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翰,你让我看看我的小儿子,就一眼,好不好?”邢震天点头哈腰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你要我做的事儿,我一直在做,邢越也没有起疑心,看在我这般忠心的份上,你就让我看一眼,算我求你了。”
邢司翰背对着他,shǒujī蓝幽幽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周围很安静。
见他不说话,邢震天不停的搓着手,挪步走动了他的身后,探头过去的时候,邢司翰便将shǒujī放进了口袋里,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大伯。”
邢震天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说:“阿翰,我求求你就让我看一眼,只要一眼就行,我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做事也会更加卖力。我在以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儿,我现在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背叛你,真的。”
邢司翰双手抱臂,弯身坐在了旁边的木床上,翘起二郎腿,笑了笑,说:“我当然相信大伯你的话,只是人心这种事儿,很难讲。不过,你要是相信我,就该相信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儿子,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还那么小,我再狠毒,也不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你说是不是?”
“可是……”
不等他开口,邢司翰浅浅一笑,抬起眼帘,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说:“怎么?你不相信我?”
邢震天微的皱了一下眉头,低低的叹了口气,满目失落,“信,我当然相信你。”
“最近邢越在做什么?”
随后,邢震天就将邢越在邢氏做的项目,事无巨细,仔仔细细的跟他说了一遍。
邢司翰双手交握放砸腿上,小腿轻微的晃动着,说:“想不到他做事还挺认真的,我以为他那么痛恨邢家,痛恨爷爷,应该会把公司搞垮。没想到,竟然认认真真的做起事来了。”
邢震天皱着眉头,一脸心不在焉。
邢司翰笑了一下,拿出shǒujī,举到他的面前,里面正放着他小儿子的shìpín,正在吃蛋糕,然后对着镜头甜甜的叫爸爸。邢震天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shǒujī屏幕。
shìpín只有两三分钟,很快就停住了。
邢震天微微笑了笑,“谢谢,谢谢你。你放心吧,我不会让邢氏落在别人的手里。”
说完,他就兀自走出了木屋。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邢司翰一个人,他坐在木床上,看着shǒujī里最新一条信息,上面写着,莫晋源与顾景善合作,莫家与唐家准备联姻。
莫晋源还真是个痴心的情种。
这时,shǒujī里又进了一条短信,是一张zhàopiàn,背景是酒店hòumén,一男一女勾肩搭背,进入酒店的画面。
同一个场景,不同角度有好几张,放大了可以看清楚两人的相貌。
正是陈曦和邢越。
邢越应酬完之后,又跟着去了娱乐会所,喝了不少酒。
醉的稀里糊涂的时候,不小心给陈曦打了个diànhuà。那会,她正好回到邢家大宅门口,接到diànhuà之后,便立刻赶了过去。
等她赶到会所门口的时候,邢越一个人趴在墙角吐,吐的非常厉害。
她赶忙过去,堪堪将他扶住,不至于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怎么喝那么多酒?”她从包包里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说:“我这就带你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邢越便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含含糊糊的说:“我不回去!”
“阿越。”她再次过去,将他牢牢扶住,“好好,我们不回家,先上车,好不好?”
这一次,邢越倒是没有反抗,整个人靠在陈曦的身上,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陈曦吃力的扶着他走到车边,她是自己开车出来的。
她将他弄上车,就去了附近的酒店,停好车子,她先下车去开了个房间,复又回来,弄了两顶帽子,两人各自戴上之后,才将他弄进了酒店,走的是hòumén,以免被人拍到。
她吃力的将他弄进电梯,摁下楼层之后,便靠在电梯壁上,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陈曦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就算是喝醉了,他的眉头还是皱的很紧,不知道在愁什么。自从季曼琳举办了那样一个婚礼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就算回来,也很晚。每天好像有做不完的事儿,接不完的应酬,和不光的酒。
她知道,他是在难过,在他心里,家不该是这样的。
以前在新西兰,他做什么都很有干劲,她知道,那时候,在他心里有个目标,他一定要风光的回去,让邢家的人承认他,可以挺直腰杆进这个家。
可是没用,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邢京就是不认他,就是不要他这个孙子。
他心里苦闷,没了一颗肾,做了那么多努力,他还是没法拥有一个家。如今他终于拥有了,并正大光明的进了邢家,可他的家人都不在了,这个家,回或者不回,又有什么意义?
