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司翰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满目白色。
他的头依旧疼,疼到快要裂开。脚上打了石膏,手腕刺骨的疼。
房门推开,脚步声将近,他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唐佳沐的脸,她一脸担忧,手里抱着花束,眼眶微微发红,说:“是我不好,都怪我,要不是我,你就不用这样匆忙回来,还出了车祸。”
邢司翰脑袋更疼,“我没事。”
邢老爷子站在唐佳沐的身上,一脸严肃,“怎么那么不小心?生病了就叫周江他们过来开车,怎么自己开车过来。”
他皱了皱眉,“嗯,是我大意了。”
唐佳沐将花束插进花瓶,然后放在窗台上,说:“爷爷,你就别说他了,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好心办了坏事,要不是我,他这会还好端端的睡在床上休息。”
“行了,我谁也不怪,是我自己的问题。这样也好,所幸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
老爷子拿着拐杖用力敲了地面,“你知不知道再过三天,你就要订婚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这婚还怎么订!消息都发出去了!这几年,你就不能给我安生点!”
邢司翰哑着嗓子,说:“这也是我没办法控制的意外,订婚哪天都可以,我又不是反悔,您何必那么生气!”
他也是心烦。
唐佳沐的目光在他两之间来回逡巡片刻,赶紧过来打圆场,挽住了老爷子的手臂,说:“好了爷爷,阿翰现在这样子,他自己也不想,您就不要再说他了。让他先好好休息,阿翰说的没错,订婚推迟几点没关系,咱们我们已经认定彼此了,就算不办这个订婚宴,等明年直接办婚礼,也可以。是吧?”
唐佳沐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邢司翰定定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是啊。”
老爷子这才露出了一点笑意,拉过椅子,弯身坐了下来,“好好休息,这事我已经让刘文骞去处理了,撞了大卡车,算你命大,只受了那么点轻伤。以后,你就不要自己开车了。”
老爷子缓和了语气,脸上露出了一丝关切之色,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见着他那副样子,到底是心疼的。
不过碍于有外人在场,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唐佳沐察觉出了什么,往周围看了一圈,说:“那什么,我出去买点水果。阿翰,你有吃过东西吗?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好。”邢司翰没有推脱。
唐佳沐拿了包包就出去了,轻轻的关上了房间的门。
老爷子看着他,说:“看见没有,多懂事的孩子,她是看出来,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话,这才出去的。她听说你出车祸,路上急的都要哭了,一直在自责。”
“本来就是她的问题,她要不自作主张去家里找你,我用得着赶回去吗?已经说了我不舒服,您说她懂事,我倒是没觉得。”邢司翰这会有点逆反心理,老爷子总在耳边念叨这些,让他尤为心烦。
“那你是觉得那在外头藏着那个懂事了?都快要订婚了,你就不能忍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从哪儿赶过来的!这事我不管你,不代表我就认同她的存在!我看你现在是有点过了。”老爷子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些。
这下子,邢司翰倒是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哼哼的笑了笑,说:“她确实很懂事,您到现在有看到她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儿吗?她可曾去打扰过唐xiǎojiě?反倒是您说的这位懂事的懂事的千金xiǎojiě,几次三番的找过人家。想挑点儿事儿做。”
“邢司翰!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邢司翰闭了嘴,到底是知道自己对话了。
他侧过头,说:“您就当我车祸撞坏了脑袋,满口胡言。”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好一会,才又平复了心情,“你该理解沐沐的心思,任何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外面还藏着别人。这是她在乎你的表现,换句话说,那位要是真的在乎你,她也绝对不会只愿意做这见得不光的qíngrén。”
“当然,做人贵在自知,总算她有点自知之明。我希望你也能保持脑子清醒,看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该放在什么位置。多的我也不说,说多了,你倒是觉得我啰嗦,管的太多。我说过这件事我不再过问,我一定不会多管,但前提是,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邢司翰仍不语,侧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若有所思。
唐佳沐在外面转悠了一圈,买了许多东西回去。
原本还想留下陪夜,被邢司翰婉拒,也只得随老爷子一道回去。
等他们离开,刘文骞才进来。
邢司翰就那般看着他,也不说话,但刘文骞倒也心领神会。
他说:“黎xiǎojiě之前有打diànhuà过来,正好是唐xiǎojiě和老爷子过来的时候。我猜她可能是知道不方便,所以就没过来。”
“让她过来!”
