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那两个小瓶子里的液体,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剂,据说人若是误食之后,会突发死亡,甚至查不出死因,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猝死。由此,即便是拿老爷子的遗体去尸检,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来。
更何况距离老爷子死亡,已经过了四十八个小时,能找到的证据也都被毁灭了,就算报警,也查不出什么,只能判定为老爷子是猝死。
不过现在有这么两个小瓶子当做是证物,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唐立城他们闯进来的时候,黎静静刚好起来上了个厕所,一出来,就看到他们一窝蜂的冲了进来,气势汹汹。想来是那两瓶东西有了结果,并且这个结果并不好。
“真真是没想到啊!你真会下这样的狠手!”说话的是苏林,她站在后侧,却第一个开口,“之前竟然还想嫁祸给我们沐沐,你可真是居心不良!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黎静静看了他们一眼,不慌不忙,走到床边,说:“能不能先让我换个衣服?总不至于让我穿成这样,跟着你们去jǐngchá局吧?”
她这么一说。他们这群人便也就没了话,青着一张脸,退了出去。
黎静静走到门边,目光冷然的看着他们,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她握着门框的手微微紧了紧,旋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床边,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上,顺道收拾了一下行李。
拉开门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脸上甚至还上了妆。
她微微仰着头,视线在眼前每一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说:“走之前,我爸爸,算是见最后一面,之后我应该来不及参加他的葬礼了。”
方可欣冷哼了一声,低声说:“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爷子,人都死了,你还不让人安宁?”
黎静静没有理她,只将目光落在唐立城的身上,毕竟现在他是主事的,这儿的人都听他的话。
唐立城倒是没有怎么为难,只点了一下头。
随后,黎静静就去了祠堂。她将行李放在祠堂门口,脱掉了手上的手套,塞在大衣的口袋里,便走了进去。
老爷子穿着寿衣,躺在玻璃棺材里,面色青白,看起来很安详。
黎静静绕着玻璃棺材走了一圈,最后在他的左侧站住,一只手搭在棺材上,静静的看了他一阵之后,轻声说:“其实你不用忏悔,我妈妈不是因为你而死的,她对你从来也没有任何感情。而且,她其实跟你说的不一样,她并不是一个好女人,起码并不是一个安守本分的好女人。”
“她更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我也不是你曾经失去的那个女儿。”黎静静慢慢扬起嘴角,说:“谢谢你,在最后的时候,给了我一点儿父爱的感觉,谢谢你。”
她说着,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唐天擎的脸颊,冰凉冰凉的,直接凉到了骨头里,没有一点温度。
她吸了口气,“再见。”
她说完这两个字,一转身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十分冷漠,走到门口,拿起放在一侧的行李,侧头看了唐立城一眼,这会子,就只有唐立城一个人站在这儿,她笑了一下,说:“你带我去jǐngchá局?”
唐立城侧了一下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聊几句?”
黎静静微的挑了一下眉,“好啊。”
说着,他倒是非常绅士,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小型行李箱,然后便绕着唐家祖宅的墙根往前走。
黎静静双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淡淡一笑,说:“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他说:“我问过老陈,老爷子出事之前,只见过你一个人?”
“可能吧。我只是跟他吃了最后一顿晚餐,吃完之后,我就收拾了碗筷回来了,之后就回房睡觉。后来他有没有见过别人,我不知道,就当他最后只见过我好了。”她略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说:“你就想跟我聊这些?”
“其实我相信,老爷子的死跟你没什么关系。”他低头笑了一下,淡淡的说。
黎静静停下了脚步,“什么意思?”
唐立城继续往前走,说:“老爷子带你回来这里,算是对你的一种认可,准备让你认出归宗。就算你要下手,也不会愚蠢到在这种时候下手,这不是摆明了让人以为一切都是你干的吗?”