他整个人歪倒下来,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再也不动。
电梯在六楼停住,陈曦扶着他进了房间,然后叫酒店餐厅煮了解酒汤,又弄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毛巾刚搭到他的额头上,就被他一下给甩开了,“别碰我!”
他刚说完,整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快步的冲进了卫生间,跪在地上吐了起来。陈曦站在卫生间门口,拧着眉头看着他,心里十分难受。
等他吐完,陈曦便拿着一杯温水走了过去,蹲了下来,将杯子递了过去,“喝一口,喝一口会舒服一些。”
他睁开眼睛,突地转头看向她,一双眼睛通红一片,眼里全是血丝。
陈曦心里咯噔了一下,将杯子放在了旁边的洗手池上,一下将他抱进了怀里,说:“阿越,我们回新西兰吧,好不好?我们一块去劝劝阿姨,让伯父和爷爷风光下葬之后,我们三个就一块回新西兰,好不好?”
邢越靠在她的怀里没动,对于她的提议,也没有任何反应。
“阿越,在这里,你想要的都已经的得到了。你回来不是为了要邢氏,是为了这个家,可现在这个家……这个家已经变成这样了,再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
“怎么没有意义?我掌管着整个邢氏,我就是邢家的人,邢京的孙子,邢家的继承人。很快,很快整个兴港城的人,都会知道,我邢越是邢家的人!”
“可是你要的不是这些,你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啊。”
他突地从她怀里坐了起来,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脸,说:“陈曦……陈曦啊陈曦!你还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吗?”
陈曦闻言,眼泪当即掉了下来,低垂了眼帘,没有说话。
“做了那么多事,就这样回去,你甘心吗?”
她紧抿着唇,“那你还想怎么样?到了今时今日,邢家已经被你掌控,邢司翰也跟个傻子似得,任由他们摆布,你还想怎么样?”
“不够!不够!这一切都不够!”他的眼睛越发的红,陈曦甚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陈曦没有说话,嘴唇微微发颤,好一会之后,才低低的说:“难道你想把邢司翰也变得更伯父和爷爷一样,你才觉得够吗?”
“怎么?你现在是心疼他?”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你们毕竟是兄弟。”
“兄弟?”邢越哼笑了一声,一下坐在了地上,摇了摇头,说:“我真的没办法把他当成是我的兄弟,我嫉妒他,我绝对不可能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去新西兰。一样都是人,为什么他能拥有那么多,甚至不需要努力,而我呢?我那么努力,拼死拼活,为了什么?只为了让邢京可以认我这个孙子,仅此而已,结果呢?结果呢?结果他宁愿死,也不肯认我,就算死了,他也不承认我是他的孙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啊!”
“不,邢司翰不该住在邢家!他不该住在邢家!”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起来!那眼里充满了恨意,妒火。
他突然笑了一下,说:“他们最在乎的不就是邢司翰吗?他们不都舍不得他受到一点儿伤害吗?好啊,好啊!”
“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不是想娶你吗?好啊!好啊!”
陈曦眉头微的蹙了一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我!很想让我碰你,不是吗?”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陈曦步步后退,一边摇头,“阿越……啊!”
一声惊叫过后,陈曦就被他猛地拉进了卫生间。
第二天,陈曦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样,她咬紧牙关,忍着疼,才从浴缸里爬了起来。她的衣服乱七八糟落在地上,已经不能穿了。
她站了起来,从浴缸里走了出去,站在镜子前,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连嘴唇都又红又肿。
她舔了一下,一阵阵的刺痛。她拿了浴巾,裹住身体,推开门走了出去。便看到,邢越已经穿戴整齐站在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不似像昨晚那样疯狂,像个恶魔。
她一步一挪的走过去,邢越听到动静,稍稍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醒了。”
陈曦点了点头,哑着嗓子,“是。”
“他不是很喜欢你,很在乎你吗?今时今日,他所有的心思都在你的身上,你说用什么方式,会让他特别痛苦?”