“啊?”
刘文骞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让黎静静过来,会不会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那什么,六哥,老爷子才刚走,你就让人过来,会不会有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说的话在你眼里跟放屁一样了?”
很明显,这他这是在气头上,这气从哪儿来,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文骞立刻就拨通了黎静静的diànhuà。
她接到diànhuà的时候,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diànhuà突然想起,也着实给她吓了一跳,来电是刘文骞,他代表的是邢司翰。
黎静静立刻接起diànhuà,不等她开口,刘文骞说:“麻烦你现在来一趟医院。”
“现在?可以吗?”
“你过来就是了,到了给我打个diànhuà,我去门口接你。”
他说完,就挂断了diànhuà。
黎静静也没多想,匆匆起来,换了一身衣服就出门了,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
刘文骞早就等在门口,等她过去,就带着她去了邢司翰的病房,一路上也没多说一句话。
倒是黎静静忍不住,在电梯里问了一句,“怎么那么晚还叫我过来?”
刘文骞看了她一眼,表情像是在看怪物,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想来这一定是邢司翰的主意,刘文骞他们哪儿能猜得出他的想法,如此一想,黎静静也就不多问什么,出电梯的时候,只问了一句,他情况如何。
刘文骞停下脚步,看着她笑,说:“等到了,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这样一说,黎静静也觉得自己的问题特别愚蠢,像是没话找话。她笑了一下,没再多说,只安安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去了vip病房。
长廊里十分安静,这个时间点,病人应该都休息了。
邢司翰的病房在长廊的尽头,最为安静的那一间。
刘文骞只把她带到病房门口,就兀自走开了。她立在门口,准备敲门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竟然空手而来。
可转而一想,就这个时间点过来,而且召唤的那么急,她也没时间准备东西。想了想,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敲门,然后进去。
邢司翰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好像是睡着了。
黎静静轻手轻脚的过去,站在他的身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不算是伤的特别严重。她这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她站了一会,才轻手轻脚的拿过椅子坐了下来,看着他睡觉的样子,心里琢磨,他这么晚把她召唤过来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就这样看着他睡觉?
那就真的是神经病了。
她又等了一会,直到倦意袭来,歪头差点睡着,当她猛地转醒过来,便看到邢司翰睁着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那黑洞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可怕,似乎藏着滔天的怒意。
黎静静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笑脸相迎,问:“要喝水吗?”
他没做声,依旧那样看着她,黎静静见他发干的嘴唇,起身起给他倒了杯温水,拿了跟吸管,将一头抵在了他的唇边。
他微微张嘴,喝了一口,黎静静心里算是松了口气,还领着情,就说明不算太生气吧。
不过这车祸跟她也没关系,谁让他自己闯红灯来的,着急回去见唐xiǎojiě,才出的车祸,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气也不该往她身上撒,没道理。
她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就算着急回家,也别闯红灯啊。”
他目光一冷,冷笑一声,说:“若不是你发脾气,这车祸就不会有,我发高烧,看不清红绿灯,你不知道吗?”
这笔账,还真是算到她头上来了。
她小声嘀咕,“你当时不还坚持自己开车么,那会怎么没想到自己发高烧看不清红绿灯。”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没法对付你了?”他声音冷淡,“我让你过来,是让你跟我强词夺理的?嗬,有本事,甘梨的事情你别来求我!”
说到甘梨的事儿,像是戳到了她的痛脚一般,黎静静立刻闭嘴,哪儿还跟跟他对着干,点点头,说:“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置气下车,把你一个病秧子丢在街上。我要是忍气吞声,这会你也就不会让在这儿了。”
“我看你压根就是故意的,我现在这样,三天后的订婚,注定是要推迟了。黎静静你这心机可真是深。”
黎静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有没有搞错,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怎么就算到她头上来了,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又不是她让他闯红灯,发生车祸的。
就算她心里真的不想他订婚,这耍不出这种手段啊!