“刚才,我让老陈收拾收拾跟你一块去兴港城,他拒绝了。他说不管怎么样,应该给你一次机会。”他低低一笑,“你害死了老爷子,还要给你一次机会,这不是老陈的作风。”
“所以,你怀疑他在说谎。”黎静静当即跟上,不知道这人葫芦里买什么药,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什么好药。
唐立城侧头看了她一眼,笑说:“抛开这些不说,光看你的表现,就知道跟你无关。其他人也一样,他们未必觉得你一定就是害死老爷子的人,但在这里,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个外人,不管这事儿是谁做的,首先要做的就是剔除你这个外人。所以不管有没有证据,这件事你一定是脱不了干系。”
“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证据,这锅我是背定了,是吗?”
唐立城点了一下头,“可以这样说。”
黎静静笑着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说:“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就是唐家。这是若是放在我的身上,你们还有理由编制出一个谎言,当初老爷子承认我是他女儿,是受到了胁迫,才不得已这样做。所以就算事情曝光,也不会影响到唐家半分。可如果这件事真的深究下去,查出来整个人是唐家的家里人所为。”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唐家曾经营造出来的,所谓的父慈子孝的家庭,都是骗人的。从此后,唐家的声誉,一定会大打折扣。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正想是什么。这件事必须由我来抗,这个坏人,也必须由我来做。毕竟我的出现那么突然,甚至还带着目的性和攻击性。更何况,这样一来,还一举两得。二哥,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继承人的位置,原本给我的那些个财产,你们几兄弟平均分配。”
黎静静一边说,一边感叹,“这哪儿是一箭双雕的事儿,那简直就是一箭三四雕啊!不过既然我要背这个锅,我可以问一句,你知道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吗?”
“还是说,安排这一出戏的人,根本就是你。”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就这样互相对视着。
唐立城往前走了一步,他只比黎静静高一些,今个黎静静的鞋子穿的有些高,两人站在一边,高度差不离,几乎可以平视。但唐立城的气势,要比黎静静强劲一些。
他微笑着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道:“你想坐牢吗?”
黎静静觉得特别好笑,“其实我对什么都无所谓。我要是告诉你,在我身上经历过多少事儿,你就会明白,其实坐牢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说不定,我在牢里带着,反倒更安逸。谁也不会打扰我,更不会有人故意来迫害我。可你要实实在在的问,我自然是不想。”
“你若是不想,一切就都好办了。”
“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渴望成为唐氏的继承人,身为唐家的人做事太过于缩手缩脚,我不喜欢。可唐氏的底子雄厚,圈子又那么大。就这样彻底放弃,我又觉得很可惜。”
黎静静这会倒是听出了一点儿猫腻来。他不想当唐氏的继承人,但他想要唐氏所有的资源,然后另外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事业帝国。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懂,更帮不了你任何事儿。”
“你当然可以,我知道你若是当上这个继承人,必然不会是抱着想把唐氏做好做大的念头而去。你是想要摧毁和破坏唐氏,我说的对吧?”
黎静静不语,只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等你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如何摧毁唐氏。”
黎静静看着他好一会,才有些反应过来,不由啧啧了两声,说:“我现在终于是看明白了。你们唐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包装出来的,你们唐家每一个人,都是很出色的演员。”
“做人,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一点野心,怎么能称之为一个男人。可是按照唐氏一贯下来的那套标准,已经完全跟不上了。这样下去,唐氏只会败落,彻底败落。这不是浪费唐氏的资源吗?”
