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只不过是几个宵小的探子罢了。”苏枫冷哼一声。
夜色正浓,家家户户的灯火都逐渐亮了起来。
苏子钰望着东南的方向,喟叹一声:“大哥,苏府是在那个方向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几乎都要忘记他的位置了。”
我曾带着满腔的仇恨与愤怒从那里离开,我曾深深的恨你们,恨的深入骨髓。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曾想把恨放下,现在的生活要比在那里生活的快乐许多。可为什么你们不愿意呢?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们兄妹的生活呢?恨一个人真的很累,恨一个家族更累。
“你的记忆一直都是好的,怎么会出错呢。苏府就在那里,前年我走镖到京城还特意从它的大门口绕了一圈。周围的景致都还没有变,不过,已经不复往昔了。”苏枫在脑海中回忆下当时看见的情景,觉得没什么好想的,于是上前拍了下苏子钰的肩膀:“走吧,我们也该进去了。”
兄弟二人走了进去,苏宅的大门口只剩下两只石狮子呆愣的瞪着大眼。
苏府作为紫堇国的一大世家,在紫堇国立国时崛起,两百多年里,曾经是人才辈出,在从未停止的政治风云和帝王的更迭中,时局莫测,它却依旧稳如泰山。
可是,谁又能想到,十几年的时光,它显赫的外壳依旧存在,但内里却开始腐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大的家族的衰败,往往是从它的内部开始。
京城里一处大而空旷的府邸中,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鬼鬼祟祟的走在庭院的曲折小路上。繁杂的草木,依稀可以看出这个院落的主人曾经精心布置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只是,它只是曾经。
走了有一会的时辰,中年男子在亮着灯光的一处房屋处停下了脚步。看那个屋子的样式应该是书房。那个男子微不可察的仰下头,看屋中被灯光投射下来的人影,是个男子的身材。他又很快的恭敬的低下头,但只是在那个短暂的瞬间,门廊上悬挂的灯笼透射出那个男子较为模糊的五官。
这是一张十分平凡,毫无特征的脸,毫不夸张的说,把他丢入人群,他绝对是被遗忘的那个。
“老爷,小的看见了。”中年男子的语气是从心里发出来的恭敬,“是两位少爷,还有一位姑娘。”
“咳咳咳......”苍老的声音夹杂着咳嗽声一齐响起,听者闻之揪心:“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老爷现在可以放心了,还请您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书房里的人笑笑,咳嗽声似乎减少了:“我会保重的,我还要留着这条老命为他们去谋划呢。他们不该回来啊,京城要变天了啊!咳咳,咳......”
那个中年的仆人并没有说话,他了解他的老主人,他需要的只是倾诉。
一阵奇怪的碰撞声过后,就听到茶杯的杯盖与杯沿的摩擦声,书房里的人似乎在喝茶,又似乎在拼命的喘气。中年男子耐心的等待着,终于,主人说话了:“不过,咳,咳咳,他们回来也好,就在我的眼前,多少总归还能帮他们抵挡一二的。咳,咳,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回老爷,小的还发现有别的人马也在盯着他们。”
“是苏府?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想干什么!咳咳咳咳咳.......”书房里的人似乎情绪波动太大,又是一阵猛咳。
中年男子面露出担忧的神色,“苏府的人的确在盯,不过,老爷,不止一路的人马,有三路的人马。另外两路人马小的没有查出来到底是哪家的。而且,白少将军似乎和大少爷他们的交情不错。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和尚,还有别的人,小的也没瞧清楚。”
“咳咳,看来这些年他们做的努力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咳,有白少将军,还有那个神秘的七公子,苏府的人暂时是不敢动他们了。咳,咳,你下去吧。”书房里的那位主人隔着户牖摆摆手,衰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
“是。还请老爷放宽心,保重好身子。”中年男子再一次抬头看了下户牖上老主人的身影,转身离去,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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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底下人来报,苏家的三位都已经抵达京城了。”
漆黑的房间里,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打破满室的静谧。
“把灯给点上。京城的夜都要比惠江黑的多。”
“是。”随着被火折子点亮的烛光,在柔和的光线下,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分明是黑书!
一个陌生的黑书,麻木的神色,面无表情的五官。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黑书。
他端着烛台就要走过去点亮摆设在房间两侧的灯盏。“不必了,它就够了。”一直背对着他的那人出声阻止。
光亮不需要太多,一点就够。呆在太过光明的地方,就会依赖成瘾,又怎么有勇气继续无休止的黑暗?
