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让自己轻浮些
我也可以飞翔
但是
我宁愿做一只
吃巴豆的小虫
在爬行中抵达生命的尽头
——许磊
“她正在做一件很有趣的事,”许磊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特意拖长了“很有趣”这个词组的音调,似乎在吊着叶小凡胃口,等待着他迫不及待的发问。但是他很快就发现眼前这个少年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沉得住气。
叶小凡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等待着下文。见他如此,许磊并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盯着叶小凡问道:“你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么?”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似乎并没有使叶小凡感到疑惑,他目露温柔的轻声问道:“是妈妈么?”
听见这个答案,许磊心中暗暗称奇,这个像一张白纸般少年绝对不想看上去那样简单,居然有这样沉稳的心性和远超常人的分析判断能力。他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这可真是个警察的好苗子!随即他又自嘲的一笑,自己怎么老是想着自己的老本行,这倒颇有拉人入伙的味道,再说叶小凡还只是个刚上高一的学生。
“对!”许磊嘿嘿笑起来,拍了拍叶小凡的肩膀,这架势倒不像是长辈跟晚辈说话,到像是俩弟兄在互诉衷肠。
“你妈妈背靠着一颗大树和一群工人争辩着什么。我和你爸爸向围观的人了解到了情况。原来这群工人应树的主人的要求要砍了它,但是你妈妈硬是挡在树前,不让他们动手。理由是树上有个鸟窝,如果树被砍倒了就会伤着小鸟。那棵树又长得很高很高,鸟窝更是在树梢的位置,所以也没人敢爬上去把它取下来。双方就这样耗了整整一小时。”
“当时,你妈妈对生命如此尊重的态度轻轻地抚慰着我们饱受战争摧残而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就像久居在黑暗阴冷的地洞里的人邂逅了期盼已久的灿烂骄阳!你爸爸激动地对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阿磊,我一定要娶她!'之后,你爸爸在众人的惊呼中爬上那颗参天大树,取下鸟窝交到你妈妈的手中并对她说'我们给它们找个新家吧。'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你妈妈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灿烂的就像烟花绽放。他们捧着鸟窝走进了树林,我留在原地等你爸爸。过了一会儿,你爸爸兴奋地跑回来抱住我说'阿磊,我们要一起去旅行了,你先回家吧,我会把她带回来的!'就这样,你妈妈就这样把你爸爸给拐跑了!哈哈……”许磊手舞足蹈的笑着,像个找回自己玩具的孩子般爽朗天真。
叶小凡自然看得出许磊对爸爸的情谊,也笑着问道:“后来呢?”
“两年后,你爸爸带着你妈妈回到了水塘镇,从此在这里安家落户。而且以前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他居然顺利通过了镇医院的选拨考试,成了一名医生。好像医术还很高的样子,因为他陆陆续续治好了几个身患绝症的病人,也因此在镇子里名噪一时。不过,人力总是有限的,这些病人在几年后又旧病复发去世了。”
叶小凡也记得那时总有很多人找爸爸治病,爸爸几乎是医院里最忙的医生,但是他还是尽量挤出时间来陪妈妈和自己,一家三口过得有滋有味,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许叔叔,可以给我讲讲我爸妈的案子么?”叶小凡面沉如水,盯着天然气灶跃动的火苗幽幽的说。
“嗯……是在凌晨两点三十二分接到报案,地点是同福街十字路口,报案人是一名外地游客。在案发现场,我们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受害人男子右臂骨折,胸肋骨向内折断刺进心脏,可能是由钝物击打所致,这也是直接死因。受害人女子脖子被拧断致死。经核实,两名受害人共丢失软玉手镯一个,钱包一个,内有现金不详。还在受害人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边画着一片叶子,一个箭头指向一座房子。很惭愧的是,我们还没弄明白这几个图形有什么含义。所以,暂定这起案件为抢劫杀人案。”许磊尽量用客观的口吻复述了这个案子,但是他那经过压制却还是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他心底的压抑的痛苦。
叶小凡双眼微眯,狭长的眸子闪着幽幽寒光:“有没有贼喊捉贼的可能?”
“我们也考虑了这种情况,但是报案的游客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根本没有作案能力,说话时语无伦次,当时被吓得不轻。警方认为最有可能是外地游客作案,因为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认识你爸妈,而且他们的口碑很好。所以,我们查了当时所有的留宿游客共一百六十三人,其中拥有不在场证明的有一百五十八人。剩下的五人中有一名是儿童,两名老人,被定为嫌疑人的最后两名游客一名失踪,后一名也因为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了。在以后的案子中,只要发现与此案有联系的我们都没有放过,可惜进展不大。”许磊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小凡。都十年了,我还是没能找到凶手。昨天我把这个案子重新梳理了一遍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接着又发生了命案,估计最近都没时间查你爸妈的案子了。”
“许叔叔,别这么说,你已经尽力了,只怪凶手太狡猾。”叶小凡一刀将茄子切成两半。
小凡!”许浩意味深长的看了叶小凡一眼:“你知道你爸妈为什么给你起名叫小凡么?他们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凡凡的生活。”
平平凡凡的么?叶小凡挤出一丝苦笑。
“小凡,不要陷在过去里,凡事要往前看……”
吃完饭,许浩送叶小凡回家。
“阿浩,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说。”
叶小凡在许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许浩皱了皱眉道:“要是让老爸知道,不会揍我吧!放心,明天就给你弄到。”许浩挤眉弄眼的笑着。
“阿浩,谢谢你。”
“小凡,”许浩一脸凝重,把拳头平放在叶小凡眼前:“我们是兄弟!”
