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城站在黎静静的身侧,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没有转开。
一位医院的工作人员站在旁边同他说明黎静静的死亡原因,给她做流产手术的时候,发生意外,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医生已经尽力抢救,最后十分遗憾。
赵欣站在一旁,问:“她是在哪儿做的流产手术?”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送她来的人呢?”
“我问过急症室那边,人是被一个出租车司机送来的,司机说她是在路上拦的车子,上车没多久,人就晕过去了。”
赵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唐立城出声打断,“好了,先安排一下,把人弄回家再说。”
“可是……”赵欣还想问个清楚,可唐立城的眼神递过来,她便闭上了嘴巴,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唐立建,低声说:“咱们去办一下手续。”
赵欣他们离开之后,唐立城又走近了一点,伸手轻轻摸了摸黎静静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指尖触碰到皮肤,冰凉一片。
唐立城将黎静静的遗体带回了家,第二天就对外宣布黎静静死亡的消息,不过并没有公开死亡的原因。黎静静的丧事办的很简单。
甘梨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完全不敢相信,手里的饭盆一下掉在了地上。忘记付钱就迅速的冲了出去,回到了医院,正好碰上从病房内出来的傅靖州。
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瞪大眼睛,看着他,说:“静静……静静她……”
她抖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一张脸变得煞白。
“你冷静点,慢慢说,黎静静又怎么了?”
“刚才,刚才我在外面买饭的时候,电视新闻说,唐氏新一任的主席在昨天夜里,意外身亡。唐氏新一任的主席,不就是黎静静吗!”
“你会不会弄错了,这怎么可能。”
“不会,我绝对不会弄错,新闻上还放了zhàopiàn,说是唐氏最年轻,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继承人。我怎么会弄错!你!你打diànhuà回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没了!你不是说,邢司翰在保护她的吗?既然有邢司翰在保护,她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傅靖州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让她保持冷静,“你先不要那么着急,我现在就去打diànhuà。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刚才医生进来跟我说,小迪的手术做的非常成功,小迪也醒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想吓死她呀?好好恢复一下,进去看看她,刚一醒来,就一直念叨着妈妈。”
甘梨闻言,笑了一下,眼底悲喜交加,情绪一时转换不过来,“是吗?那真是谢天谢地,太好了。”
说完,她又立刻催促,“你快去打diànhuà,快点!”
那模样跟精神分裂似得。
傅靖州点了点头,就去附近的窗户口,拿出shǒujī,给邵启越打了个diànhuà。但是打了好几个都没通,他就转而给自己的助手打了个diànhuà,询问了一下情况。
助手说,整个人兴港城今天一直都在说这事儿呢。唐氏的股票都因此跌停了,所以事情应该是真的,消息是从唐家内部传出来的,不会有错。
傅靖州听到他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助理在diànhuà那头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你仔细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人是怎么死的,查到了立刻给我打diànhuà。”
随后,他又连续给邵启越打了好几个diànhuà。
直到下午两点的时候,邵启越才回了diànhuà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黎静静怎么就死了?这也太突然了吧!是不是闹乌龙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猫腻,她不可能死的呀。”
邵启越沉默了片刻,说:“当时人是送来我们医院的,人从急救室拉出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了,确实是黎静静没错。”
“那阿翰那边呢?”
“还不清楚,我给他打过diànhuà,他没接,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傅靖州还是不怎么相信,这太突然了,不久之前,两人还在偷偷约会,这会人没了,怎么可能呢!
邵启越随口问了一句,“你那边怎么样了?小迪的手术还成功么?”
“很成功。”
“那恭喜你。”
傅靖州勉强的扯了一下嘴角,笑的并不自然,“谢谢,回来请你吃饭。”
默了一会,他又说:“有什么消息,你第一时间跟我说,你也知道甘梨跟黎静静是好朋友,她很紧张这件事,刚才看到新闻,吓的脸色都白了。如果这里头有什么绕绕弯弯的,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好让她放心,别那么担心。”
“知道了。”
刚挂断,他的助手就打来diànhuà,把打听到的事儿,跟他简单的说了一遍。
他回到病房,甘梨一下转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小声的说:“怎么样?”