陈曦吞了口口水,她感觉的出来,邢越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终究是没办法放下,既然放不下,他就会走极端,做一些让自己痛快,让别人痛苦的事儿。
她猜不透他会做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好事。
他几步走到她的跟前,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说:“那我就要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
她整个人开始止不住的发抖,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变得惨白,抖着嘴唇,说:“你……你想要做什么?”
他走到她的身后,伸手轻轻的将她抱住,凑到她的耳侧,低声说:“陈曦,你放心,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子,遭遇过什么,我都会抛弃你,你永远都可以留在我的身边。”
她抖的更厉害,眼泪掉了下来,“可我不是顾落,我不是顾落啊!”
“没关系,只要邢司翰认为你是就可以了。”他一边说,一边低垂了眼帘,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伸手轻轻的在她的脸颊上抚摸了好几下,“你这张脸,我可是花了不少钱,才造就的。怎么能白白放着,而不利用呢。陈曦,我把你买回来,你该报答我,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可是在船上màiyín卫生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多说什么,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做,我不会反抗,我不会反抗的。从头到尾,我知道我是你手里的一颗棋子,我并没有奢想过什么。”
他微微扬了唇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在她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这才乖,这才听话。我已经让人送衣服过来了,你要是累的话,就再休息一会,我就先走了。”
“好。”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走了,片刻的功夫,身后就响起了关门声。陈曦闭上了眼睛,眼泪滑落下来,落在嘴唇上,侵入口腔,咸咸涩涩。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了好一会,才复又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她微微抬头,扬了一下嘴角,自顾自的说:“这很正常,我本来就是贱命一条,能开开心心的过这几年,已经是老天爷给我最大的恩赐了。邢越是我的恩人,他让我做什么,我就该去做什么,不应该有任何怨言,更不能有任何其他奢想。”
然而,她知道她还是有了不切实际的奢望,她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床上,咧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心里是那样的难过。
慢慢的,她卷缩起身子,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一直到下午,陈曦才回到邢宅,一进门便看到季曼琳带着邢京和邢显益下来看电视。
她只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心情打招呼,便想着就这般默默无声的上楼,可季曼琳却看到她了,似乎心情很不错,“陈曦,回来啦,吃过午饭了吗?”
陈曦当即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微的叹了口气,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走了过去,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不由一阵阵的反胃。
“来来,我刚做了糕点,坐下来一块吃。”她过来很热情的拉住了她的手,强行将她摁在了沙发上,然后将亲自做的糕点,递到了她的嘴边。
陈曦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上还有人这般癫狂,糕点抵在她的嘴边,她却忍不住一下呕了出来,猛地别开头,“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我胃有点不太舒服,我想上楼去休息一会。”
季曼琳脸上的笑容变浅,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又笑了起来,拿起了一杯花茶,“来,既然胃不舒服,就先喝一口水,别说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
陈曦抿了抿唇,低眸扫了一眼,眼前的花茶,正准备伸手接过的时候,邢司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下将那杯花茶给打翻了,并将陈曦一把拉到了身后,“别吃她的东西,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细菌,就是个神经病!”
玻璃杯落地就碎,季曼琳脸上的笑容僵住,冷冷看了邢司翰一眼,阴阳怪调的说:“小翰,你这样就不对了,当着你爸爸和你爷爷的面,你怎么这般没有礼貌?”