黎静静伸手拿过了他手里的行李,说:“你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说完,她就准备转身走开。
唐立城没有追上去,只双手插进了口袋里,轻靠在了墙上,说:“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可以让这件事扭转。”
黎静静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停留,只径直的离开了。
黎静静去停车场的时候,唐立建夫妇在车子边上等她,她快步过去,对着他们笑了一下,说:“让你们久等了,走吧。”
唐立城只冷冷看了她一眼,拉开了副座的位置。
倒是赵欣,对她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冲着她微微一笑,还替她拉开了车门。
黎静静说了声谢谢,便弯身上了车。
他们一路上没有做任何停留,回到兴港城,就直接去了jǐngchá局。黎静静被拘禁二十四小时。
这次运气不错,拘留所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心情没来由觉得平静。真真是心如止水的那种,她一点也不怕,不怕坐牢,也不怕面对未来的任何事情。
然而,她只在拘留所待到了晚上,就有人来保释她。
一走出jǐngchá局,便看到邢越站在车子的边上,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抽,见着她出来,便将烟头丢在了地上,用鞋尖踩灭,然后转身绕过车头,拉开车门,上了车。
黎静静走过去,站在车边,并没有立刻上车。
邢越降下车窗,沉声说:“上车,是善哥让我过来保释你的,现在送你过去。”
黎静静趴在车窗上,笑说:“你的车我可不敢做,谁知道会不会跟我同归于尽。”
邢越没有看她,只冷然一笑。一只手又摸向了口袋,拿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你上不上来?”
黎静静想了一下,伸手拉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邢越确实没耍什么花样,只是几天不见,他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样子,整个人也瘦了不少,连胡子都不刮。想来那天顾景善对他应该是下了狠手,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不至于那么容易就颓废了才是,那天离开半山别墅的时候。那眼神,她可是牢记在心里。
车子行至郊区的时候,邢越突然拐了个弯,避开了路上的jiānkòng,突然就很着急的从车子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小包东西。黎静静的眼皮跳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开始熟练的操作起来。
黎静静的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脑子里猛然闪过,那一次,邢越在她身体里注射东西时候的那种感觉。她舔了舔唇,一只手紧紧捏着大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邢越侧目看了她一眼,递给了她,说:“要吗?”
黎静静不由心头移动。捏着大腿的手,更是紧了紧。
邢越笑着,整个凑了过去,低声说:“我知道你也会想的,虽然只有一次,但这种感觉一定会深深的印在你的脑海里,内心深处很想回味吧?想就来,何必忍着自己,心瘾,永远都戒不掉的。”
黎静静抬了一下手,可在快要触到的瞬间,莫名想起了肚子里的这个孽种,想起了她被关在狗洞中的日子。当即收回了手,猛地转身。拉开车门,下了车。
然后兀自往前走,走的很块,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由着她是穿着高跟鞋,跑了一阵之后,脚下一软,便歪了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她不自觉的皱了了一下眉头,她跑的太快,胸口特别闷,还有点痛。
她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并开始干呕。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黑色的奔驰600停在了她的身边,司机下车。将她扶了起来。
黎静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上次那个司机,带着她去见邢司翰的那个司机。她微的蹙了一下眉,他垂着眼帘,将她扶到后座。黎静静沉声说了声谢谢,他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随后,司机就送她去了顾景善的别墅。
一路上,黎静静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块,放在腿间,脸色苍白。不管她如何调整自己的心里状态,那种心痒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车子驶进了别墅大门,很快就停住。
司机见她一直没动。便出声提醒,“黎xiǎojiě,到了。”
黎静静闻声,眼眸微微动了动,转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说:“知道了。”
黎静静往外看了一眼,又在车里坐了几分钟之后,从包包里拿出了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补了点粉,这才下车进了屋。
佣人让她坐在客厅里等,她就乖乖的坐在客厅里等着。
大概五分钟之后,顾景善才从楼上下来。
黎静静有些出神。一直到他走到身边,脚趾踩住了她的脚,她才回过神来,手里的茶杯晃动了一下,热水一下溢出来,烫到了手背。她低呼了一声,幸好顾景善动作快,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她手里的杯子才没掉在地上,砸到她的脚。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轻扯了一下嘴角,“谢谢。”
“脸色那么难看,怎么?在拘留所碰上liúmáng了?”他说着,将她手里的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黎静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笑说:“没想到你消息那么灵通,我一进去你就来保释我了。”
“你的事儿,我当然会一直留意,我不是答应过你?要保护你周全的吗?在老家发生什么事了?”