“还不是很清楚,等消息吧。你放宽心,我相信她没那么容易会死的。”
甘梨第一次冷了脸,说:“什么叫没那么容易死?一个人要死多容易!”
小迪这会睡着了。
傅靖州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蹲在她的面前,温声说:“我知道,我只是说,不要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我相信阿翰是不会让她这样轻易死去的。阿翰若是真的不问不管,黎静静早就已经死了一百次了,不用等到今天,死的这样随便,你明白吗?”
甘梨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了躺在病床上熟睡的小迪,想了想,说:“要不,我明天坐飞机回去,我想去看看,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想去看看。”
“可是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傅靖州,我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六年,什么样的苦头我没有吃过,什么样的情况我没有碰到过。我早就不是那朵温室里的花朵了,我没那么娇弱,我自己可以的,你放心。”
傅靖州略的蹙了一下眉,“要不我回去,你在这里照顾小迪,我怕小迪看不到你,会闹的。”
甘梨摇了摇头,说:“不会的,我会提前跟她说好,小迪很乖,也很听话,不会闹的。你就让我去吧,静静也算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而我也是她唯一的一个朋友,我不去看她,我心里不安。”
傅靖州看她这般坚持,也只能点头,说:“好,我会帮你安排好,下了飞机就会有人来接你,我再跟邵启越说一声,让他陪着你。”
她笑了笑,抽出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轻轻握住,笑说:“你这是把我当小迪么?你可别忘了,小迪是我一手养大的,虽然我不是什么女强人,但我很独立,可以独立的扛起一片天。有句话不是说了么,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傅靖州扬了一下唇,点了点头,说:“是是是,你最强。”
她也跟着扬起了唇。
……
是夜,邢家大宅。
邢司翰从楼上下来,邢越此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静谧了空间里,瞬间就响起了他的笑声,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声。
他当即停了一下步子,冷眼看了过去。邢越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笑的越发的猖狂,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两个杯子,走到他的跟前,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笑说:“听说黎静静死了,恭喜啊。没想到,报应来的那么快,你努力想要保护的人,就这么死了!真是惨兮兮噢。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嫁进邢家了,回到你的身边了,可惜啊,就这么死了!”
“滚开。”他冷声说,声音里没有丝毫起伏,冷的彻骨。
但邢越却死猪不怕开水烫,仍横在他的面前,说:“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痛苦?你最后还是斗不过顾景善,邢司翰你输了!你输的一败涂地!到最后,赢的那个人,能笑到最后的那个人,还是我!”
“是吗?”他冰冷的目光,横了过来,视线在他手上的酒杯上扫了一眼,然后伸手拿过了其中一杯,一下泼在了他的脸上,“你不要找死。”
邢越闭上眼睛,脸上挂着小丑一般的笑容,舔了舔嘴边的酒,吧唧了两口,“这酒味道真不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喝过觉得最好喝的酒。后天黎静静出殡,我作为未婚夫,一定会去送她一程,要不要我替你上一炷香?”
话音未落,邢司翰便一拳头搭在了他的脸上,邢越一个踉跄,终究是没有站稳,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如今,他整个人抽骨如柴,像个一击即碎的陶瓷娃娃。
他先是闷哼一声,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抬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旋即往边上呸了一声,吐了口混血的唾沫,转而,脸上的表情就狰狞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好下场!你在乎的人,喜欢的人,都会因为你而死!都会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
“像黎静静那种女人,就应该被人先奸后杀,杀了再奸!砍掉手脚,让她死无全尸才好!你这样的死法,太便宜她了!应该把她的尸体弄回来,好好折磨,让她不能投胎重新做人!”