她说着,就转头,对着邢京说:“老爷子你别生气,别打他,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她就这样一个人唱着独角戏,邢司翰冷哼一声,转头对陈曦说:“我们上楼,让她一个人在这儿发疯。”
随即,他就拉着陈曦上了楼。
季曼琳还在念叨,一直见着他们上了楼,才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宠着他了,才让他这样无法无天。老爷子,你说的对,棍棒底下才出孝子,这孩子就该罚。”
她说着,就坐到了邢显益的身侧,整个人挨了上去,靠在他的怀里,“我没事,你也别生气了。”她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他的胸口,似是想让他顺了这口气一般。
上了楼,邢司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惨白,嘴唇红肿,不由皱了皱眉,说:“你没事吧?她对你做什么了?脸色那么白,还有你的嘴……”
他抬起手,手指还未碰到她的唇,陈曦便条件反射的退开,兀自抬手摸了一下嘴唇,笑了笑,说:“没什么,昨晚吃了太多螃蟹,把嘴巴给吃破了。”
“真的?那老巫婆真的没对你做什么?”
陈曦抬起眼帘,对上他炙热的,充满关切的眼神,心底突地滋生出一股暖意,微微的笑了笑,说:“真的。阿姨什么也没对我做,只是想让我尝尝她的手艺,我就是胃不舒服,她就让我喝口热水。”
邢司翰伸手拨弄了一下她有些散乱的头发,点了点头,也没多问什么,只说:“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跟我说,知不知道?”
陈曦点了点头,便准备转身回房。
邢司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说:“要不,你别住在这里了,是我的问题,没有考虑周到,根本就不应该让你跟我一块住在这里。我听傅靖州说,你之前住在我的私人别墅里,如果你对善哥感觉还是陌生的话,那你就去那儿住,我每天过来看你。”
“没关系,我说过要跟你待在一起,照顾你,其实这里也挺好的。你每天都这样护着我,我不会受委屈的。再说了,我还有我哥呢,谁敢让我受委屈,你说是不是?”
邢司翰笑了,说:“你休息,我下楼亲自让佣人给你做点吃的,我就在旁边盯着。”
她点点头。
随后,邢司翰把她送进房间,就下楼,叫了佣人,还真是在旁边一直盯着,给陈曦做了一碗小米粥。
他上去的时候,陈曦刚洗完澡,穿着睡衣,还多围了一条围巾。
“你冷吗?为什么不开地暖?”邢司翰看着她脖子上的围巾,问道。
“有一点,我不太喜欢地暖,太热了,还是这样好。”
“这是什么道理?我看这天气,就快下雪了,你要是不喜欢地暖,就开暖气。”
陈曦笑笑,不多话,今个她看起来很沉闷,笑的也很勉强。
邢司翰把小米粥和一碟清口的小菜放在桌子上,拉过椅子,让她坐了下来,自己则坐在了床尾,看着她,说:“你昨天出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开心啊?”
“邢司翰。”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邢司翰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怎么不问我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她转过头,看向他。若是换做以前,他一定会追问的,昨晚他竟然一个diànhuà都没打,为什么?这很奇怪。
邢司翰挠了挠后脑勺,说:“之前是我管你太紧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傅靖州也说了,这样显得我特不男人。再说,昨天你是去善哥家里,我也不好打扰你们。有善哥在,你一定是安全的,如果不是跟善哥一起,我肯定会着急,也不会那么放心的就让你出去。”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特别无害的笑容,问:“是不是我不给你打diànhuà,你生气了?觉得我不是那么在乎你了?”
陈曦一下被他给逗笑,嘁了一声,白了他一眼,转开了头,“谁稀罕。”
“喝粥吧,再不喝就凉了。”他扬了扬下巴,催道。
陈曦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粥的味道很好,就好像当初邢越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给她的第一个热馒头一样,很好吃,很温暖。
她能感受到邢司翰对她是真切的好,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这种好,不是对她,而是对顾落。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她真的是顾落就好了,人啊,真的不能有一丝奢望,一旦生起这样的念头,很多事情就没办法坦然的面对了。
邢司翰的shǒujī震动了一下,他就当着陈曦的面,将shǒujī拿了出来,看了一眼,“孩子已经送到黎静静的手里。”
陈曦看了他一眼,凑了过来,他立刻避开,笑嘻嘻的说:“秘密。”
“什么秘密?”
“等我们结婚那天就知道啦。”
陈曦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腿,斜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