叶小凡深深地看了许浩一眼,紧紧地将拳头抵了上去。
等回到家夜已经很深了。屋里的摆设与十年前别无二致,只是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听着窗外的凉风穿过林间的沙沙声,叶小凡久久无法入睡,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似乎他还是那个等爸妈回家的小男孩。
无疑,他是个喜欢黑夜的人。夜深人静,一切的一切都能安心的藏身于铺天盖地的黑暗里,都能无所顾忌的还自己以本来面目,再也不必担心阳光下的毫发毕现。听,连白日里东躲西藏的蟋蟀都敢高声放歌!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在此刻也变得温润妥帖、清晰有力,许多困惑似乎都迎刃而解。
许磊口中的那张神秘的纸条其实就是叶小凡留给父母的留言。由于自己小时候偷懒贪玩,所以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于是只能将“叶小凡去庙会”几个字画成图。“树叶”代表自己,“箭头”就是“去”,那所奇怪的房子就是“庙会”的意思。
叶小凡记得自己将纸条放在了茶几上,许磊叔叔说在爸爸的口袋里发现了它,这样看来爸妈是回到过家里并看了纸条的,后来又随手放进了口袋里之后又出门了。叶小凡记得自己出门时忘了锁门和关灯,但是爸妈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有锁门呢?钥匙就放在“老地方”,爸妈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进不来。也忘记了?不可能,两个大人怎么可能忘记锁门!那是有什么急事么?也不会,因为书房和客厅的灯是关了的,连关两盏灯的时间都有,不可能有什么紧急的事发生。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回家后根本就没有再出门!可是,爸妈是在同福街口被杀的,那么他们是怎么到那里的呢?
叶小凡一个机灵翻身坐了起来,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了炸响:转移现场!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可是,凶手费这么大力气的动机又是什么?这一点让叶小凡百思不解。“难道是因为它?”叶小凡喃喃低语,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本子。
这是一本古装线订本,封皮是蓝色的,由于年月悠久早已微微泛黄,封皮上用篆体写着“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右上方有一个红色的叶子形状的标记。这是妈妈的日记本,是一年前有人匿名寄给自己的。是凶手吗?叶小凡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此举不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动机了么,凶手不会这么傻。不过这也只是自己的推测,毕竟如果凶手的唯一目的就是这本日记,还不至于到非要杀人越货的地步。
当然,这不仅仅是一本普通的日记。
在这本日记里,妈妈记述了离家出走后至被杀前几日的大致经过,记录的很简单,有些日子干脆一笔带过。但是,这其中隐隐透露出了另一个不为外人知的世界。
“他是我离家后见到的第一个影武者,他拥有几乎十倍于常人的各种行动能力,他的身体坚如磐石,速度快如疾风,而且拥有不弱于一头成年大象的力量……”
“天啊,今天我亲眼见到了一个被夺取者吸干生命力的孩子!准确的说,我只看到一堆衣服,那个孩子早就在被吸干的那一刻化成了灰烬。夺灵者,我们治疗者的敌人,虽然治疗者拥有三百年到五百年的生命力,但是我们只能给予,而他们则是纯粹地夺取!”
“我的治疗能力居然对阿正无效!暂时称他这种体质为免疫者吧。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虽然我不能治疗阿正,但是夺取者也就不能伤害他……”
也许外人会把妈妈当成一个幻想家甚至是一个疯子,但是叶小凡却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因为他继承了妈妈的治疗能力,他就是一个“治疗者”。
寄来日记的人显然是想吸引自己回到这个小镇,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日记的前三页被人撕掉了,上边到底记载了什么秘密?还有那个说要给自己选择的老者到底什么来头?
叶小凡感觉自己正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牵着走,无力逃脱且辨认不清方向。他只能看见脚边的路,有时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走过的路也早已消失在迷雾里,他只能摸索着向前挪动,但又不确定那里是不是前方。他能感到四周的暗影里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却又不得不强压住自己心中的恐惧来保持清晰地思维,以便于随时随地找出蛛丝马迹。
在如今的世界中面对生活已属不易,他不能再把另一个世界的烦恼带给别人,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叶小凡侧过身子,试着将自己藏身于无边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