以后再去牵也不迟,现下那三人若是醒来,便让我们前功尽弃。”
陈卿转身看向王爷,双颊仍是通红,气息却恢复如常,嘴角上扬道:“王爷放心,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来,我可是下了十足的量,保证能撑到明天早上。”
温凉寒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之后,便合上了双眼闭目养神。
陈卿见他平躺在席子上怕他硌得慌,便在破屋四下找了点干净的茅草,打算垫在王爷头下面。
“你干什么?!”
温凉寒见陈卿抬着自己的头,绯红双颊就近在自己眼前,杂乱的气息砸到自己脸上,眼神也是飘忽不定,便急声问道,语气里竟还破天荒的有些慌乱。
陈卿把茅草垫好,略微离王爷远了一点,使劲儿晃了一下脑袋,说话却有点不连贯,撇撇嘴道:“你着什么急啊?我、我好心好意,你怎么还、还这个态度?”
温凉寒只觉得她越来越不正常。
仔细一闻身上还有很大的酒味儿,想到她刚才也喝了不少酒,怕她乱来,便冷然道:“你离我远点儿,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
语气带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
陈卿一听,心中顿生不悦。
偏要逆着王爷立马靠上前,脸一下子凑过去,和温凉寒的脸就差一点便要碰上,温凉寒悚然一惊,连忙撇过头去。
陈卿还是不知收敛,变本加厉。
伸手掰过他的脸,眼神虽是盯着他,却没法聚集到一处,迷迷糊糊说道:“怎么?刚才、我救你出来的时候搀着你都没说什么,现在救出你来了,倒、倒还不想人靠、靠近了?”
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温凉寒见她彻底醉了,厉声说道:“我再说一遍,陈卿!你离我远点儿!”
语气疾言厉色,不容置喙。
陈卿闻言,脸色一沉,高声道:
“就不!你管我啊!”
一张脸更是得寸进尺,直接肆意向前,在温凉寒的唇上猛地亲了一下。
两唇相碰,一触即逝。
温凉寒登时愣住。
周身血液都热了起来,染红了温凉寒的耳朵,本想伸手推开她,可无奈急火攻心,仿佛加重了虚魂散的效果,之前手掌还微微能动,现下,却是一点儿也动弹不得,只能任陈卿伏在自己身上。
亲完之后,罪魁祸首还若无其事的辩解道:“我说了,别给我使激将法,我最听不得那个。知道了吗?”
一副有恃无恐的得意样儿。
陈卿边问还边凑近,害怕她再亲上来,温凉寒连忙应和:“知道了!”
陈卿满意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却没有想离开的意思,点头说道:“这才对嘛。”
说完便盯着温凉寒的脸继续端详,一时倒也没有动作。
温凉寒见她情绪缓和了一点,实在不想她再伏在自己身上,略微一想,沉声说道:“陈卿,你、你离我近点儿。”
陈卿双眼迷离,听罢轻轻撇了撇嘴,微微皱眉,仿佛在思考温凉寒的话。
温凉寒见她皱眉,心想激将法可能奏效,正欲高兴,下一秒就看见陈卿咧嘴开心一笑,傻傻应道:“好!”
旋及又亲了上去。
……
温凉寒只感觉自己快被气炸了!
可陈卿亲完便趴在自己胸口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温凉寒尝试了好几次,意欲把她推开,无奈四肢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早,陈卿从王爷身上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伸着懒腰问道:“早啊王爷,昨天睡得怎么样啊?”
语气很是轻松恣意。
见一直没人回答自己,陈卿看向王爷,一看便吓了一跳,温凉寒一双眼里满是血丝,眼神更是恐怖,仿佛能喷出火来,死死的盯着自己。
陈卿心道,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自己现在,肯定连骨灰渣渣都不剩了。
见状,陈卿满是疑惑,刚一站起,就感觉血液一下子涌进脑子里,冲的陈卿一阵头痛。
继而,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为。
……
怪不得。
陈卿立马泄了气,满脸的愧疚,语气里满是歉意:“王爷,您大人有大量,我也没曾想,那卖药的那么不靠谱,解药不怎么管用啊,再说,我也是为了救您才喝酒的,这功过相抵,您就别计较了行吗?”
温凉寒偏过脸去,厉声喝道:“你走!离我越远越好!”
陈卿蹲下,还是满脸堆笑致歉:“哎呀,王爷,那三个人也肯定快醒了,要是被他们追上,那不白费力气了吗?你就别生气了,我之前又没亲过别人,算来你也不亏啊。”
见她又提那事,温凉寒耳朵又红了,语气仍是严厉:“我宁愿他们再把我抓去,也不想再和你待在一处!”