她张了张嘴,转而一想,这人大抵就是想找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干的愚蠢事儿,算了,他要觉得高兴,就随他什么说吧。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坏了你的好事。我是千古罪人。”
“你以为你说这么几句话,就算了?”
忍忍忍,病娇脑子都不正常。
她依旧笑着,说:“那你想怎么样?”
“每天晚上过来照顾我,直到我好的了为止。早上五点之前,你必须离开,不能让任何人直到你的存在。要是被人发现,甘梨的事情,我就用我的方式来解决。”
“你!”原本她是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借口,可这最后一句话一出口,她所有的借口顷刻间都成了废话,甘梨的事情,关乎小迪的生命,她妥协能换来邢司翰的帮忙,她自然愿意妥协。
总归,她也不会少一块肉,就算她不愿意,邢司翰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逼迫她妥协,既然如此,她不如乖乖答应,这样还得了好处。
她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好,我答应你,当然,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毕竟你这车祸多半是因为我的缘故。”
她答的心甘情愿,可邢司翰心里依旧不痛快,她答应的那么痛快,还不都是因为甘梨,没看出来,她还那么善良。真是善良的就跟一朵白莲花似的。
他嗤笑一声,“你对甘梨还还真是用了真心。你这么牺牲自己帮助她,她知道吗?”
“不是因为甘梨。是因为你,你受伤,要我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我心里也不好受。”
“愿你说的是真心话。”他又喝了一口水,闭上了眼睛,说:“我累了。”
“你好好休息,有事就叫我。”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就没再多言。
黎静静将床头的灯调暗了了一点,在床边坐了一会,等他逐渐睡熟,才起身准备去沙发上小眯一会。
这人刚躺下,床上的人动了动,说:“我要上厕所。”
黎静静迅速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到他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他整个人都压在她的身上,黎静静咬着牙,扶着他慢慢走进卫生间。
“你扶一下墙,站稳了,我就出去,等你好了,再叫我。”
“作为一个优秀的看护,面对病人,不存在男女之别。”他说,手依旧牢牢的压在她的肩膀上,并不打算挪开。
黎静静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侧目看了他一眼。
他显得十分淡然,“说起来,你更不需要害羞。”
黎静静微微抿唇,突的笑了起来,伸手过去,替他拉下了裤子,说:“我倒是没关系,就是怕你上不出来。”
话音未落,邢司翰一扬手,直接把她给退开了,脸色不太好看。
黎静静走了出去,等他出声,她才回去,将他扶回床上。
邢司翰冷冰冰的说:“你可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她依旧笑着,侧头,对上他的视线,说:“你不是挺喜欢的么。”
他嗤笑一声,没说话。
之后,他总算安稳睡觉,这一晚上,黎静静半睡半醒,时间看了好多次,在五点之前,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病房。
她也没回家,直接在车上睡了两三个小时,就开车去上班了。
邢司翰醒来时,身边坐着的人已经变成唐佳沐,见着他醒来,她满目惊喜,先给他递了杯水,说:“早餐我专门让家里的老佣人给我炖了小米粥,你的烧才刚降下来,最近几天吃清淡些比较好。”
他一边喝着水,一边听她絮絮叨叨说着话。
一大清早起来,就没个清净。
趁着空挡,他才得以开口,说:“我这都是小伤,你不必把我当成是重病患者那么照顾。一大清早就过来,太辛苦了。”
“不会,怎么会辛苦。你是我未来的丈夫,我在照顾你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会变成现在这样,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主张了,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只是担心。还以为你在老宅,就特意赶过去看看你。”
她一脸歉疚,“我没想到你不在,也没想到,爷爷会立刻就给你打diànhuà。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自作主了。”
邢司翰淡淡瞥她一眼,笑了笑,说:“我也是怕你久等,赶的急了点,一时看错了指示灯。一场意外而已,我没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倒是订婚的事儿,要委屈你一下,我这伤最快也要年后才能彻底好,又要你等了。”