邢司翰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眼底涌起了阵阵波涛,“你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呵呵呵,恼羞成怒啊?没关系,我现在不怪你,你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牢牢的记在心里。很快,很快我就会把这一切都还给你!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他冷然一笑,蹲了下来,收回了脚,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说:“你以为顾景善赢了,就等于是你赢了吗?邢越,你可真是天真。你以为黎静静死了,你就有机会翻身了?你错了,黎静静死了,你的好运也就到头了!你好好期待一下,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下场。”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径自的离开了大宅。
大门口已经有车在等着他,司机见他出来,便下车给他拉开了门。
他正要过去,周江走了出来,低声说:“翰哥,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
“可是……”
“回去看好邢越。”
说着,他就大步过去,毫不犹豫的上了车。
一栋位于山坳内的别墅,灯光通明,车子停在别墅前,邢司翰推门下车,行至门前,不等他摁下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叶水生见着他,冲着他微微一笑,“来了。”
邢司翰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轻点了一下头,便走了进去。
叶荣霍就坐在客厅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其他几位,看起来应该是他的手下。
“大哥,阿翰来了。”叶水生说。
叶荣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抬起头,脸上满是微笑,对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坐吧,就等你一个人了。”
“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遇上一点小麻烦,耽搁了一会,来迟了,让大家久等。”
“没关系,也没有等很久,而且在等你的过程中,我们也没有闲着,有些事儿,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就等着你点头了。”
邢司翰垂着眼帘,浅浅一笑,说:“霍哥,您真爱说笑,这里是您说了算,您觉得可行,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其实关于,黎静静的死,我也感到很遗憾,我没有想到顾景善会做的那样利落。是我疏忽了,我说过要保护好她,是我没有做到,你不会因此而责怪我吧?”
“怎么会,说到底是顾景善做的,想来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才会避开了我们的眼线,以此来示威的。”
叶荣霍伸手一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轻轻的捏了捏,说:“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报仇的。咱们一定要让顾景善付出代价!”
邢司翰眸色渐深,沉沉的说:“是!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沉吟片刻,叶荣霍突然说:“不过我始终是没有看到黎静静的尸首,不如这样,后天是她出殡的日子,我让人把她的尸体弄回来。你看如何?”
邢司翰微的一顿,并没有立刻开口。
“我也是怕顾景善使诈,万一紧要关头,他突然把人拿出来威胁你,你说你是救还是不救?所以,这事儿,毕竟要弄的清清楚楚,不能有半点马虎。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妥?”
不等邢司翰开口,叶水生说:“大哥,这样做会不会太多此一举了,人家唐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要把尸体偷回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还不如叫人亲自去看一看,亲眼看着人推进焚化炉就好了。”
叶荣霍笑了笑,说:“你啊你,在道上混了也有些年头了,怎么还是这样毛躁。我这叫以防万一,更何况,我相信,阿翰也不会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么快就被焚化,对不对?你还没有好好的见过她最后一面呢,我该成全你。”
“你便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知道吗?”
“知道了,大哥。”叶水生应了下来。
可叶荣霍的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邢司翰的脸,似乎在等带着他的回答。
邢司翰并没有看他,脸上也没什么笑意,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说:“好,都依照霍哥的意思去办。”
“有句话说的好,生不能同床,死也要同穴。这丧事,由我来帮她办。”
……
甘梨是在黎静静出殡的前一天回到了兴港城,傅靖州通知了邵启越,他问了航班信息,恰好有空,也就亲自过来接人。甘梨见到他,出现在机场大门口,略有些诧异。
但还是十分礼貌,“真是麻烦你了,都跟他说了,我自己可以,还要那么麻烦你。做医生又忙又累,有休息的时间,应该在家里睡觉才对。”
甘梨以前跟这些人都是认识的,还算熟悉,可如今再见面,总归还是有些尴尬。
邵启越说:“正常,他一直以来就不放心你一个人,不管你多能干,他总是想尽办法的保护你。你就由着他吧,这事儿是习惯,怎么说都没有用的。”
甘梨垂了眼帘,轻点了一下头,也没多说什么。
随后,两人就一块回了市区。
邵启越带着她吃了晚餐,就送她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接她。
甘梨专门挑了一件黑色的衣服,神情异常严肃,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系好安全带,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黎静静真的死了?”