陈卿见王爷怎么也不原谅自己,也不想走,心头一亮,随意说道:“行啊,王爷,那你要是再被那三个人带走,恢复原来的样子,我倒不嫌白费功夫,倒是王爷你啊,不仅没逃了,还白挨我亲了两下,那不更亏了吗?”
脸不红、耳不赤,淡淡道来,居然没有一丝羞涩意味。
温凉寒实在不想理她了,直接闭上眼,不再看她。
陈卿眼看天越来越亮,怕那三人真的追上,眼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拉着王爷,心觉不能再做停留,便也不管王爷如何神情,自作主张,搀起王爷就走。
温凉寒令她放下自己,疾言厉色好声相劝一概无用,可自己又无力动弹,只能一手搭在她肩上,任她抱着自己的腰搀着自己便走。
陈卿见他喋喋不休,一直让自己放他下来,声称就算死在路边也不想自己救他,陈卿终于是听烦了,于是便抬脸看他,威胁道:“王爷,您省省力气吧,要是再说一句,你信不信,说一句,我亲你一下!”
温凉寒眼皮骤然一跳,见识了她的恣意妄为,真怕她说到做到,便不再说话。
陈卿微微一笑,满意道:“早这样多好。”
走了一整天,陈卿几乎就是背着温凉寒走,害怕那三人追上,也不敢到繁华的街道上雇辆马车,只能选一些偏远的小路,边走还得边留意身后是否有人。
秋风染黄了两侧的树木,几只喜鹊叽叽喳喳、气宇轩昂,在树间跳来跳去,很是欢乐,不时震落几片树叶,随风慢慢飘下。
“怎么一路上也不见个路过的行人啊,我都快饿死了。”陈卿抱怨道。
两人走了很久都没有停歇,温凉寒心中的火气也慢慢泄在了路上,现下见她头上满是汗珠,心里一时竟有些麻乱,也难以理清自己究竟是气还是喜。
淡声让她停下歇息,可陈卿非得找一家客栈才肯放下王爷,不愿他坐到地上。
好在,太阳快下山了,陈卿和王爷来到了另一座小城,虽不及垛石繁华,却也比那树林好多了。
叫来了小二一起,陈卿把温凉寒搀进一家客栈,把他安置在一间上等的客房。
刚一坐下,陈卿还是一如往常,喘息如牛。
“王、王爷,我打听好了,这间客栈就在县衙附近,那伙人既然知道你是王爷,必定不敢在这儿造次,我们今天晚上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温凉寒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陈卿继续说道:“对了王爷,你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我们去找县令也行啊,直接命他派人把你送回王府。”
只见温凉寒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此行实为暗中调查,不能暴露身份,便没带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证,再者,这里离京城,也有一定距离,这小县城的县令,未必能面见过皇上,所以,也不一定认得我。”
陈卿闻言,安慰道:“罢了罢了,那我多吃点儿,我还有力气,放心,抬,我也给你抬回王府。”
温凉寒眼里闪过一丝波动,看着陈卿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陈卿答得倒是干脆,“你是我上司啊,你管着给我发钱啊!你要是死了,那我岂不是白干了?”
温凉寒眉宇间一沉,寒声道:“账房管事定不会拖欠你俸禄。”
陈卿笑道:“那可说不准,你可是王府的一家之主,你要是没了,账房管事说不定拿着钱跑了,不可靠。再说了,上次阿灵诬陷一事,既然你帮了我,我就必须得帮回来,这人情债,背的是越少越好,越少活得越轻松。好啦,不说了,我去取些饭菜,顺便把账付了。”
说完,陈卿便离开客房,出去买饭了,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端着两大碗米饭,还有三道小菜,两双筷子。
“这家店馒头居然卖完了!只有这些了,将就一下吧。”
陈卿把桌子拖到床旁边,拿了个凳子坐在温凉寒面前,心想他应该拿不动筷子,心中忽然有疑。
“王爷,你之前没法拿筷子,怎么吃饭的啊?难不成那三个男的还喂你?”
“不吃。”温凉寒瞪了她一眼,冷声道:
陈卿立马惊道:“啊?难不成你那几天,一顿饭也没吃?”