她摇摇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说:“你最重要,我等得起。”
之后的日子,邢司翰过的跟皇帝似的,白天有唐佳沐照顾着,晚上由黎静静伺候着。
有时候,唐佳沐待的久一点,黎静静就得在外头等着,有时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她却一个字都没法子抱怨,急也急不来,只能等她离开了,才好进去。
大多时候,她都在车里睡觉,睡死过去,进去晚了,还要被邢司翰骂几句。
说实在,她心里也有怨气,并且这一股子怨气在日渐积累,有时候没处可发泄,她一个人开车的时候,就咒骂他。骂痛快了,心里才舒坦。
这天,她回了趟家里,洗澡换衣服,吃过晚餐,就准备先去去看看小迪,再去医院照顾邢司翰。
她的车子刚驶上环线,周围陆陆续续多了五六辆车,全围着她,前后左右。
她想超车避开,完全不可能。
这时堵在她前面的车子突然慢了下来,她不得不跟着放慢速度,最后,就这样停在了路中间。
这条路上车辆极少,也没有shèxiàng头。她赶紧将车锁锁住,前面的车上下来个人,整了整衣服,就往她这边过来。
黎静静吞了口口水,心想这还有谁要找她麻烦!
那人径直走到她的车边,礼貌的敲了敲她的车窗,那表情带着几分友好。
黎静静犹豫了一下,四下了一圈,晓得没路可跑,降了一条缝隙,“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黎xiǎojiě不需要害怕,唐老爷想请您去茶楼喝一杯茶。您放心,唐家是名门大户,只讲道理,不会动粗。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黎静静皱眉,“如果我不肯呢?”
“您觉得您现在有可能不肯吗?”
“嗬,那还不是胁迫?说的冠冕堂皇,什么名门大户,还不是要用下三滥手段。”她倒是不客气,伸手摸过了shǒujī,准备报警。
那人倒是半点也不激动,说:“黎xiǎojiě当人情妇,一月可以拿到多少钱?说不定走这一趟,您的收获会大增。”
黎静静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那人继续道:“当然,如果您还是不肯,我们也只能冒犯了。”
片刻,黎静静听到车内解锁的声音,紧接着车门就被打开,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请您上车。”
最后,黎静静还是被迫上了他们的车。
车子停在一间茶楼附近,她由人领着进了茶楼,上了二楼的包间。
门轻轻推开,那人示意她进去。
黎静静看了他一眼,又往里瞥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唐老爷子就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室内点着檀香,叫人安神静气。
黎静静走过去,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您好。”
“来了,请坐吧。”
黎静静按照他的指示坐了下来,低垂着眼帘,端正的坐在他的面前。
老爷子缓缓抬起眼帘,给她倒了杯茶,说:“跟邢司翰多久了?”
“半年还不到。”
“知道他快要订婚了么?”
黎静静点头,“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不打算离开他?”他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喜怒,到像个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长者。
可很显然,这件事根本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的,为什么这些人总爱在她,要真有能耐,不该去找邢司翰吗?
让邢司翰甩掉她,比她自己离开他,要容易多了。
黎静静笑,“这事儿您不该跟我说,您该跟邢司翰说,他若是同意,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唐老爷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女人都会这么说,若正等到那时候,怕是这么都甩不掉。”
“是吗?那您可以试试看。”她抬起眼帘,面带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老爷子神色微变,转开了视线,复又看向她。
黎静静今天穿了一件v领毛衣,脖子上那条银色项链,露在外面,很简单的款式,连个挂坠都没有。
老爷子余光瞥见,那双浑浊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捏着杯子的手略紧。
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你是黎家的千金xiǎojiě,怎么会愿意沦落到要做别人的qíngrén。你母亲不管你吗?”
“我亲生母亲早就死了。”
话音未落,唐老爷子突兀的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