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不知道瑞谚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站在帐子门口,朝着她淡淡地笑着。
阿淼走过去,用冰凉的指尖碰着他高挺的鼻梁,将他敞开的衣领紧了紧:“这么大的人了,在外面要懂得照顾自个儿的身子,大宁可还指望着你这位神武的朔王殿下保太平呢”说着,从怀中又拿出几个药瓶,“你的内伤还要继续服药,一定不能忘了”
瑞谚握住阿淼手中的药瓶:“大宁需要我,我只需要你”
阿淼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上:“我不能在你身边,或者该找个贴心之人照顾你了”
“咱们能不说这个吗你就这样舍得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舍不得,但我更舍不得你在盘龙关受苦,你又一向不爱惜身子,倒宁愿你身边有人嘘寒问暖,照料你”
“那你想让我娶谁或者将关氏扶正”
“这也未尝不可啊,她虽然是关歇的女儿,但我相信她会对你好的,而且大宁还没有哪个亲王如你一样只有侧妃的,若是王妃娘娘在天有灵,见你孤身一人,定会放心不下”
“不要说了”瑞谚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你要我照顾好自己,我会听你的,你让我接受别人,恕难从命。”
阿淼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你不能这样一直孤独一人啊”
“成霖说过,为一人,守一生,应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用一生殉我是你的选择,我无话可说,那么我也有权利选择,用我一生来殉你吧”
“我不想要你这样”
“我也不想要你这样,你听话了吗”
阿淼无言以对,只望着瑞谚的双眼,“瑞谚,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怨你恨我,只是”
“不,我不恨你,我恨的是那对母子,做娘的当年以母后为要挟,夺走皇位,囚禁母后,如今做儿子的一门心思要我死,还夺走了你,若他好好对你便也罢了,可是他没有,若不是还念着先太子在世的时候对我们这些弟弟的栽培,谁还会念着那可怜的一丁点骨肉情,才以至于继续被逼进死路,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他们而起”
“瑞谚”阿淼看着瑞谚眼中逐渐升腾起的杀意,忙捂住他的嘴,“有些事是注定的,无论你在哪里,我想要的只要你好好活着,活着就行,好吗”
“那我们就此说好,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你也不要再劝我接纳别人。”
“瑞谚,我真的比你想象的还更加想在你身边”阿淼没有把话说下去,只觉喉头哽咽着,望着逐渐亮起的天空,从瑞谚怀里抬起头来,“但是现在,我真的该走了”
“好。”
简短的一个字,没有再见,没有难分难舍,就这样,看着,望着,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校场尽头,却像是再也没有回过头。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言奕衡一个翻身从房顶上飞了下来,落在瑞谚身旁,站定,摇头叹道,“情之一字,累人不浅,早知如此,言某当初便不该一心软就由得她任性至此,若非那样,此刻她应已换回欢颜,恣意天涯,而不是以那皇宫画地为牢,就此锁住这一生。”
“先生知她昨夜便到来,为何不现身相劝此刻却在这里大言不惭。”
“殿下面对心爱之人终是不能狠心绝情,而在下又何尝不是面对爱徒殿下尚且无法做到之事,勿施于人。”
瑞谚也没理睬言奕衡,转身回到帐中。
“眼见就到招亲大会了,东夷,西夷,匈戎,西笃,锡兰,还有一些小国,届时各国使团齐聚靖天,又是一番好戏看了。”
“殿下这还是放心不下聂卫吗”
“聂卫的能力,本王相信,但是若要想沅夕不被卷入进来,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其实,殿下为何一定就要将沅夕排斥在外呢这是太过紧张,还是不够相信呢无论是何种原因,她进宫,她成为皇妃,其实都是为了与你并肩战斗,并不是一味躲在你的羽翼之下,让你独自去披荆斩棘”
“本王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是,凡是战斗都会有流血牺牲,本王必须要杜绝一切的,会伤害到她的可能。”
“不过,她早就无法独善其身了。”
“事已至此,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应允”
言奕衡扑地一声打开折扇,目光忽地变得诡谲起来,制止了瑞谚继续说下去。
转过头去,望着这校场周围环绕的山丘,已不见春夏时节的郁郁,也没有了秋天漫山遍野的金黄,只余下了些枯枝残叶,被这晨风吹拂着,雪花洒落,很快,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今年的雪,会下得比往年都早,也会比往年更大,殿下远去盘龙关,并无四季更迭,只得见终年的满眼黄沙,也只能在心中想象一番了”
“或许吧”瑞谚仰头,眼中漠然。“又或许,还待不到来年春回靖天之时,本王与先生又会相见了。”
言奕衡微微笑着:“到时候,在下会在昇和楼等着与殿下把酒言欢。”
很久之后,又可能并没有那么久之后,阿淼知道瑞谚离开靖天回去盘龙关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月之后了,时节又进入了一个严冬。
那几日,日日下雪,比以往几年都下得欢畅,却并不让人觉得有多么寒冷,但阿淼还是比平日多贪睡了些,清晨醒来都是懒懒地赖在床上不愿起身,雪落并无任何声音,她却始终期盼听到些声音。
不知为何,应该是早已习惯了月落阁非同寻常的静谧,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开始有些害怕这种静谧,就好似与心中那一块空荡呼应着,没有一丝响动,空洞得让她疑惑。
这日清晨,阿淼在一阵阵的嬉闹声中醒来,素尘并不在房里,床角边放着两个火盆,炭条正烧得火红,不大的屋内被熏得暖意十足。
披上一件衣服,缓缓走了出去,庭院里,几个年轻的小宫女正在雪地里互相打闹着,丢掷着雪球,欢声笑语,玩得不亦乐乎,见阿淼伫立在门口,都忙收了声,老实地站住了,怯生生地看着她。
阿淼笑了笑:“我只是看看,怎么还扰到你们了玩吧,不怪罪你们”
小宫女们得到了大赦般对阿淼行了个礼,便又继续嬉戏起来。
素尘走过来,往阿淼手上塞了个手炉,又给她披上一件狐皮大袄:“这才出月子没多久,安菡说了你身子弱,万万受不得凉,还站在这门口吹风”
“素尘,我发现自打以安出生之后,你是越来越唠叨了,明明只长我一岁,却跟我娘似的”
素尘没好气地丢给阿淼一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年纪轻轻就操老妈子的心还不是因为你不让人省心啊,慧嫔娘娘”
“呃,你最近是不是和安菡在一块的时间太多了,说话的语气都越来越像了”
“可别抬举我了,安菡那嘴皮子怕是没人比得过她呢。”
阿淼捂着嘴吃吃地笑了几声,正想说话,就听得门口传来安菡的声音:“这是又在说我的坏话呢”
抬头看去,只见安菡牵着瑞祁,正从阁门口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
瑞祁一见阿淼,挣脱安菡的手径直跑了过来,阿淼看到他的额右手上,拿着她送的那半截断相思。
“慧娘娘,我这几日吹这笛子,始终是不得要领,别说曲子了,吹响都难,原本是想着早些来请教的,可安菡姐姐说娘娘在月子里不方便,这不今日才得空前来”
阿淼幽幽一笑,这断相思若不合二为一,也须得有情人各执一半方能吹响,这个秘密,年少的瑞祁自然是不会知道,自然,也不会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