他点了一下头,“应该是真的。”
“到底是为什么?”
“医院这边说,她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出血。不知道是谁给她做的流产手术,也算得上是一起医疗事故,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话,但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唐家的人不准备尸检,所以也不知道。”
“他们没有追究吗?”
邵启越摇了摇头。
甘梨冷然一笑,说:“终究不算是一家人,他们怎么会把黎静静的命当成是命,他们也许巴不得她早点死了算。”
“你倒是很关心她。”
“我是她唯一的朋友了,我若是不关心她,她也就太惨了,你觉得呢?”
邵启越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其实不止你一个人关心她的。”
甘梨知道他的意思,不止是她,还有一个关心黎静静的人,是邢司翰。嗬,若真的关心,她现在应该就不会死了吧。她什么也没说,只冷然一笑。
车子到达唐家的时候,殡仪馆的车正好到门口,工作人员将棺材从里面抬了出来。
冷冷清清,黎静静生前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她死了,连过来送她最后一程的人都没有。唐家的人也是零零落落,并不齐全。
看到这样的场景,甘梨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人活着的时候,不觉得心酸,死后才真正让人觉得心酸。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天死了,都没有人发现。
就算有人发现,也没有人替她收尸。
唐立城看到他们,问了一句,“你们是?”
“我是静静的朋友,我可以跟你一辆车吗?”甘梨说。
他倒是没有巨人于千里,点了点头,“可以。”
一路上,车子都开的极其平稳顺利,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
纸质的棺材的上方有一个透明的小窗户,可以看到躺在里面的人,甘梨就坐在这一头,黎静静的脸呈青白色,脸上应该是上了妆,看起来有点诡异。
看到她脸的那一瞬间,甘梨就泪崩了。
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黎静静是真的死了。
她小声的哭了起来,其实她很想追问,为什么不把事情追究到底,可看着唐立城冷漠的脸,她也就没了追问的心思,越问只会越生气,越难过。车子快到殡仪馆的时候,前方,后侧都发生了严重的车祸,甘梨听到了动静,往外张望了一眼,并没有关注太多。
到了殡仪馆,黎静静的遗体只停留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过来拉人,走到焚化室门口的时候,甘梨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儿。
她认得,那是顾景善。
由着人少,顾景善在后面跟着他们一块进了焚化室,倒也没人阻拦。
甘梨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冷漠,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视线就落在黎静静的身上。
甘梨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可她是第一次不敢看这样的场面。
黎静静被推进去的时候,她回避了,她只看到那口纸质棺材被放在铁板上,就等着推进去。
半晌,她才听到一丝动静,再回头时,便看到工作人间,将棺材连带着人一块推了进去。她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人活着一辈子,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最后的结果都是这样。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看着那熊熊的大火,低声说:“希望你下辈子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她的余光瞥见顾景善,他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由于他是背对着她的,所以甘梨看不到他的表情。
后来出了殡仪馆,上山的时候,她就再没见到顾景善的人了,同样,她也没有看到邢司翰出现。
这天的天气异常的灿烂,阳光让甘梨觉得分外刺眼。
……
当天夜晚,叶水生和叶荣霍一同坐在书房内喝茶,叶水生说:“我亲眼看到黎静静被推进焚化炉的,不会有错。”
叶荣霍面色沉沉,略略蹙了一下眉,低声说:“为什么顾景善也会出现在那里?”
“他应该是不想让邢司翰送黎静静最后一程,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