温凉寒没作答,看那神情就是默认了,陈卿可怜道:“唉,你看,多亏了我吧,你也不早说,来来来,咱今天多吃点儿,不够我再去买。”
说完,陈卿便拿起筷子给王爷喂饭。
王爷吃饭倒也讲究礼仪,即便饿了几天,一口下去,也得细嚼慢咽一番,绝对不露狼吞虎咽之色。
陈卿耐心等着,见他吃完一口,便接着给他喂下一口。
一共三道菜,王爷刚才吃了土豆,心想得均衡一下饮食,陈卿便夹了一块茄子给王爷喂去,却见王爷微微偏头,皱眉道:
“不喜。”
“不…还不喜?王爷,您还真是没挨过饿啊,不是,您还真是没挨过长饿啊?都这时候了还嫌弃人家茄子不好吃?”陈卿不可思议道。
“明明有我喜欢的,我为什么要吃自己不喜欢的?即便没有,我也断不会将就去吃不喜欢的菜肴。”温凉寒笃定道。
陈卿很是无奈,“得,您还真是不委屈自己啊。行,你不吃我吃。”说完便一筷子送到了自己嘴里。
“你!”
温凉寒惊道。
陈卿没理他,继续给他夹了一筷子土豆喂他,可温凉寒却是怎么也不吃了,陈卿只得问道:“又怎么了,我的王爷啊?”
只见王爷眉头紧锁,盯着陈卿手中的筷子。
急声道:“就没人教你礼仪吗?这筷子,分明刚才我用过,你又怎能……”
见温凉寒都说不下去了,陈卿倒是乐了,原来是嫌弃自己用他筷子啊,陈卿笑道:“好好好,不用了不用了,你说我都不嫌弃你,你倒还嫌弃起我来了,得,我换我换。”
说完,便拿起另一双筷子,还特意在温凉寒面前晃了晃,示意自己已经换过。
好在,直到王爷吃饱,都没再出什么岔子。
见王爷不再吃饭,陈卿便坐回饭桌,狼吞虎咽起来。
温凉寒又看不下去了,不仅是因为陈卿那吃饭的模样,还有,就是她根本没有再换筷子。
陈卿见他一脸愁容瞅着自己,扒了一口米饭喃喃说道:“王爷,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放心,我又不嫌弃你,再说了,我今天真的是太累了,你看,这里两双筷子,都被你用了,我要是换还得再出去,不行,我实在是没力气了,你看不惯就撇过头去吧。”
自小在孤儿院里过苦日子的陈卿,哪顾得上这些。
温凉寒听她说完,一想她搀了自己整整一天,即便如此,刚才又是先给自己喂了饭,眼下看着她吃饭的模样,也没有偏过头去,心里倒还生出点儿类似心疼的滋味儿来。
当然,这种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
“什么?一间房?不可,万万不可!”
温凉寒一口拒绝,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王爷,您真是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啊,你知道这家客栈多贵吗?它离县衙近,这么安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奴婢来王府这几天,俸禄就这么点儿,不够花的啊。”
温凉寒看向她,保证道:“等回到王府,我双倍返你,说到做到。”
陈卿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您也别多想,就咱们这个速度,要是一直没人来救,雇辆马车还得再走两天,要是雇不到马车,就是再走五天能到了王府都不错。你看看,我这点儿钱,雇了马车还能剩多少?难不成以后露宿街头?”
说完便把自己的钱袋打开给温凉寒看看,温凉寒看后没有再说话,眉头却还是拧着。
陈卿只好说道:“再说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三个人追来,把你带走,我在另一个屋,连你怎么没的都不知道,所以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今天又没喝酒,不会乱来的。”
还未等温凉寒发话,陈卿就把他推到床的内测,给他盖了一床厚被子,还把边边角角掖严实,最后拍了拍他胸前的被子安慰道:“看吧,你很安全。”
说完,便熄了灯,自己拉过另一床较薄的被子躺在床外侧,说了句晚安便睡去了。
温凉寒见她还算老实,便也不再计较,安心睡去。
天气入秋,越来越冷,尤其是今天晚上,似乎气温骤降,陈卿窝在那床薄被子里,越蜷缩越小,最后快把自己盘成个虾仁了,还是觉得冷。
半夜,温凉寒本已熟睡,忽觉自己的被子被人猛的拽开,然后那人便挤了进来。
温凉寒立马睁眼,只见陈卿坐在床上,两腿已经钻进了自己的被窝,然后把她盖的那床被子搭在自己被子上,见两床被子重合,才满意的全身缩进他的被窝里继续睡觉。
而且全程,陈卿都没睁眼!
不过加了一床被子,温凉寒竟不知这一床薄被的威力那么大,本来中了虚魂散的人,都会四肢无力、微微发冷,眼下四肢无力确是不假,可温凉寒却觉得自己全身被捂得发烫。
不光他自己觉得。
身边的人貌似也这么觉得。
温凉寒只感觉陈卿挨得自己越来越近,最后直接贴在了自己身上,一只手还绕过自己腰身,就像抱着一个暖炉一般。
温凉寒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陈卿睡得倒香甜,睡梦中,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本来蜷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后来硬抢了别人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最后还点了一把火柴,捧在手里,越来越暖和,越来越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