“如果,......”时洛叹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他们没有回到京城,就留在惠江过平平淡淡的日子该有多好。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将她置于棋盘之中该有多好。
“少爷,还有另外四路人马同时也在盯他们的梢。他们分别是苏......”黑书上前,低沉了嗓音。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随顺世缘无挂碍,涅槃生死等空花。
我们期待如果,因为我们开始拥有,开始希望所拥有的成为永恒。而一无所有的人,他们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包括他们的生命,这个世间于他们而言,存活只是场游戏。所以,他们才更显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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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二少爷。”陈嬷嬷正拉着苏宛的手问她在惠江的生活起居,瞧见苏枫、苏子钰忙颤巍巍的站起来。
“嬷嬷,您坐下。”苏宛很灵活的站起身子就要扶陈嬷嬷坐下。陈嬷嬷缓慢而又坚定的推开苏宛的手,人老了可对自己的要求从来没有变过:“姑娘,老奴知道您是心疼老奴,可是老奴是奴才,大少爷、二少爷是主子,不管什么时候。礼不可废,奴才绝对不能越过主子半分。”说完,拍拍苏宛的手,坚持给两位少爷行了礼。
苏枫是个爽快的,直接笑道:“嬷嬷在自己家中又何必搞这些呢。”行完了礼,陈嬷嬷依旧不肯坐下,苏宛无奈,只得道:“嬷嬷不肯坐,那宛儿就在这陪着嬷嬷,我倒看两位哥哥好不好意思坐。”说完,冲着苏子钰嘟嘟嘴。在陈嬷嬷的身边,那个孩子气的苏宛又回来了。
片刻过后,在场的人俱笑了。陈嬷嬷几番话都被苏宛软绵绵的顶了回来,苏子钰看见自家三妹的表情,自然而然的上前,与苏宛两人半扶半架的让陈嬷嬷坐在椅子上。
陈嬷嬷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苏子钰却率先开了腔:“我们兄妹都知道嬷嬷这是想要以身作则,教导我们。我们都知道,只是,嬷嬷在我们的眼里从来不是奴才,而是亲人,嬷嬷不要自诽伤了我们的心才好。”
“哎。”陈嬷嬷的抬头纹舒展开来像一朵菊花,她的眼中有泪花在闪动,却又分明是在笑。
苏枫的性子已经长成五大粗的方向了,他一直没有吭声,这种煽情的话他听起来都觉得肉麻,更别指望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见苏子钰把陈嬷嬷哄的心花怒放,“院子里的那些人,愿意离去的,就象征性的收点银子,把卖身契给他们让他们离去。剩下的人里挑那些忠心的奴才,最好是有所专长的留下来。咱们宅院里不要留太多的奴才,人多,是非也多,麻烦的很。能打发走的就打发走,这些事情你们慢慢商量,我就不管了。”苏枫一气说完了,就迈开大步离开了客房。
苏宛歪在陈嬷嬷的怀里笑,苏子钰站起身子也想要开溜,却被苏宛的一个眼神给定住了动作,又装作十分自然的坐下。
陈嬷嬷爱怜的抚着苏宛的头发,责备道:“你呀,就知道欺负二少爷。”
苏子钰听见对着苏宛歪了歪嘴角:听见咩,嬷嬷都看出来你欺负我了,我可是你二哥!
苏宛把眼睛一瞪,微微吐了舌头:欺负的就是你,怎么着了?
苏子钰气势全无了。得,被自己的妹妹完全拿捏住了。
陈嬷嬷全看在眼里,语重心长道:“日后宛姐儿嫁了人家,也得拿捏住夫君的心思,这样过的才能轻松些。”“嬷嬷,嬷嬷。”苏宛歪在她的怀里撒娇,“二哥还在呢。”
“好好好,嬷嬷不说了。今儿天也晚了,宛姐儿作了一天的车也乏了。待会吃了饭好好的休息,打理下人什么的留明天再说。”
“嬷嬷,阿九和那个无妄,还有静虚,他们都安排好了吗?”“那两位师父我安排他们住客房的。都是提前打扫干净的,只是他们吃的都是素食,要另外做。那个阿九,......”
苏子钰接言道:“就住在我的院子里,跟你正好是隔壁。二哥瞧他腿脚不错,就让他给二哥做守夜人如何?”
“今日在马车上阿九还说二哥冷冰冰的,要是天天给二哥守夜,他还不得冻死啊。”苏宛笑的开怀,打趣道。
“好你个丫头,竟然又埋汰二哥。”苏子钰说着就要上前弹她的额头。
“嬷嬷,二哥欺负我。”