“你应该知道,干嘛多此一问。”黎静静又去拿杯子,顾景善一下扣住了她的手腕。
黎静静说:“你干嘛?我口渴,想要喝水,不是泼你。”
“我什么都没做,你泼我,说的过去?”顾景善挑眉,笑着将她拉了起来,然后拽着她去了地窖。
下面是个小型的酒窖,大部分都是红酒,什么年份都有。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酒,洋酒国酒。
她跟在他的身后,在这些个酒架之间穿行,笑说:“干什么?你这是想灌醉我?”
“你现在的状态,喝酒比喝水有效。”
黎静静看了他的后脑勺一眼,不由停下了脚步。
顾景善自顾自的往前走,不知道在找什么,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从最下层拿出了一瓶红酒,一转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黎静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没有发现。
“你在找我吗?”这时,黎静静的声音从架子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顾景善闻声,猛地转过了头,透过架子,看到了她的一双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里还多了一种恶作剧的味道。
她很快就转开了视线,仰着头,看着上方,说:“哇,这是我出生那年的红酒,我要喝了它。”她说着,点起脚尖,将那瓶酒拿了下来。
随后,两人便一道回了楼上,坐在吧台前,顾景善拿了两只专门用来喝红酒的杯子,先开酒,再醒酒,然后倒在了黎静静眼前的杯子里。
黎静静一只手捧着下巴,捏住杯脚,轻轻晃动,说:“你干嘛让邢越去保释我?”
“他的身份比较合适,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跟jǐngchá总归不是一道的。”
“我觉得他也不合适,你知道在路上他做了什么吗?”
“知道啊。”他抿了一口红酒,他垂了眼帘,看着她,笑说“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导致心情不好吧?”
“是!因为我发现了一间很可怕的事。”她的目光很冷,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说:“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彻底好了,可当我看到他在吸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并没有。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
“明白。”不等黎静静说完,顾景善就应了一声,“这也很正常,不过你不在那种圈子里,自己不主动去碰,你也没机会碰到这种东西。”
黎静静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心里却难受懊恼的要命。
“所以。我从来不碰这种东西,就算是这方面的生意,我也绝对不碰。”
“那你做人还挺有原则。”
“道上的人,不一定全是十恶不赦,任何人做人,都有自己的底线。”
黎静静哼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说:“你也会有底线,你的底线,就只是落落吧。”
顾景善脸上的笑容当即变淡,黎静静知道自己触碰了底线,扬了一下眉头,伸出手,说:“算我错。不该提你的伤心事,打吧。”
话音落下,顾景善没有立刻出声,好一会之后,才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打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黎静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竟然不生气,竟然不生气!
想到之前邢司翰跟她说的话,她不由整个人往前倾,手肘抵在了吧台上,整个人凑了过去,面带着笑容。低声说:“你不生气?”
他不说话,只自顾自的倒着酒。
黎静静眯起了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胸口轻轻磨蹭了两下,咬了一下下唇,说:“顾景善,我突然发现,你对我好像越来越宽容了,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
顾景善笑容淡淡,低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指,旋即将她的手握住,抬起眼帘,对上她的视线,说:“我说是呢?”
黎静静足足顿了五秒。想要抽回手的时候,才发现没那么容易。
顾景善也跟着凑了过来,两人的距离很近,鼻尖轻触,他微微歪了一下头,轻声说:“我占有欲很强,你小心点。”
黎静静微微吞了口口水,扯了一下嘴角,“你要是真对我有意思,那就太对不起落落了。”
她没有挣扎,被他握着的手,轻轻将他从身前推开,自己也往后推了一步,就此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是夜,邢家大宅。
邢越的房间内,邢越跪在地上,垂着头。
邢司翰坐在床尾,翘着二郎腿,垂眸看着他,说:“你竟然敢在她的面前做这种事。”
邢越笑,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心疼啊,心疼你就杀了我啊!”
“杀你,不如杀你的母亲,更痛快吧。”
他的脸上当即没了笑,整个人猛地扑了过去,却根本碰不到邢司翰一根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